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

许家祥

抗战胜利后，梁实秋回到北平，家人告诉他许多敌伪横行霸道的事。过去前门火车站前，人们购票是不排队的。日本人占领车站后，日本兵整天拿着一条鞭子来回巡视，看到有插队的，就扬起鞭子狠狠给他一下，秩序从此改良许多。对这件事，梁先生在《排队》一文中痛心质问：“难道真需要那一条鞭子才行么？”

六十多年过去了，国人不排队的陋习依旧，没有“鞭子”就没有自觉性。在需要排队的公共场所，一窝蜂地往前挤，办事窗口同时伸进“三只手”的景观随处可见。买火车票、上公交车、到医院挂号等，“那几乎就是身强力壮者的一场角斗”，外面的挤不进去，里面的挤不出来。

长期以来，一些人把规则、制度看得很淡，认为不排队是一种本事，“走后门”、“找关系”成为多数人推崇的“成功哲学”。“成功者”自鸣得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而老老实实排队，认认真真按规矩做事的则被看做“书呆子”甚至“傻子”。

排队是公平、正义的象征，是对规则与秩序的认同。排队能从一个角度反映出国家和民族的发展状况，也是价值观念、道德水准、风俗文化的重要标志。排队还是一个体现社会政治、经济秩序状况的窗口，是一个社会的本质性制度安排的反映。如果一个社会在买票、上车等许多需要排队的场合没人排队，那么，它在官员的选拔中，肯定有人“暗箱操作”而不按“德才勤绩”排队；它的许多工程项目招标，肯定有人“打招呼”而不按招标单位的“人才、技术、设备、施工质量”等情况排队……

发达国家的月亮不比中国圆，但发达国家的队确实排得好。在他们那里，排队是渗透到人们血液里的观念，不排队是一种耻辱。前几年笔者到德国学习考察，在酒店结账、食堂打饭、上火车时，看到的都是整整齐齐的队形，非常安静，就是两三个人也自觉成列，绝不像我们的同胞在麻将桌上可以通宵达旦，不吃不喝，连续作战，特有耐心，就是没耐心排几分钟队。单凭公共场所排队的状况，就能看出“国籍”。

不仅发达国家的人自觉排队，一些低级动物也自觉排队。大雁集体飞行时就有队形，或“人字形”或“一字形”或“二字形”。《动物世界》里角马群迁徙时，“数路纵队”并行，雄赳赳，气昂昂，浩浩荡荡，万马奔腾，除了过沟、渡河队形较乱外，多数情况下秩序井然。可以说，国人排队不但不如发达国家，就是与大雁、角马相比，也相距甚远。

排队是一种习惯，此习惯的养成要积年累月，有外在条件和内在约束的配合，尤其要从娃娃抓起。可现实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会排队，上学后也会在老师的要求下排队，长大工作之后就不排队了，因为谁排队谁吃亏。

值得深思的是，同样“丑陋的中国人”，在不同的环境中会有不同的排队表现。比如香港同胞都是炎黄子孙，他们原来也没有排队的习惯，可被英国“殖民”了一百多年后，便养成了排队的自觉性。这种彻底的“矫正”有许多因素起作用，愚以为重要的一条是：香港政府的工作人员是“排队”、守规矩的。港府“依法治港”，按章办事，对违法乱纪的官员严惩不贷，港府因此成为世界上最守规矩最清廉的政府之一。

上面带了头，下面有劲头。官员带头遵章守纪，民众就会自觉跟着做。

一滴水可看出太阳的光辉，“排队”可折射出社会的文明程度，是国家“软实力”的指数之一。尽管我们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文明素质与“第二”很不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