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的贪污

闾丘露薇

在巴格达，随便和一个民众聊天，说起政府官员，都会哈哈一笑，然后一个评语：腐败。

我有亲身体验。因为行李里面都是传送和拍摄器材，被海关扣留。其实我们早有准备，提前在北京，到伊拉克驻中国大使馆拿了一封公函。我还记得去拿签证的时候工作人员再三提醒，一定要出示信件，当然，他们没想到，这封公函在他们的海关人员面前，是毫无用处的。对方开出条件：留在海关，或者给一百美元。如果是我的私人物品，我一定会选择前者，但因为影响工作，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妥协，权当罚款。

采访一家韩国企业，好奇地请教负责人，作为外来商家，做这样大的一个项目，如何和一个腐败的政府以及官员打交道呢？

负责人说，他选择不妥协。一来，违反公司伦理守则，其次他很清楚，只要使用了对方的游戏规则，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虽然会增加时间成本——最极端的一次，他们的货品在海关被扣留了两个月，但是他有耐心，他要让对方明白，自己做事情的原则。“其实，会慢慢变的。”他显得很乐观，“因为韩国就是这样过来的，过去我们也很腐败。”

他给我举了一个当地人告诉他的例子：之前伊拉克人申请护照，因为是人工处理，所以需要塞一百美金，不然要等很久。但是现在变成了电脑输入，民众再也不需要被迫行贿了。

“所以设计一个制度，把中间的漏洞都去掉，让人无机可乘，才是最重要的。”他觉得现在他遇到的问题，就是不同政府部门之间信息不连通，比如没有电脑系统，部门之间依靠传真来联系，于是就给了一些人利用权力来谋私的机会。其实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政府所有部门电脑联网，这样的情况就会改善。只是，这算不算太乐观呢？我想起在中国内地，交通违规扣分都会进入电脑，只是很可惜，尽管难度增加了，还是有人有办法，声称可以消除扣分记录，价码更高而已，因为要打点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但是制度设计确实重要，就是要清晰不同部门的权力，让公众清楚，这个部门可以管什么，怎样管，比如如果海关要扣留物品，要拿出白纸黑字的详细条款，虽然无法杜绝行贿受贿，但是至少可以抑制勒索行为，因为公众只要没有违反条例，凭什么要付钱给对方？

用这位负责人的话来说，其实在他看来，伊拉克人是不懂如何去做，所以没有规矩，作为外来者，有责任坚持遵守自己的规则，慢慢去改变对方，而不是让自己被对方所同化。比如很多官员喜欢拖延，没有时间概念，他就会给对方一个最后期限，让对方慢慢接受，有些事情，是有限期，一定要给一个答复的。

其实事实早就证明，有规矩的地方，付出的成本总体来说要比没有规矩的地方少得多，更重要的是能够减少不确定性，对未来作出准确的预期。

采访一名伊拉克官员，他很焦虑，因为他很清楚伊拉克存在的腐败现状。在他看来，正是因为伊拉克自己没有规范的大型企业，所以他期待海外有经验的大公司，能够把成熟有效的规则带进伊拉克。

只是，上层的反腐败决心到底有多大，连那位负责人也只能叹口气：“现在的问题是，贪腐成为被认可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