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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者的集市——对《阿拉比》的拉康式解读

2013-08-15杨颖淑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昆明650500

名作欣赏 2013年9期
关键词:拉康阿拉比所指

⊙杨颖淑[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昆明 650500]

作 者:杨颖淑,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2010级硕士在读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语语言文学。

引 言

爱尔兰小说家及诗人乔伊斯被认为是英国20世纪最伟大的作者之一。他的作品个人风格强烈,寓意深刻,语言却精炼简洁,可谓是20世纪英国现代主义小说的先驱者之一。其作品对后世的作者具有巨大的影响力。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中的《阿拉比》,讲述了一个关于青春期少年“幻灭”以及“顿悟”的故事。作品问世至今仍为许多评论家所津津乐道。对于作品主题的解读涉及宗教、女性主义以及文化,等等,然而运用拉康的心理分析理论对文章进行解读国内外学者也少有涉及。无论是从宗教、文化,还是主题意象的角度出发,大部分国内外评论家都认为,小男孩阿拉比集市之旅都象征着解放、象征着醒悟。文章的最后给读者留下了一个谜团:当他站在阿拉比集市一家即将打烊的商店前却没有购买任何东西?大部分评论家认为这是由于男孩梦想的幻灭。当看到真实阿拉比也同样黑暗无趣时,购买已失去了意义,残酷的现实使他清醒,使他成熟。拉康的理论提供了新的解读。主角小男孩如同所有社会中的个体一般在故事的最终桥段与象征秩序形成了身份认同。他在他者欲望的驱使下漫无目的地找寻着自以为属于自己的欲望。而欲望永无止境且永远无法实现。这趟“逃离”之旅并没有使他实现解放,实现真正的领悟,反而让他彻底“囚禁”于象征秩序中。

一、里士满街:象征秩序的具象化

拉康把儿童成长的早期阶段命名为镜像阶段。在这个阶段中孩童处于一种主客不分的状态;没有一个中心的自己将主体和客体区分开来。儿童通过镜子(并不一定是实际的镜子)使得自己破碎的自我形象得以统一并且渐渐开始构建一个想象的“自我”。“然而儿童的认识其实是误识,其欲望的投射也是误投”(朱,2006:151)随着父亲出现,儿童也开始获得了语言。此时的儿童逐渐进入了由男性生殖器(phallus)所代表的超验“能指”的秩序中去,那便是象征秩序(symbolic order)。在这个先在的代表着社会家庭等一切规则的秩序当中,孩童区别了自己与他者,自我得到了不断建构。能指和所指也不再一致,取而代之的是,当孩童表达需求时,只能简单地从一个所指滑向另外一个所指,而后坠入到语言系统永无止境的链条当中,最终留下的不是满足而是欲望。“儿童在不断延宕的转喻链中追寻不断逃脱的欲望物”(朱,2006:151),如同能指在所指链中不断滑动。所以,拉康对欲望过程的理解是“一个所指到另外一个所指永无止境的潜在运动过程”,因此,“欲望来自于缺失”(Eagleton,2004:145),并且欲望永不可到达。而无论是在镜像阶段还是象征阶段,个体都在寻找客体,想要得到身份认同。因此,个体的欲望实际上依赖于客体即他者的欲望。而本质上,该欲望是被那个永恒的所指即象征秩序所驱使的。

故事《阿拉比》中,里士满街便是象征秩序的具象。它象征着规则以及主客之间的界限。成长中的男孩体验了如同所有个体在通过他者镜像构建个体身份时的困惑。他在曼根姐姐身上倾注了自己的热情,而这其实是一种身份的误识。作品中曼根姐姐的实际形象无非是由男孩眼中一些破碎且模糊的局部影像所构成。女孩的完整形象却在男孩的想象中获得了完整构建。可以说,曼根姐姐就是男孩身份认同的对象,是欲望的所指,阿拉比集市是他者欲望的投射。

二、想象的阿拉比:他者欲望的所指

《阿拉比》中的男孩一如乔伊斯作品中的其他角色一样敏感且善于观察。那个被男孩形容为阴暗、潮湿、封闭、寂静的里士满街代表着秩序,代表着压抑男孩无意识欲望的力量,如同父亲的角色。孩童作为未完全成形的主体,他们的反抗体现在成人无法进入的无意识活动中,比如游戏。游戏实际上就是对成人秩序或象征秩序的反抗。故事一开始孩子们的奔跑与呼喊由潜意识中被压抑的欲望所驱使,与里士满封闭的街道阴暗、潮湿、寂静的氛围显现出了巨大的对比。

由男孩所就读的基督教兄弟学校可以得知,宗教在里士满街是一种准则。故事中后起居室成为了男孩在里士满街唯一能够躲避准则的场所。在这个封闭的太久的空间里,象征教堂的司铎已死,意味着这里不再受到象征秩序的管控。司铎保留在房间内的三本书籍《修道院长》《虔诚的教友》以及《维多契回忆录》,第一本与第二本表达了对宗教的虔诚,而第三本讲述了一个具有盗贼与警察双重身份的警长的故事,这也是男孩最喜欢的一本。由后来的故事可知,男孩的虔诚并没有献给宗教而是献给了曼根的姐姐。尽管是无意识的表达,男孩的确如同第三本书中的主角一般违背了秩序。在穿过市场的时候,男孩把自己想象为一个手捧圣杯的“骑士”,“做着古怪的祈祷和赞美”,而祈祷以及赞美的对象不是上帝,而是曼根的姐姐。“她的名字常常冲口而出,我自己也不明白这些祈祷和赞美。我的双眼常常热泪盈眶(我却不知道为何如此),有时候一阵狂潮从心底喷涌而出,像是要充溢我的胸膛”(乔伊斯,2012:23)。

拉康认为,在构建“自我”的过程当中,个体仍处于镜像阶段。这里的镜像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镜像而指的是主体在构建身份时意图达到身份认同的无数他者。个体“迷恋”于一个个虚幻的镜像,误把他们当做自己,试图实现当初与母亲代表的对象的完满。然而,随着象征秩序的介入,当初的珍贵的对象已不会再现,有的只是拉康认为的“对象a”即珍贵对象的替代品。但这并不能完全阻止孩童潜意识中寻找当初那个珍贵对象的欲望。曼根的姐姐就充当了男孩的“对象a”。在男孩想象中她是他的一切,成为了他自己。“但我的躯体就像一架竖琴,她的一言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就像在琴弦上划过的手指”(乔伊斯,2012:23)。男孩甚至没有期望和她真正意义上的对话。因为个体一旦与对象达成认同,那么对话就显得多余。所以在他们的第一次对话中,男孩“茫然得都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才好”(23)。如同拉康对《哈姆雷特》中奥菲利亚的理解,此时的曼根姐姐并不是真实的她而是男孩的一个镜像,一个欲望投射的对象。在虚幻的镜像上,男孩投射了先前被规则压抑的无意识欲望,尽管表达时被伪装为宗教式的虔诚。她的名字“像一声传唤,会调动我全身血液喷发愚蠢的激情”(22)。当进入到了那个与秩序隔绝的后起居室后,男孩的欲望得到了释放,他感激他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因为外面的世界便是秩序便是压抑,是阻碍他与客体结合的障碍。当他“所有的知觉好像都渴望把自己遮掩起来”时,他表达了自己在“对象”上投注的欲望。“我喃喃地说:“哦,爱!哦,爱!说了好多次”(23)。在与曼根姐姐的第一次对话中,男孩得知她的愿望是能去里士满街外的阿拉比集市。此时的男孩当然不会拒绝。因为他和“镜像”得到身份认同,“镜像”就是自己,他者的欲望成为了男孩自己的欲望。阿拉比集市对男孩具有了强大的吸引力。“这个词的每个音节都通过静默在我周围回荡着,把一种东方的魔力施加在我全身上下”(24)。

三、黑暗的阿拉比:象征秩序的欲望所指

在成人的秩序当中,阿拉比集市只不过是一个幼稚的儿戏。男孩婶婶话语中的“礼拜六”(the night of Our Lord)也提醒了男孩自己身处的秩序。但此时的男孩已完全沉浸于他者的欲望当中,象征秩序在男孩眼中反而由“严肃”转为了“儿戏”,是“挡在我和我的愿望之间”的障碍,在他看来“它就好像是儿戏,丑陋单调的儿戏”(乔伊斯,2012:24)。如同一个孩童想要挣脱父亲的阻碍,此时的他只想离开代表着秩序的里士满街道。然而,如此一个让他迫不及待的旅程却逐渐变得没有当初想象得那么令人着魔。他迫切地渴望受到冷遇。那辆开往集市的列车“缓缓驶出车站”,“它向前爬行,经过了破烂废弃的房屋,又跨越了波光粼粼的大河”(26)。里士满之外没有独特的奇景,一切显得平淡甚至是荒凉。当列车到达韦斯特兰·罗车站时,一群人涌向了列车却被乘务员阻止,并说这是去往阿拉比的专列,男孩仍然孤独地坐在车内。在去往欲望目的地的旅程中个体永恒孤单。所谓与他者的完满无法实现。一旦个体与他者被区分开来,并进入的象征秩序,与他者的交流就只能在语言系统中进行而也正是被语言所阻碍。

当男孩最终到达了集市,眼前的一切也并不如他所料。入口处的看门人满面倦色。“几乎所有的摊位都收摊了,厅里大部分地方都在昏暗中”(26)。集市里的那种寂静的氛围甚至让他联想到了礼拜结束后教堂里充溢的那种静默。旅程的目的从旅途一开始便逐渐开始在男孩脑海中褪色。当他勉强记起了自己为什么到这儿来时,他来到了一家摊位前。在那里,一位女士正和两位年轻绅士的进行着一段无聊对话,争论着那位女士到底有没有说过某一句话,如同在语言中,能指永远无法找到真正的所指,只能在能指链中不断滑动,也预示着男孩的真正的欲望如同所指一样永远不在场。当年轻女士用并不殷勤的语调询问他是否想要买些什么时,此行的目的已完全被男孩放弃。阿拉比这个所指已失去了指代能指的作用。能指与所指再次断裂,个体与他者之间的身份认同也随之破裂。男孩的欲望又重新滑向了所指链条中去。个体永远无法达到与客体真正的完满,只有所谓的与象征秩序的完满。因为在拉康的体系当中,象征秩序是一个有特权的所指,它帮助所有的能指取得与其所指的统一性。因此故事的最后,男孩站在黑暗的阿拉比集市,“抬头凝视着黑暗,发觉自己是受虚荣驱动又受虚荣愚弄的可怜虫”(27)。 他眼里的痛苦与愤怒意味着他与象征秩序达成了一致,此时黑暗成为了合理。他最终蜕变为完整的秩序中的一个主体。而在这里,真实永远无法被理解,欲望永远无法被实现,他们仍存在于其所能及的其他地方。

结 语

作为小说集《都柏林人》中的一个重要短篇,《阿拉比》仍然围绕都柏林为中心,讲述了一个关于男孩梦想幻灭与顿悟的故事。在拉康式解读中,梦想便是欲望,梦想的幻灭便是欲望的所指(曼根的姐姐或是阿拉比集市)与能指的再次断裂。顿悟并不是真正达到了真相,而是男孩与象征秩序完成了身份认同,而真相永远存在于真相所能及的其他地方。如同《都柏林人》的主题瘫痪的中心所要传达的那样,个体如同语言中的能指一般徘徊在真相外,追逐着永远无法实现的欲望。

[1]Eagleton.T.Literary Theory:an Introduction[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4.

[2]乔伊斯.都柏林人[M].徐晓雯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12.

[3]朱刚.二十世纪西方文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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