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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农村三部曲》的叙事结构

2013-08-15徐美容华东师范大学上海200241

名作欣赏 2013年27期
关键词:通宝阿多秋收

⊙徐美容[华东师范大学, 上海 200241]

小说作为一种独特的话语方式形成独特的内在结构,从内容上讲小说往往包含着丰富的思想,内在的意蕴无论指向社会还是指向人性或者指向命运,都是富有弹性的解读,而小说结构是丰富内在意蕴的组织形式,作为一种框架式的骨骼成为小说得以成文的基础。小说的结构包括人物结构、情节结构、环境结构。本文主要是以茅盾的“农村三部曲”为出发点,分析在这三部小说中所蕴含的人物结构和情节设置以及节奏把握。

一、人物结构的塑造

茅盾塑造的两大人物系列之外的农民形象是最重要的一个群体。与《蚀》不同的是,“农村三部曲”不再从社会动荡的最前沿刻画人物,关注的不再是事件的本身。茅盾将关注点从喧闹的大事件转向了广大的农村,事件承载的主体也由早期时代女性转向了农民。

老通宝是作者用墨最多的人物,充分具有茅盾所说的“健康、乐观、正直、善良、勇敢”的特点,这一特点也贯穿了整个“农村三部曲”,直到《秋收》,当他断气的时候,舌头已经僵硬不能说话,眼睛却还是明朗朗的,他的眼睛看着多多头似乎说:“真想不到你是对的!真奇怪!”①为了与这样的一个旧时代的人物相对照,茅盾还在其中安排了一个阿多。他是一个有新思想的人物的代表,虽然没有系统的理论的启蒙,但是从他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他对老通宝的那种在土地上兢兢业业然后有所作为的看法持怀疑态度。

作为两种相互对抗的力量,老通宝和阿多,各自的发展构成了一种双曲线的脉络形式。《春蚕》的末尾老通宝生病了,衔接《秋收》的开头,“直到旧历五月尽头,老通宝那场病方才渐渐好了起来”②。主要人物的病,代表着这种力量的减弱,这个时候阿多作为新的主要人物,在作品中活跃起来。从“抢粮”这一运动开始,阿多和老通宝作为新旧时代的代表才开始实质性的冲突。整个《秋收》的人物线索都是围绕着老通宝保守的思想和阿多等人领导的抢粮运动展开进行。随着老通宝在《秋收》末的死亡,阿多成为主要人物。茅盾所希望的正面的革命的力量开始出现。而连接老通宝和阿多的中间的线索人物是荷花。“‘那母狗是白虎星,惹上了她就得败家’——老通宝时常这样警戒他的小儿子。”③

《秋收》中有更多笔墨给荷花,和阿多一起抢粮,成为一种实际上的“同志”关系,这也是老通宝和阿多的矛盾。正是这样的矛盾,成了整个文本发展的动力,推动整个事件的发展。荷花线索人物的作用在《残冬》里随着老通宝形象的消失而结束。没有了老通宝,取而代之的是黄道士,他的一套迂腐和迷信的观念正是老通宝的另一面,和老通宝共同在《残冬》里和阿多代表的新势力形成对抗,散步迷信的观念,使之笼罩全村。村民虽然愚昧,却知道是什么让他们承受苦难,促成他们最终的反抗。阿多们为了找寻出路,在结尾处众人制造了一种大规模革命的声势,这是茅盾给予的一种希望蓝图。

二、情节结构的设置

茅盾的三部曲整体推进是以情节发展为轴心。“‘情节’一般来说指的是小说中可以复述的故事构成,即用人物、描述、语调、肌质、模式和虚构等手段使之具有真实感的叙述线索。”④

这三篇小说有一个明显的时间框架“春、秋、冬”。除了正常的四季更替外,文中还内含着一些违背规律的因素,而正是这样的因素成为矛盾的激发点,将事件推向高潮。《春蚕》里,蚕好,在正常逻辑下是个丰收的预兆,结果却是相反,不仅没有丰收,反而更加艰难。背道而驰的情况形成了一种裂变,这种裂变的结果已经违背了正常的事物发展规律。《秋收》同样如此。蚕茧丰收之后,茧厂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开门,外地也在极力压低茧子的价格,粮食丰收以后,收购者试图用更低的价格买入,张财主任意欺压百姓,这些都从小处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状况。大革命的失败,国民党当权,全国一片混乱,资本家们肆意敛财,市场萧条,一切负担都压在老百姓的肩上。茅盾在这三部曲里并没有大段篇幅地进行直白的社会现实的描写,却将这一系列的信息通过人物的对话以及情节的变化反映出来。这里社会现实充当的是一条潜在的暗线,这条暗线随着情节的推进越来越浮出水面。如果说在《春蚕》里只看到了最后的实质的影响,里面的阿多参加的“吃大户”“抢米屯”已经沾到了社会的雨露,那么,《残冬》里人们的生活便和这种社会风潮息息相关。

三、节奏的把握

单独看文中几个对人们的生活有影响又和社会大背景相关的事件,读者会发现当时的社会现实就像是在人们的生活中投入一颗石子,打破生活的自然发展规律,随着情节的推进呈现出越来越紧密的状态,最终浮出表面,以阿多领导的革命而收尾。茅盾认为∶“一个运动的本身,可以写,但也不一定要写,譬如投一石于池水中,写石子本身还不及写池水里的水被石子所激起的波浪更有意思。”而这三部短篇小说之间的关系正是对这样的观点形成一种观照。

这种越来越紧密的“石子”的出现也和文章叙事的节奏有关。

“节奏折射的是小说故事的叙事速度。这是一个时间化的术语。米克·巴尔认为节奏分析从对素材的时间过程做一个鸟瞰,就有可能运用这些资料确定总体节奏。叙述节奏可以帮我们理解叙述者的叙述意图和叙述策略。”⑤同时,为了缓解读者的阅读情绪,一定的节奏感可以更快地将读者带入小说世界,却不至于太疲劳,“节奏总是首先通过详写与概述的交错使用来给予控制的”。《春蚕》以“老通宝坐在‘塘路’边的一块石头上,长旱烟管斜摆在他身边”开篇,人物进入了一个时间的框架之内,老通宝由眼前的景物回忆到过去,直到小孙子告诉他该吃饭了,这样的背景交代才结束。老通宝一个人在思索,在他的周围没有任何的声音和活动出现,而整个背景都是空旷的,没人其他人物去吸引焦点,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去阻断这样的内心话语。这种画面的人物密度是极小的。随后荷花开始进入画面,一群女子在河边洗扁团,带着清脆的吵闹声,俨然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不可否认的是茅盾自己在描写这一段的时候也出现了某种程度上的迷醉。这时候的人物画面相当拥挤,相对于文章的开头,人物的密度增大了几十倍。随后的一系列空间转换带动了整个节奏的变化“窝种”“收蚕”“蚕宝宝上山”这一系列的农事活动中,随着丰收的逼近人们的情绪越来越紧张,整个作品氛围就笼罩在一种紧张气氛中。每个场景中人物的数量也是越来越多,人物密度越来越大。画面里面的人物越来越拥挤,形成了一种整体上急促的节奏。将每个短篇单独来看,每部作品都是按照这样的又慢到快的节奏进行,而这三部之间就产生了“缓—急—缓—急—缓—急”这样的节奏,而总体上又是一种螺旋式的上升的趋势,这就使最后一个节奏达到了最激烈的程度,也就是《残冬》最后的高潮。这三部曲的整体上形成了这样的一种由缓到急的节奏感,在读者的阅读效果上造成了一种压迫感。读者随着这样越来越快的节奏不停地前进,在情绪上达到了作者最终想呼唤的冲破感,力图通过这样的一种情绪的调动达到唤起革命的作用。

形成这样的从缓到急的节奏感,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顶点的设置。也就是矛盾最尖锐,看起来最激烈,最紧张的地方。《春蚕》最后是要背负更多的债务;《秋收》,老通宝最后似乎说“真想不到你是对的!真奇怪”;《残冬》最后“这时庙门外风赶着雪花,磨旋似的来了”。每篇的终点都是一个节点,下篇的开通通常是在上篇的结尾处继续,每个节点成了每段叙述的顶点,这就使得每个短篇结束以后还可以有更进一步的叙述,还有叙述的空间。在茅盾的这三篇里面短篇定点设置的特别之处在于,顶点是节奏的最高点,是动态的。顶点的结局抽离出来的动态效果就是从意识到自身的苦难处境,到怀疑自己所信仰的自然法则,到用行动进行反抗。每篇末尾的这种动态的顶点设置也使作品形成了没有结局的结局。茅盾打破了传统小说的发展模式,情节没有结尾,在阅读效果上就形成一种缺失感,造成了一种悬荡的审美效果。大多数读者的阅读期待还是传统的模式,突破性的发展在接受上来说更特别,能体验一种缺失的美感,形成更多的期待。在结构上造成了文本的开放性,存在着更多的可塑性,这也为“春、秋、冬”的连贯续写提供了可能。

从“农村三部曲”中的人物塑造、情节设置以及节奏的把握上来看,茅盾仍然延续着他的社会分析的创作观念。三部曲的最终结尾群众会走向奋起反抗的道路,这是作者的最终目的。

①②③ 茅盾:《茅盾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368页,第338页。

④⑤ 倪浓水:《小说叙事研究》,群言出版社2008年4月版,第174页,第1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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