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与20世纪的美国文学
2013-08-15钱中丽华南师范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广州510631
⊙钱中丽[华南师范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 广州 510631]
基督教是西方世界的主要宗教,它在西方文明的进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它历史悠久,是西方文明重要的精神核心。它渗透到西方的政治、经济、历史、文化、科技、思想、习俗、文学、哲学、道德以及社会的各个领域,对文学的影响尤为深远,在西方,基督教与文学之间保持着密切与复杂的联系,基督教对美国文学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一、圣经模式
基督教是美国文学重要的精神资源,作为西方文化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基督教对美国文学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其影响可谓源远流长,正如一位美国学者所说:“从一开始美国文学的语言就同《圣经》密切相关。缺乏对这一基础文本的了解,就很难读懂后来几代美国经典作家,甚至也理解不了艾米莉·狄更生这样一些自称不遵守摩西律法的作家。”①比起源远流长的欧洲文学,美国文学的历史非常短暂,然而,它的发展却很快。特别是20世纪以来,美国文学在世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20世纪的美国是一个文学繁荣的世纪,其影响也越来越大。许多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美国作家,如1930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辛克莱·刘易斯;193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尤金·奥尼尔;193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赛珍珠;1949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威廉·福克纳;195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厄内斯特·海明威;1962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约翰·斯坦贝克;197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厄内索尔·贝娄;197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艾萨克·巴斯维斯·辛格;1987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布罗茨基;1993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尼·莫里森。基督教对20世纪美国文学影响的一个重要方面是文学中所采用的圣经模式。受基督教文化的影响,运用《圣经》模式创作作品一直是西方文学常见的传统,西方作家采用《圣经》模式创作的作品比比皆是。与其说宗教将文学神圣化,不如说文学将宗教世俗化,如:英国作家杰弗里·乔叟的《坎特布雷故事》;意大利诗人但丁的作品《神曲》;英国作家约翰·弥尔顿的《失乐园》《复乐园》《力士参孙》;英国作家约翰·班杨的《天路历程》;英国作家奥斯卡·王尔德的《莎乐美》;英国作家威廉·巴特勒·叶芝的《第二次来临》;英国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的《芬尼根们的觉醒》;英国作家T.S.艾略特的《荒原》等等。20世纪美国作家作品对圣经模式的应用也不胜枚举,如:尤金·奥尼尔的《送冰的人来了》、威廉·福克纳的《押沙龙,押沙龙!》《下去,摩西》、约翰·斯坦贝克的《愤怒的葡萄》《伊甸园之冬》《天国牧场》《致一位未知的神》、厄内斯特·海明威的《太阳照样升起》、约瑟夫·海勒的《上帝知道》、托尼·莫里森的《所罗门之歌》等等。同西方文学一样,20世纪的美国文学直接或间接地取材于《圣经》,借用其词汇、意象、典故等,从不同的视角展现作家对世界的看法。有的作品直接利用圣经的话语作为其作品的标题,如海明威的《太阳照样升起》的题目来自于《传道书》、福克纳的《下去,摩西》来自于《出埃及记》、托尼·莫里森的《所罗门之歌》出自于《箴言》等等;有的作品采用圣经的故事对所描述的20世纪的美国生活进行反讽,如海勒的《上帝知道》借用大卫和所罗门的圣经原型,讽刺了现代生活的精神空虚;有的作品对圣经故事进行改造,以此创造出自己的神话,如福克纳的《押沙龙,押沙龙!》与《撒母耳记》有许多对应之处,两个故事都有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和兄妹乱伦的情节,但是,在《押沙龙,押沙龙!》中,萨德本因黑人的血统问题拒绝承认儿子邦,与大卫王听到儿子押沙龙被杀哭叫“押沙龙,押沙龙”的行为大相径庭。作家改写了圣经模式,以期表现南方的蓄奴制、种族主义对人性的践踏、扭曲。20世纪美国文学对圣经模式的应用,多强调其产生的文学效果,而不是强调圣经的经文教义,正如一位西方评论家所说的那样:“神话是不再被人信仰的宗教,诗人尽管不再相信它们,却一直坚持使用诸如丘比特、维纳斯、普罗米修斯、亚当与夏娃、约拿等神话故事并把它们的故事应用到他们作品中的情节中、章节中、比喻中,以表达他们所要表达的含义。”②但是,作品中对圣经的参照赋予了作品非同寻常的重要意义,强化了文学的严肃性、崇高性和思想性。
二、作品中的严肃价值观
除圣经模式外,受基督教文化的影响,20世纪的美国文学作品中表现出严肃的价值观,文学常有意成为严肃观念的载体。20世纪的美国文学是一个文学繁荣的世纪。20世纪美国作家有十人先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20世纪的美国文学,经历了现代主义、50年代出现的“垮掉的一代”的文学、60年代出现的“非虚构小说”或“新新闻体小说”以及70年代至21世纪初的多元化发展等不同阶段,产生了大批杰出的诗人、作家和剧作家,也产生了大批的杰出学者、文艺理论家和批评家。20世纪的美国文学,作家群起、风格繁多、流派纷呈,反映和记录了美国社会的动荡、不安、发展和变化。这一时期,传统的秩序和价值观念在高度发达的工业化社会中失去了作用,科学技术的发展和高度的物质文明使人们内心处在孤独异化的困境中,1929年的股票市场暴跌和随之而来的经济危机使社会矛盾日益激化,两次世界大战粉碎了人们的理想和信念,给人们的精神和心灵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创伤。无论是在20世纪初期还是后期,基督教作为宗教信仰在20世纪的美国影响力已逐渐势微。20世纪的西方世界是动荡不安的。在动荡不安的20世纪的冲击下,人们对基督教信仰产生了动摇和怀疑,其影响力在西方世界逐渐削弱。正如哲学家克尔凯郭尔所感叹的那样:“一代又一代,人们始终在削弱又削弱着基督教,使它愈来愈柔弱,愈来愈驯服,最终不再基督教了。”③但是基督教并没有退出美国文学,而是从更深层次的层面上影响着美国文学。基督教经历了漫长的发展阶段,它经历了万流归宗的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宗教改革时期、启蒙运动时期、动荡不安的20世纪直到今天的21世纪。基督教仍以其巨大的影响力对西方文化和西方文学产生不可估量的举足轻重的影响。20世纪的美国文学在关注生命本体、人类存在的意义、人类的精神和终极价值等方面与神学交汇和互相渗透。20世纪美国文学在思想内容上表达了悲观、荒诞、绝望、迷茫、空虚、幻灭的情感、情绪和意识,表现出对人的生存状态和生存价值的关怀,将文学艺术作品延伸到神学层面,承担起作家的道德责任和义务。正如美国学者巴斯所认为的那样:“当今的(注:20世纪)美国文学是有宗教倾向的……作家们竭力地去追求他们的最高价值观,在文学三百年的历史中,从来没有像今天(注:20世纪)的文学这样作为严肃的观念的物质载体而出现。”④20世纪的美国是一个文学繁荣的世纪,也是一个见证了世界多种变化的世纪,它见证了两次世界大战、经济大萧条、越南战争、冷战时期。作家、诗人、剧作家、文艺评论家的作品往往是严肃价值观的载体,他们的作品往往在此点与神学交融与相遇。他们对严肃价值观的追寻和探索,在某种程度上与他们的宗教信念、文化背景密切相关。如:福克纳的“爱、荣誉、怜悯、同情与牺牲”;海明威的虚无主义;弗朗西丝·菲茨杰拉德的美国梦;尤金·奥尼尔的对人与上帝关系的关注等等,20世纪的美国文学,在面对人的生存状况的危机中,在文学中表述了前所未有的担忧和期望。有一位西方学者曾这样说道:“在当代的种种困惑和危险之中我们所抱有的一切希望,都正面或负面、直接或间接地基于过去的经验。就我们西方人而言,其中最宽广而又最深远的经验,是以两个城市的名字来标志,即耶路撒冷与雅典。西方人成为现在的样子并是其所是,乃通过将《圣经》信仰和希腊思想融合为一;要了解我们自己,要照亮我们通往未来、渺无人迹的道路,必须了解耶路撒冷与雅典。”⑤
基督教作为宗教信仰在20世纪的美国影响力已逐渐势微。但是基督教并没有退出20世纪的美国文学。在20世纪不同的时代背景下,基督教对于美国文学的影响力仍然是深刻的和巨大的。20世纪的美国作家从圣经中获得了无限的灵感和启迪,对圣经模式的应用在20世纪的美国文学中随处可见。除此之外,20世纪的美国文学表现出对人的生存状态和生存价值的关怀,表现出对严肃价值观的追寻和探索,文学在对人生的意义和价值方面进行探索的同时,将其自身的领域扩大,延伸到神学层面,跨越了神学与文学的界限,承担起作家的道德责任和义务。
① 谢大卫(David L.Jeffrey):《〈圣经〉与美国神话》,李毅译,《基督教文化学刊》,2001年第5辑,第121页。
② Abrams,M.H.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Beijing:Foreign Language and Research Press,2004,p.171.
③ 克尔凯郭尔:《基督徒的激情》,鲁路译,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年版,第79页。
④ 施特劳斯:《耶路撒冷与雅典:一些初步的反思》,刘小枫、陈少明主编,《经典与解释的张力》,上海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259页。
⑤Barth J.Robert.“Religion and Literature:the Critical Context”,Barth,J.Robert,ed.Religious Perspectives in Faulkner’s Fiction.Notre Dame:University of Notre Press,1972,p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