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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舞!舞!舞!》中的隐喻形象

2013-08-15黄绮烨暨南大学文学院广州510632

名作欣赏 2013年3期
关键词:海豚宾馆村上春树

⊙黄绮烨[暨南大学文学院, 广州 510632]

《舞!舞!舞!》成书于1988年,作者将故事背景设置在1983年3月,讲述一个三十四岁的普通男人,“我”,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中不断遭遇的种种悲剧,反映了在资本主义发达稳定时期日本的现状及作者对无法逃脱的宿命人生的思考。其中书中的众多形象都带有深刻而鲜明的隐喻意义,深挖其中都能发现这些形象对主题的深化有不可或缺的作用。下面笔者以“跳舞”“海豚宾馆”“羊男”“五反田”四个典型形象为例进行分析。

一、跳舞

“跳舞”二字作为全书的中心词,作者以跳舞隐喻人生的出口,指出无论面对光彩或暗淡的人生,唯一能做的便是跳舞,并不停跳下去。在书中第十一节羊男有这么一段话①:

只要音乐在响,就尽管跳下去。明白我的话?跳舞,不停地跳舞。不要考虑为什么跳,不要考虑意义不意义,意义那玩意儿本来就是没有的,要是考虑这个,脚步势必停下来。一旦停下来,我就再也爱莫能助了,并且连接你的线索也将全部消失,永远消失。那一来,你就只能在这里生存,只能不由自主地陷进这边的世界。

羊男强调,虽然有时努力起舞会显得笨拙,会徒劳无功,但是无论如何悲哀,舞是要继续跳下去的,主人公也以自身的生活在努力实践这段话。这段话可谓全书的主旨,表达“我”在面对惨淡、绝望的人生时仍不放弃的态度。这也许也能体现作者的一种人生观,一种无奈却仍向上的生活态度。但同时羊男也指出,若思考所谓的意义、价值,舞步势必会停下来,到时候会陷进这边的世界。这边的世界,指的是一种与外界完全脱离的自我混乱的状态。作者表示,若要将人生思考个明白,对一些问题的意义追根究底、只有思考而没有行动的话,将会陷入一个迷惘的混乱状态,这会是一个自我沦陷的处境,倒不如盲目地去跳,不问为什么。由此,“跳舞”二字也可看做是解决人生困惑的关键。至于羊男究竟代表了什么,作者为何要借羊男之口说出这番点题之话,下文将有具体分析。

二、海豚宾馆

书中开头描写“我”常常梦见海豚宾馆,梦见有人为我哭泣,于是我决定返回去寻找它。当我到达札幌时,发现原本破旧不堪、“可怜得活像被12月的冷雨淋湿的一条三只腿的黑狗”的海豚宾馆摇身一变,成了金光闪闪、“一片兴隆景象”的现代建筑。除了名字沿用下来,新的海豚宾馆与过去似乎并没有任何关联,虽然它“并不适合我的口味”,但“我”还是住了下来。在书中第五节,作者有这样一段略显夸张的精细描述②:

我走上避雨檐下徐缓的斜坡,闪身跨入打磨得光闪闪的旋转门。大厅足有体育馆那般大,天井直抵云霄,玻璃贴面由上而下,天衣无缝,阳光一气泻下,粲然生辉。地板上,价格显然昂贵的宽大沙发整齐排开,其间神气活现地摆着赏心悦目的观叶植物。大厅尽头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咖啡屋。在这种地方点三明治来吃,端出来的四枚火腿三明治只有名片大小,装在绰绰有余的银制盘子里,炸马铃薯片和西式泡菜富有艺术性地点缀其间。若再要一杯咖啡,其价格足够中等消费程度的一家四口吃一顿午餐。

现代社会中许多畸形的现象,每一处似乎都很辉煌,每一处似乎都很合理,实际上很多东西被贴上与实物不相符的虚高标签,根本不堪一击。在此,可以将海豚宾馆理解为现实中不断变化的日本社会。过去的日本在战后的耗损中慢慢恢复,经过资本主义的高度发展,到1983年时已是稳定期,但表面歌舞升平、一片兴盛的繁华社会,却隐藏了泡沫经济带来的岌岌可危的隐患,由此衍生的是背后许多无法言说的肮脏。我虽然怀念过去并不发达的日本,面对现在面目全非、仅有名字相同的社会,我曾反抗,却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只有怀着这种不适感无奈地生存下去。

书中开头叙述我返回札幌寻找海豚宾馆,之后又辗转于东京、火奴鲁鲁,结尾又回到了海豚宾馆。这种回归式的结局表现的也是当时的日本,是作者对祖国的一种关切与担忧。本书的大部分是在罗马写的,收尾是在伦敦③,作者当时远在欧洲,以一个较远的距离去观察日本,冷静分析,最后仍得出回归的答案。

三、羊男

《舞!舞!舞!》在故事上可以看做是《寻羊冒险记》的续集,其中的经典形象羊男在该书并没有太多出场的机会,却承接了一个关键的连接点的作用。羊男藏身于光鲜亮丽的海豚宾馆中一个隐蔽的地方,“我”形容这个地方是“地地道道的黑暗,地道得近乎可怕”。在与羊男的谈话中,“我”似乎了解了处于这个令人无奈的困惑情景中该如何去做。羊男在谈话中反复强调他的作用是连接,书中第十一节有这样一段:

我在这里的作用就是连接。对了,就像配电盘似的,可以连接各种各样的东西。……现在你需要我。因为你在困惑,不知道自己寻求什么。你处于抛弃和被抛弃的交界地带,你想去却不知该去的地方。你遗失了很多,把很多连接点一一解开,却又没有物色到替代之物,所以你感到困惑感到惶恐,觉得自己无所连接飘零无寄,实际也是如此。你所能连接的地方只有这里。④

与羊男的对话可以看做是自我内心的一种沟通交流,羊男代表了我的良心。在海豚宾馆这个大的社会中,羊男以憔悴、肮脏的身躯置身于小小的黑暗地带,不易被发现,却给“我”带来了光明,令我懂得虽然现实肮脏且无奈,仍需要不停地努力跳舞,才能得到最后的救赎。只有靠羊男(良心)的连接,“我”才能抵达自己寻求的各物,才能厘清世间各物繁复的关系,才能在茫然之时做出正确的决定。而与“我”四年后见面的羊男,愈发憔悴,像我的良心一样被光怪陆离的世界磨得愈加苍老,并隐藏于一个黑暗窄小的空间,几乎无处藏身。羊男的明确出场只有一次,却是最重要的,作者用“我”的良心来说话,来呼喊,表明自己的立场。

四、五反田

作为“我”多年后重逢的老同学,五反田演绎的是与“我”截然不同的人生,与外表普通、生活平淡甚至有些失败的“我”相比,他外形出众、气质非凡,连物理实验课时点煤气喷灯的优雅动作都令人难以忘怀。当上演员的五反田,演医生比真正的医生还像,拥有令人艳羡的名声与财富,连开的“玛莎拉蒂”也使我的“昴星”相形见绌。但是,这些与生俱来的天赋和后天的财富并没有令五反田获得心理上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表面风光的人生背后是自我人格的扭曲。他坦承,“当现实中的自己与表演中的自己的裂沟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的毁坏欲便会出现并困扰着他,在是否杀了妓女喜喜的自我拷问中,最终走向投海自杀的结局。

在与五反田的聊天中,“我”将种种发生在这个社会上不可思议的现象(如能在火奴鲁鲁买到从东京运送过来的妓女)总结为“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所致,二人对“经费”一词也表现出深恶痛绝,并不时地调侃。五反田能自由地使用经费却欠下事务所巨额债务无法偿还,只能被迫留下拍电影不得自由,这一奇特的情节带有浓浓的调侃意味,对资本主义商品经济莫不是极大的讽刺。书中第三十二节,作者借五反田之口将自己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厌恶表露无遗:

我所处的就是这么个世界,以为只消把港区,把欧洲车、把劳力士表拿到手就是一流。无聊透顶,毫无意思!总而言之,我要说的是必要性这玩意儿不是自然而然产生的,而是如此人为地制造出来的,捏造出来的。……有一种人以为只要把这些东西搞到手就高人一等,就与众不同,却意识不到惟其如此才到头来落得个与众相同。缺乏想像力。⑤

五反田是社会上成功人士的典范,他代表了一种看似最完美的状态,是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物,也是它的牺牲品。五反田是商品的高度浓缩的形象,作者借典型的商品之口来表达对资本主义社会的高度商品化的不满,在什么都可以成为商品(如音乐、性等)的时代,五反田被作为一种昂贵的商品反复销售反复利用,被金钱所淹没,被抽离了最初的人性而寻找不到真实的自我,最终自我抛弃。

综上所述,《舞!舞!舞!》中的众多隐喻形象,连同那些看似荒诞实则悲凉的现象串起了整个故事,而“我”始终作为一个带有一定距离的参与者与旁观者,以冷静、调侃的语气在观察着、叙述着,这种抽离式的描写方式更加深了故事人物的悲剧性。然而,书中的主题“跳舞”虽然带有某种无法言喻的无奈,却仍展现了作者的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也给同样生活在残酷社会中的读者以一定的启示。

①②③④⑤ 见村上春树:《舞!舞!舞!》,林少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版,第99页,第34页,序第1页,第99页,第329页。

[1]杰·鲁宾著.倾听村上春树: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M].冯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2]雷世文.相约挪威的森林[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

[3]林少华.村上春树和他的作品[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4.

[4]杨炳菁.后现代语境中的村上春树[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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