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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方到东方看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

2013-08-02徐杰舜

学术探索 2013年3期
关键词:西方

徐杰舜

摘要:中国农民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一个社会群体,从西方到东方,从经典作家到学者都曾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面、不同的视野,对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进行过分析、探讨和研究。这对中国当下气势磅礴城市化的形成、发展和未来走向都有深刻的影响,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和参考价值。

关键词:西方;东方;中国农民;人文性格

中图分类号:C912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723X(2013)03-0001-07

中国农民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一个社会群体,这个社会群体的人文性格如何?早己引起包括经典作家在内的东、西方学者的关注和兴趣。本文从经典作家切入,试看西方和东方的学者们是如何认识中国农民人文性格的。

一、经典作家对中国农民

人文性格的分析从马克思到毛泽东都对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有过分析。

早在1851年,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针对法国农民的特性做了深刻的剖析,他说:

“小农人数众多,他们的生活条件相同,但是彼此间并没有发生多种多样的关系。他们的生产方式不是使他们互相交往,而是使他们互相隔离。这种隔离状态由于法国的交通不便和农民的贫困而更为加强了。他们进行生产的地盘,即小块土地,不容许在耕作时进行任何分工,应用任何科学,因而也就没有任何多种多样的发展,没有任何不同的才能,没有任何丰富的社会关系。每一个农户差不多都是自给自足的,都是直接生产自己的大部分消费品,因而,他们取得生活资料多半是靠与自然交换,而不是靠与社会交往。一小块土地,一个农民和一个家庭;旁边是另一小块土地,另一个农民和另一个家庭。一批这样的单位就形成一个村子;一批这样的村子就形成一个省。”“好象一袋马铃薯是由袋中的一个个马铃薯所集成的那样。”①

在这里马克思把法国农民的人文性格比喻为“马铃薯”,形象而深刻。这对认识中国农民“一盘散沙”的人文性格是一个很好的参照。

此后不久,1859年,马克思在《对华贸易》一文中, 通过一个驻广州的英国官员米契尔先生致乔治·文翰爵土的报告书中提供的数字和情况,对中国人的勤劳、节俭的民族特性进行了深刻的分析。他引用报告书中的材料说:

中国人的习惯是这样节俭、这样因循守旧,以致他们穿的衣服正是以前他们祖先所穿过的;这就是说他们除了必不可少的东西外,不论卖给他们的东西多么便宜,他们一概不需要。”“一个靠劳动为生的中国人,一件新衣至少要穿上三年,并且在这个期间还要能经得住干极沉重的粗活时的磨损,不然他们是添置不起的。”

“当收获完毕后,农家所有的人手,不分老小,都一齐去梳棉、纺纱和织布;他们就用这种家庭自织的料子,即粗重而结实可以经得起两三年粗穿的布料,来缝制自己的衣服,而将余下来的拿到附近城镇去卖,城镇小店老板就把这种土布买来供给城镇居民及河上居民的需要。”

“只有节俭的中国人才把全部工作做到底。中国人不但梳棉和纺纱,而且还依靠自己的妻女和佣工帮助自己织布;他的生产并不以仅仅供给自己家庭的需要为限,而且是以生产一定数量的布匹供附近城镇及河上屎民,作为他那一季工作的一个主要部分。”

“他们大部分拥有一块极有限的从皇帝那里缉来的完全私有的土地,每年须缴纳一定的不甚繁重的税金;这些有利情况再加上他们特别刻苦耐劳,就能充分供应他们衣食方面的简单需要。”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9页。

在这里,马克思所言虽然是指中国人,但实际上是指中国农民,从其分析中可知马克思认为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主要是节俭、因循守旧、刻苦耐劳。

毛泽东对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有很精辟的分析,1926年他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首先对当时被称为“自耕农”的中农的人文性格分三个不同部分作了分析说:

“第一部分是有余钱剩米的,即用其体力或脑力劳动所得,除自给外,每年有余剩。这种人发财观念极重,对赵公元帅礼拜最勤,虽不妄想发大财,却总想爬上中产阶级地位。他们看见那些受人尊敬的小财东,往往垂着一尺长的涎水。这种人胆子小,他们怕官,也有点怕革命。”

“第二部分是在经济上大体上可以自给的。他们也想发财,但是赵公元帅总不让他们发财,而且因为近年以帝国主义、军阀、封建地主、买办大资产阶级的压迫和剥削,他们感觉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从前的世界。他们觉得现在如果只使用和从前相等的劳动,就会不能维持生活。必须增加劳动时间,每天起早散晚,对于职业加倍注意,方能维持生活。他们有点骂人了,骂洋人叫“洋鬼子”,骂军阀叫“抢钱司令”,骂土豪劣绅叫“为富不仁”。对于反帝国主义反军阀的运动,仅怀疑其未必成功(理由是:洋人和军阀的来头那么大),不肯贸然参加,取了中立的态度,但是绝不反对革命。”

“第三部分是生活下降的。这一部分人好些大概原先是所谓殷实人家,渐渐变得仅仅可以保住,渐渐变得生活下降了。他们每逢年终结账一次,就吃惊一次,说:“咳,又亏了!”这种人因为他们过去过着好日子,后来逐年下降,负债渐多,渐次过着凄凉的日子,“瞻念前途,不寒而栗”。这种人在精神上感觉的痛苦很大,因为他们有一个从前和现在相反的比较。”

接着又对绝大部分半自耕农和贫农的人文性格作了分析说:

“绝大部分半自耕农和贫农是农村中一个数量极大的群众。所谓农民问题,主要就是他们的问题。半自耕农、贫农和小手工业者所经营的,都是更细小的小生产的经济。绝大部分半自耕农和贫农虽同属半无产阶级,但其经济状况仍有上、中、下三个细别。半自耕农,其生活苦于自耕农,因其食粮每年大约有一半不够,须租别人田地,或者出卖一部分劳动力,或经营小商,以资弥补。春夏之间,青黄不接,高利向别人借债,重价向别人籴粮,较之自耕农的无求于人,自然景遇苦,但是优于贫农。因为贫农无土地,每年耕种只得收获之一半或不足一半;半自耕农则租于别人的部分虽只收获一半或不足一半,然自有的部分却可全得。”

“贫农是农村中的佃农,受地主的剥削。其经济地位又分两部分。一部分贫农有比较充足的农具和相当数量的资金。此种农民,每年劳动结果,自己可得一半。不足部分,可以种杂粮、捞鱼虾、饲鸡豕,或出卖一部分劳动力勉强维持生活,于艰难竭蹶之中,存聊以卒岁之想。”

“另一部分贫农,则既无充足的农具,又无资金,肥料不足,土地歉收,送租之外,所得无几,更需要出卖一部分劳动力。荒时暴月,向亲友乞哀告怜,借得几斗几升,敷衍三日五日,债务丛集,如牛负重。他们是农民中极艰苦者,极易接受革命的宣传。” 《毛泽东选集》(一卷本),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年,第5~7页。

毛泽东对自耕农、半自耕农和贫农人文性格入木三分的分层论述,如果还政治于学术,那么,这是20世纪初为止对中国农民人文性格最形象、最深刻、最精当的分析。

此后,在新中国农民翻身作了主人的背景下,毛泽东对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有了新的认识。1958年12月,他连续两次为印发《魏书·张鲁传》作了批语。在批语中提出:农民在具有激进民主主义性、封建小生产性的同时,还具备了另一种特质——“原始社会主义性”。这三种性质的矛盾运动,铸成了中国农民极其复杂的品格。 参见高飞:《毛泽东论农民“原始社会主义性”》,《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7年第5期。高飞在他的论文《毛泽东论农民“原始社会主义性”》中对此作了介绍,他说:在毛泽东看来,所谓农民的“原始社会主义性”,主要表现在农民的互助合作传统上。具体而言:指农民在生产劳动中组织一定的互助团体;在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分配中实行有限的公有;在政治组织中采取“劳武结合”、“政教合一”的形式。毛泽东以东汉张鲁的“五斗米道”为原型,作了精致的解剖和分析:“五斗米道”以神道治病,是群众性医疗运动,有点象“免费医疗”;“置义舍”,“犯法者三原而后刑”,是“以说服为主要方法”。而“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则近似政社合一,劳武结合。由此可见,“五斗米道”的突出特点是互助,它在形式上颇类似于人民公社,但前者是以小农经济为基础,所以,它只是属于“原始社会主义性质”。毛泽东对农民“原始社会主义性”论述的特点之一,他把农民的“互助合作性”看成是中国农民世代相传的共性。他认为:农民的互助合作,不独“五斗米道”所有,而且是中国农民所固有的传统。农民自古以来,就存在着互助合作的组织,如黄巾军的“方”,湖南农民运动期间组织的“合作社”,抗战时期边区的“变工队”、“互助组”等。可见,尽管古今天地悬隔,但“带有不自觉的原始社会主义性”则是中国农民“可以确定”的共同特征 《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七),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第628页。; 特点之二,他把原始社会主义性的产生根源归结于严酷的社会现实同农民愿望构成深刻矛盾的结果。中国农民历来存在着一个美好愿望:即“平等、自由、摆脱贫困、丰衣足食”《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七),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第628页。,而土地则是其实现愿望的落脚点。但是,中国的社会现实却一次次击破这种梦想。中国的封建史,就是一部土地分配与再分配的历史,土地关系变动之剧烈、之频繁,为各国所罕见。中国农民始终要为土地,即为自己的生存而苦苦挣扎。农民不但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反而常常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朦胧地意识到,面对社会和自然的双重压迫,单靠个体的奋斗是不行的,唯有团结起来,结成一定的互助合作团体,才有可能达到。参见高飞:《毛泽东论农民“原始社会主义性”》,《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7年第5期。

毛泽东对中国农民具有“原始社会主义性”的人文性格的论述在实用主义之中包函了相对的学术性,不啻是对中国农民人文性格的一种新见。

从马克思到毛泽东对中国农民人文性格的论述中,我们不难看出经典作家们的洞察所具有的示范作用。

二、西方学者对中国农民

人文性格的认识自近代以来,在世界走进中国,中国走向世界的国际大互动中,西方人开始了对中国人国民性(National character)National character意为民族性格,又译成民族性或国民性。的研究。所谓国民性是渗透在一个国家的文化中的精神和意义,它是某种在国民内部一以贯之的文化精神,它具体地表现为国民心理和由国民心理构成的特有国民性格、国民风采、国民风俗。参阅沙莲香: 《中国民族性(二)》,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2页。由于以农立国的中国,自古以来农民就占了全国总人口的绝大多数,权威的《中国人口通史》估计:按照当时中国的国情,农业人口应占总人口的90%左右。路遇,滕泽之:《中国人口通史》下册, 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9 年,第1087页。所以中国人的国民性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

对中国国民性的探讨,据沙莲香在《中国民族性》中的研究, 是在中国封建帝国的大门被帝国主义炮舰撞开前后。最早对中国国民性进行观察和研究的是英国人亨利·查尔斯,萨(Henry Charles Sirr)。鸦片战争后不久,1846年萨就开始从着手写作,1849年发表《中国和中国人宗教性格及其危害》一书,他认为:

中国人讲孝道,“孝是不论贫富贵贱而普遍奉行的,子女们即便是在自己身不由己的时候,也要设法使父母生活更舒服。”“不论贫富贵贱,对中国人来说,最忌讳的就是不孝。”

中国人能吃苦,“中国人还是非常能吃苦的人。与丢失财富相比,中国入更能忍受身体上的苦痛。”

中国人追求福、禄、寿,“无论社会地位如何,所有中国人都怀有三个愿望:第一,名声不朽,灵魂进入受人祭祀的行列;第二,拼命工作,哪怕是靠偷和骗,也要买上标志致富的土地;第三,希望自己长寿,并将自己辛辛苦苦积下的财富供子孙们享受。即福、禄、寿。”

这讲孝道、能吃苦、追求福禄寿不正是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之一吗?

1854年,法国人古伯察( Regis-Evariste)在《中华帝国——鞑靼、西藏旅行追想续编》中分析了中国人的软弱性、讲礼节、易走极端、对宗教漠不关心、重刑罚没有宗教感情、迷信等国民性格,尤其是在“没有宗教感情”中分析说:

“棺材对于死者是第一必要物,对于生者却是赏玩物品。富裕的人生前打一副自己喜欢的棺桓材,放在屋内。放在屋内的棺材既是安慰也是装饰。孝子在父母叁生前为他们打一具漂亮的棺材以便他们喜欢。快死的病人头枕着拧枕头,眼望着棺材而感到满足。中国人在临死时惊人的冷静,没有任何激情苦闷,平静地走向死亡,恰如油尽灯灭一般。中国人的这一特点,首先是因为他们是粘液质,其次是因为他们没有‘宗教感情而视死如归。因为不考虑神灵,生活中无甚深沉之爱,没有来世观念,没有永别之悲痛。”

这不是很合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吗?

后来,美国人麦嘉温( Macgowan,Dh.J.)在《中国人生活中的明面与暗面》(1909年)中所说的中国人“幽默、委婉、说谎、坚强、悠然自得、传播小消息、面子”;罗斯 (Ross,Edward Alswrarth )在《变迁中的中国――东西方文化在中国的冲突》(1911年) 中所说的中国人“有生命力、保守主义、未成熟、宗教上的实用主义缺乏职业精神、缺乏阳刚之气、记忆力好”;英国人庄延龄( Parker,Edwarcl Harper)在,《中国:从远古到今日的历史、外交和商业》(1916年) 中所说的中国人“说谎与小利、偷窃与有用、不卫生与洗衣服、知恩与情、礼节与省麻烦、好色淫逸、怕父母、节制、勤奋、灵巧”;柏赐福(贝施福)( Bashford,Janes VVhilford)在《中国》(1916年)中所说的中国人“孝、集约耕作、人力代替畜力、节俭、智慧、适应性、有结合力、实用性、不信任、不精确、讲信用、怀疑主义和无为主义、强韧”等等, 都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不同侧面对中国人的国民性有所评述。

在这些人当中德国的地理学家、地质学家利希霍芬( F.F.Rich thofen)的研究显得比较集中而突出。他曾作为东亚考察团的成员,从1860-1872年,在中国内地作了七次考察,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他对中国十几个省的中国人特性作了具体的考察。1877年他在《中国——亲身旅行和据此所作研究的成果》中,详细地描述了中国17个省的性格特点。他在《独立种族》(1877年)中还综述了中国人知足、商才、偏见、重儒教、中流阶级的精神文化、家庭纽带、老奸巨滑等国民性,其中关于“劳动、知足是中国下层民众最显著的特征。他们有耐力,他们不求助于命运,劳动时乐呵呵。”“儒教在中国人心中扎根甚深”,“在中国人的社会组合中,家庭是最强韧的纽带,家庭和祖先一样是至高无上的,每个人都想为此做出毫不迟疑的牺牲。”“中国人的优秀品质也是以家庭生活为源泉的,如他们的实用悟性,平静冷静的熟虑、节制,秩序的市民精神,直到观在,他们通过继承对家庭的顺从,仍能顺从旧有的习惯,墨守祖先的传统。” 以上均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

等论述无不是中国农民人文性格的折射。

在西方人对中国国民性的研究,真正从社会人类学视野中去审视的第一人,当为美国传教士明恩溥(1845~1942年)。他是美国公理会教士,1 872年来中国传教,先后居住于天津、山东、河北等地,广泛接触中国各阶层人群,尤其熟悉下层农民生活,并结交不少朋友, 在中国布教并居住长达50年之久。他一生著述了十来本著作,每一本都与中国有关。《中国人的素质》[美]明恩溥: 《中国人的素质》,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年。就是他在华传教二十二年之后,于1894年成书出版的一部代表作。这本书开创了研究中国国民性的先河,它从面子要紧、省吃俭用、辛勤劳作、恪守礼节、漠视时间、漠视精确、天性误解、拐弯抹角、柔顺固执、心智混乱、麻木不仁、轻蔑外国人、缺乏公共精神、因循守旧、漠视舒适方便、生命活力、遇事忍耐、知足常乐、孝行当先、仁慈行善、缺乏同情、社会风暴、共担责任与尊重律法、互相猜疑、言而无信、多神论 泛神论无神论等26个方面剖析了中国人的国民性,明恩溥在书中对中国农民人文性格观察之入微,他在辛勤劳作一章中说:

“中国农民的工作如同一个管家的工作,永远都干不完。北方各省的农民,除了相当短暂的隆冬季节之外,总有活要干,而且是大量的活。毫无疑问,任何一个地方的农民多多少少都是这样,但中国农民的勤劳是很难超过的。

农民是这样,扛活的人就更是如此了。他们长期勉于饥饱,生活永远是苦差使。农民要殚精竭虑,细心照看每一棵白菜,抓小虫子和毛毛虫,扛活的则要去找寻更琐屑的活计,他要想尽办法弄点吃的养活自己,养活他那一大家子人。有事外出的人,即使那些地方通马车,也常常不得不半夜一过就上路,因为有人告诉他们这是习惯。但不管你几点钟上路,都会有身材矮小的农民在路上拿着叉子,背着筐子,四处巡视,寻找拾粪的机会。如果没有其他非做不可的事,拾粪是件持久不变永远也做不完的事情。”[美]明恩溥: 《中国人的素质》,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年,第23~24页。

这本带有社会人类学性质研究中国的书,由于代表了一个时代的中国观,所以, 此书一出,立刻轰动了各国学术界和外交界,被译成德、法、日等多种文字,被誉为各国在华青年外交官员必读之书。

由于明恩溥是在山东、河北的穷乡僻壤25年, 通过对中国农民的观察而写成《中国人的素质》一书,所以,1936年李景汉评论说:“他对中国农村社会的现象,可谓观察精密、独具慧眼,而且他那描摹入微、写实逼肖的能力,岂但在西洋人中没有几个可以与他比拟的,就是在我们自己的国人中间恐怕也是少如凤毛麟角吧。”李景汉评《中国人的素质》,载[美]明恩溥: 《中国人的素质》,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年,第302页。另一位著名的社会学家潘光旦也说:“《中国人的素质》一书,大体上很可以说是一幅逼真的写照。明氏以传教师的地位随意观察中国农民,李先生以社会学家的资格究中国农民,而所见吻合如此,可见明氏这本作品,也决不能和一班走马看花、捕风捉影的西人著述等量齐观了。”潘光旦评《中国人的素质》,载[美]明恩溥: 《中国人的素质》,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年,第315~316页。明恩溥《中国人的素质》一书影响之深远,正如美国著名学者、中国通费正清1985年12月在美国历史协会成立一百周年纪念大会上的讲话所云:从乡村这个层面来观察中国人的生活方式, 《中国人的素质》标志着一个新的阶段,成为后来的社会学分析的基础。费正清评《中国人的素质》, 载[美]明恩溥: 《中国人的素质》,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年,第332页。

从明恩溥写《中国人的素质》一书的背景及他所取材料的基础来看,《中国人的素质》实质上名为研究中国人的国民性,实为研究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所以,对西方传教士和学者对中国人国民性的研究, 一开始就包含了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

三、中国学者对中国农民

人文性格的研究随着西方传教士和学者对中国人国民性研究的渐次展开,19世纪末,中国学者也开始了对中国国民性的研究。

中国民主主义革命家孙中山1924年曾把忠、孝、仁、爱、信、义、和平视为中国民族特性的优点而加以肯定。他说:

“讲到中国固有的道德,中国人至今不能忘记的,首先是忠孝,次是仁爱,其次是信义,其次是和平。这些旧道德,中国人至今还是常讲的。” 《民族主义》第六讲,载《孙中山选集》第1卷,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21页。

“中国人的本性就是一个勤劳的,和平的,守法的民族,而绝不是好侵略的民族,如果他们确曾进行过战争,那只是为了自卫……如果中国人能够自主,他们即会证明是世界上最爱好和平的民族。” 孙中山:《中国问题的彻底解决——向美国人民的呼吁》(1890年8月),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21页。

更值得注意的是,1917年孙中山将中国人比喻成一盘散沙, 与马克思比喻法国农民为一袋马玲薯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说:

“常人有言,中国四万万人实等于一盘散沙,令欲聚此四万万散沙,而成为一机体结合之法治国家,其道为何?则必从宣誓以发其正心诚意之端,而后修、齐、治、平之望可几也。” 孙中山:《建国方略》,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21页。

孙中山是政治家,那么学者们又如何呢?在这方面学者们的论述蜂起。

梁启超在《十种德性相反相成义》、《中国积弱溯源论》、《科学精神与东西文化》等论文中有不少论述,如对于“为我”,他说:“中国人不知群之物为何物,群之义为何义也,故人人心目中但有一身之我,不有一群之我。”“谚有之为: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吾国民人脑中,皆横亘此二语,奉为名论,视为秘传。于是四万万人,遂成为四万万国焉。”梁启超:《中国积弱溯源论》(1901年),《饮冰室合集·文集二》,上海:中华书局,1932年,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62页。多么形象而深刻!

鲁迅是中国国民性研究的先驱,他刻画的“阿Q”是苦难中不得解救的苦难中国人的一个典型,至今仍活在人们的心中。在他的许多文章中都论述到中国的国民性,如他说:“可惜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自己是不肯动弹的。”鲁迅:《娜拉走后怎样》(1924年),载《鲁迅全集》第1卷, 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67页。又说: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的,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没有更激烈的主张,他们总连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鲁迅:《三闲集·无声的中国》(1927年),载《鲁迅全集》第4卷, 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70页。很是一针见血。鲁迅并非全面批评中国的国民性,他还认为:“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拚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鲁迅:《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1934年),载《鲁迅全集》第6卷, 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70页。多么铿锵有力!

胡适对中国的国民性也有不少见地,他说:“东方的文明的最大特色是知足,西洋的近代文明的最大特色是不知足。知足的东方人自安于简陋的生活,故不求物质享受的提高;自安于愚昧,自安于‘不识不知,故不注意真理的发见与技艺器械的发明;自安于现代的环境与命运,故不想征服自然,只求乐天安命,不想改革制度,只图安分守己,不想革命,只做顺民。”胡适: 《我们对于西洋近代文明的态度》(1926年),载《胡适与中西文化》,台湾水牛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4年, 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96页。他又说:东方人 “是安分、安命、安贫、乐天、不争、认吃亏”;“东方人见人富贵,说他是‘前世修来的;自己贫,也说是‘前世不曾修,说是‘命该如此。”胡适: 《我们对于西洋近代文明的态度》(1926年),载《胡适与中西文化》,台湾水牛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4年, 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100页。多么中肯入木!

陶行知对中国的国民性也素有研究,他说:“中国人几千年历史传下来的观念,都是看重读书,看重读书人,但还未以不读书,不读书的人为耻。古人说:‘人不学,不如物!又说:‘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这可见中国素来看重教育的意思。” 陶行知:《空前之全国教育大会》(1924年),载《陶行知全集》第1卷,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112页。他又说:“中国人是听天由命的,算命先生是整个中华民国之军师,蝗虫飞来,都说是神虫,捕灭的人要受天罚。大水来到,都说是天公发洪水,不想法子治河。因此,大难临头,都没有自信心与它抵抗,连抵抗的念头都不敢起。普及教育必须攻破天命。 陶行知:《攻破普及教育之难关》(1935年),载《陶行知全集》第2卷,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113页。多么值得深思!

梁漱溟是研究中国国民性不能不提的一位大师,他在致力乡村建设之时,也关注中国国民性,他在《中国文化要义》中在谈到“中国文化个性极强”时,总结了历史上比较公认的观点,认为有自私自利、勤俭、爱讲礼貌、和平文弱、知足自得、守旧、马虎(模糊)、坚忍及残忍、韧性与弹性、圆熟老到等10种。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成都:路明书店,1949年,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297~298页。他的分析独具一格,如他说:“中国人的生活,即一向欹重于家庭亲间,到最近方始转趋于家庭大集团,‘因亲及亲,因友及友,其路仍熟,所以遇事总喜托人情。”又说:“中国人原来个个都是顺民,同时也个个都是皇帝。当他在家里关起门来,对于老婆孩子,他便是皇帝。出得门来,以其恭顺和平之第二天性,及其独擅之‘吃亏哲学,遇事随和,他便是顺民。”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成都:路明书店,1949年,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126页。他还说:“暖昧而不明爽——如宗教,中国又像有,又像缺乏,又像很多;如自由,中国又像有,又像缺乏,又像自由太多……一切在西方皆易得辨认,而在中国则任何一问题可累数十百万言而讨论不完。” 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成都:路明书店,1949年,转引自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132页。多么犀利而深刻!

林语堂是中国国民性研究集大成者,他在《中国人》一书中,从中国人、中国人的性格、中国人的心灵、人生的理想、妇女生活、社会生活与政治生活、文学生活、艺术生活、人生的艺术、中日战争之我见等9个方面,在更广更深的视野中,运用了人类学比较的方法,对中国人的国民性进行了幽默而美妙的描述,自1935年由美国纽约约翰·戴公司出版以来,在海内外引起了轰动,曾译成多种文字,在西方广泛流传。林语堂将中国人的性格归纳为老成温厚、遇事忍耐、消极避世、超脱老猾、和平主义、知足常乐、幽默滑稽和因循守旧,分析得耐人寻味,如他说:“遇事忍耐为中国人的崇高品德,凡对中国有所了解的人都不否认这一点。然而这种品质走得太远,以致成了中国人的恶习:中国人已经容忍了许多西方人从来不能容忍的暴政、动荡不安和腐败的统治,他们似乎认为这些也是自然法则的组成部分。在四川的一些地方,人民已经被提前征收了今后30年的赋税,但是他们除了私下在家里发出几声别人似能听见又听不见的咒骂外,再无任何有力一些的反抗。”林语堂:《中国人》,上海:学林出版社,1994年,第59页。 又如他说:“大多数中国人仍将墨守陈规,这当然不是出于自觉的信仰而是出于一种民族的本能。我觉得中华民族的传统势力是如此之强,人们的基本生活方式将会永远存在。即使发生共产主义掌权这样巨大的社会变革,中国人的那些性格特征:宽容、折衷、中庸等古老的传统将会毁掉共产主义,把它改头换面。而共产主义那种社会的、不受制于个人感情影响的、严格的世界观则很难毁掉这个传统,情况一定会是这样。林语堂:《中国人》,上海:学林出版社,1994年,第85~86页。多么让人回味无穷。

中国学者对中国人国民性的研究, 一开始也就包含了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林语堂在《中国人》中有一段话对此作了脚注,他说:“统治阶级不仅从农村来,而且更要回到农村去,因为田园生活的模式总被认为是最理想的生活方式。在艺术、哲学与生活中的这种田园理想,深深地扎根在中国普通人的意识中,它在很大程度上是我们今天的种族繁荣与健康的原因。”林语堂:《中国人》,上海:学林出版社,1994年,第49页。确实,从广袤无际、连绵不绝的中国农村中走出来的中国人,无论以什么形式,什么方法,总是要回到农村去的,因为中国人的根扎在农村的乡土中费孝通对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有专门的分析、探讨和研究,笔者另有专文论述,在此不赘。。

总之,中国农民作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一个社会群体,从西方到东方,从经典作家到学者都曾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面、不同的视野,对中国农民的人文性格进行过分析、探讨和研究,这对中国当下气势磅礴城市化的形成、发展和未来走向都有深刻的影响,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和参考价值。

[参考文献][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3]毛泽东选集(一卷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

[4]高飞.毛泽东论农民“原始社会主义性”[J].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7,(5).

[5]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七)[M].第1版.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

[6]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二)[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0.

[7]路遇,滕泽之.中国人口通史(下册)[M]. 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9.

[8]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一)[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

[9][美]明恩溥.中国人的素质[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

[10]林语堂.中国人[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4.

〔责任编辑: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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