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于绝望的希望——“狂人”、孩子与教育
2013-08-15广西大学行健文理学院南宁530004
⊙况 婧[广西大学行健文理学院, 南宁 530004]
作 者:况婧,广西大学行健文理学院2011级汉语言1班学生。
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中将中国人分作两类,一是吃人的人;一是还没有吃过人的人。前一类又可以分作两种,一种以吃人为应该;另一种却知其不该而仍吃。对于此二者,狂人是绝望的。后一类,狂人以为只能存在于部分孩子当中,这是狂人希望之所在,也即唯一可救的对象,狂人为此而吁请“救救孩子”。然而这个希望前犹有一个疑问,即“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若有,那么“救救孩子”,倘使竟没有,那狂人便将全然绝望,而先生怕依然要回去抄古碑。
然而狂人之希望,何至于竟如此之微茫?狂人在其日记中,写了几处孩子对他的敌视。孩子竟何以也敌视他呢?狂人总结了一个原因,即“这是他们娘老子教的”。此外,狂人认为自己也是吃过人的,何以像我这样憎恶吃人的人,竟也吃过人呢?狂人沉痛地说,“四千年来时时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大哥正管着家务,妹子恰恰死了,他未必不和在饭菜里,暗暗给我们吃。”既若此,没有吃过人而可以拯救者,实在是少乎又少。然而唯独这未及吃人的孩子们,这少乎又少的可拯救者,才是希望,然而,因此却只能是近于绝望的希望。
然则《狂人日记》指向封建礼教,不单为这礼教能吃人,而且在其几乎无所不在,甚而达到民日用而不知的地步,以致从小小的孩子及至反对吃人的狂人皆碍难幸免。鲁迅先生在其杂文《夏三虫》中描叙蚊子叮人时说它们“当未叮之前,要哼哼地发一篇大议论”,“所哼的是在说明人血应该给它充饥的理由”,又说人类对于猎食的对象,总要先“谈道理,弄玄虚”,使被吃者在被吃之前,“先承认自己之理应被吃,心悦诚服,誓死不二”,这实在是对礼教功用的最好讲述。
然而这样不好的礼教,何以竟能如此,以至虽害民无数,又欲去之而不能?这缘由便在于教育,便在于几千年来那第一类人中的第一种掌握了教育的权力。前边狂人所说的“娘老子”,以及管着家务的大哥,其皆教育者之谓也。对于还没有自己知识的孩子,便直接地“教”,对于大一些而叛逆的人,如狂人,则一面暗暗地“教”,一面或者就煎而食之。
这样握着教育的权力,教些什么,怎样教法,全由那第一类中的第一种去决定。如若任其如此,那中国之未来,便无非成为“吃人族”,先吃异人,再自相食之。中国也就是这样地吃着人而走到近代,再走下去,便将不免于灭种了。然而,怎么办呢?法子便只有一个,就是夺回教育的权力,让新的教育者去更变所教及教法。然而这权力给谁去呢?没有吃过人的孩子,自是不能自教的,而其余的,狂人在内,又都吃过人。然而,他们既已狂——狂即醒悟——“晓得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那自然应当担起这教育的责任,来回报那近于绝望的希望。
过去的既已全皆打翻摧毁,那现在,对于“狂人们”,紧要的便是要想想,该给孩子们教些什么,怎样子去教,这是《狂人日记》中所没有写的。但至少明了的一点,便是让那未及吃人的孩子与这礼教永远而干净地隔绝,任何与这礼教相关的东西,一并隔绝,绝不碰触。鲁迅先生在他的《青年必读书》里头说“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便是这一法子的阐释。
文至于此,便可做个小结。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中实则揭示了其所以为的中国当下之要务,即夺回旧势力的教育权,隔绝吃人的礼教,实行新教育,拯救孩子。这样中国才有希望。
现在,把视线回归到目下,且用狂人的眼光,来审视一下中国之当下。囿于有限的言论权力,不去多讲,就提几个问题而已:首先,我们的教育权在谁手里,真理,或者竟依然是某些权力集团;然后,刻下的教育者,他们是狂人,或者,竟依然是那第一类的第一种;最后,刻下所谓教育之所教,究竟怎样,是好得很,还是竟依旧吃人,或者虽不至于吃人,却吃掉了孩子们的创新力,自主力,吃掉了孩子们的个性。
对于上面这些问题的回答之不同,将引致对下面这个问题回答之不同,这个问题就是:狂人“救救孩子”的呼声,可还有必要?
是为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