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富商家庭的宅院及其“逾制”分析
2013-05-16田欣
田欣
摘要:家庭的宅院布局是考察宋代商人日常生活空间的一个微观视角,园林式宅院,宅外有别业,是富商家庭宅院布局的两种典型形式。住宅“逾制”是宋代富商家庭宅院布局的重要特征,这与宋代追求奢华的社会风气、宋代富商社会地位的提高,以及宋代官府商业政策的转变不无关系。
关键词:宋代;富商;宅院布局
中图分类号:K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27-0157-02
宋代民间商业的开展多是以家庭为基本单元而展开的。对多数宋代商人而言,家庭生活与经商活动常常难以截然分开。宋代商人家庭的住宅与院落既是一家人日常生活之所,又与经商活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考察宋代商人的生活空间,住宅与院落的布局是一个微观的视角。家庭住宅、院落的建筑布局,与家庭的经济实力密切相关,同时也反映了主人的生活旨趣与偏好。宋代商人家庭依经济实力强弱,在宅院布局上也存在明显差别。本文仅就富商家庭的宅院进行初步的探讨。
宋代富商家庭的宅院从布局上看有两种较为典型的形式:一是园林式的宅院,华丽豪奢,功能多而有序;二是宅外有别业。两套住宅分别位于不同的地理位置。宋代商人过着“双栖”式的生活,既能够享受都市的繁华,也能够感受到如乡间般的闲适。
一、园林式宅院
园林式宅院堪称宋代富商家庭最为豪奢的一种布局形式,这种宅院占地面积广,功能分区明确,结构较为复杂,常常集观赏与实用效果于一体,从而形成错落有致的宜居环境。宋代富商蒲家的宅院就是一例。
广州海商蒲家是世代经营香料贸易的豪商之家,尽管蒲家的来源地学术界有所争论,但蒲家是外来番商这一点毋庸置疑。蒲家宅院是典型的带有异域风情的园林式宅院,将所在国的建筑风格融入其中。蒲家宅院的功能分区很明确,大致分为堂内、中堂、堂外三个区域。蒲家信奉伊斯兰教,堂内是蒲家家人的日常起居之所,是饮食宴集之地,“用金银为巨槽,合鲑炙、粱米为一,洒以蔷露,散以冰脑。”也是祭拜神明之地。“堂中有碑,高袤数丈,上皆刻异书如篆■,是为像主,拜者皆向之。”堂屋外“有池亭,池方广凡数丈,亦以中金通■,制为甲叶而鳞次。”这里是蒲家家眷闲暇休憩的地方,外人较少进入。
从蒲家宅院布局的视觉效果来看,一是纵深上梯次推进,与中国传统的大宅院的设计风格相类似。依堂内、中堂、堂外这种次序,与家庭日常生活的密切程度呈现递减的态势,而与经商活动的密切程度逐渐增强。二是宅院布局讲求立体空间上的突破,“■堵波”这一建筑打破了平铺的递进格局,而丰富了立体感。
二、宅外有别业
宅外有别业的现象,在宋代官僚士大夫中较为普遍,“别业”是对家庭既有住宅之外另有的其他宅院的称呼。经济实力雄厚的富商之家也开始仿效,形成了家外有家的情形。
北宋富商牛某“宅在朱家曲,为薪炭市评,别第在繁台寺西。”[2]朱家曲是东京南九十里的一个镇,因“洧水于此回曲而东”[3]得名。朱家曲地处城乡结合地带,既邻近都市的繁华,又可享受乡间的宁静。由于邻近京师,加之水路交通便利,附近成了市井商贾往来聚集之地。“朱家曲自许县北门上,赤坂冈分道西行,入小路三十里,有村市临古河,商贾之贩京师者,舟车皆会此,居民繁杂,宛然如江乡。”[4]“蔼蔼桑柘岸,喧喧鸡犬■。……虽嗟远朋友,日喜近田园。”[5]“行人傍衰■,路向古河穷。桑柘田畴美,渔商市井通。薪歌晚入浦,舟子夜乘风。”[4]朱家曲水墨画般的乡间美景成了驻足于此的文人墨客吟咏的题材。
繁台寺位于东京(今开封)外城的东南,是时人登高游览之地。苏舜钦曾吟咏此塔:“下镇地脉绝,上与烟云俱。我来历初级,穰穰看市衢。车门尽蝼蚁,大河乃污渠。跻攀及其巅,四顾万象无[6]。暑热之季,东京“繁台寺阁,虚爽可爱”,牛某繁台寺西的别第正好与寺阁相对,不仅市井繁华尽收眼底,还可以借此交友闲谈。牛某邀请官僚石曼卿到家中做客,就是因为拥有登高观景之便,“下处正与阁对,容具家蔬,在阁迎候”[2]。
三、富商家庭宅院“逾制“的背景分析
无论是园林化的宅院,还是宅外有别业,“逾制”是宋代富商家庭宅院布局表现出来的突出特征。富商住宅逾制的事情时有发生,“宋丞相崔与之,号菊坡,理宗朝入相。归蜀建造府第,极其壮丽。里有豪商姓李,亦从而仿之,就倩崔府造屋匠人,一依崔府,绳墨尺寸不差,造屋一所。”[7]另有临安富商“王彦太,家甚富,有华室,颐指如意”,出海远洋贸易期间,妻子方氏常常“散步舍后小圃,舒豁幽闷”[8]。宋代商人家庭宅院逾制,与宋代的社会风气不无关系。
一是宋代追求住宅奢华之风盛行。宋代对家庭住宅做了严格的等级限制,“私居,执政、亲王曰府,余官曰宅,庶民曰家。……凡民庶家,不得施重■、藻井及五色文采为饰,仍不得四铺飞檐。庶人舍屋,许五架,门一间两厦而已。”[9]然而,住宅追求奢靡之风禁而不止,“甲第名园,越法逾制,别墅列肆,在在有之”[9]。司马光曾提出批评,“宗戚贵臣之家,宅第园圃,服食器用,往往穷天下之珍怪,及一时之鲜明。惟意所致,无复分限。以豪华相尚,以简陋相訾愈厌常而好新,月异而岁殊。”有钱富室营造房室宅院往往一掷千金,如“明州城外五十里小溪村有富家翁造巨宅,凡门廊厅级皆如大官舍。或谏其为非民居所宜,怒不听。”[8]
二是宋代富商社会地位的相对提升。宋代商品经济的发展使得道德的闸门再也关不住人们对财富的垂涎,时人对待商人的心态发生了不小的转变。对商业在社会经济中的作用也给予了认可,苏轼曾言:“农力耕而食,工作器而用,商贾资焉而通之于天下”[10]。宋代名儒范仲淹有诗云:“尝闻商者云,转货赖斯民。远近日中合,有无天下均。上以利吾国,下以藩吾身。《周官》有常籍,岂云逐末人?”并发出了“吾商则何罪?君子耻为邻”[11]的同情之声。这些观念对传统的义利观形成了一种冲击,士农工商皆本思想的提出表明人们的社会价值取向发生了嬗变。宋代政府政策的松动使得商人家庭凭借手中的财富攀缘政治成为可能,有的家庭通过育子入仕取得官位,也有的通过结交结亲宗室贵戚、官僚之家而获得特权,有的家庭通过纳捐跻身仕宦。身着官服的富商大贾,已是“遍满天下,一州一县,无处无之”[12]。宋代富商家庭的社会地位上升成为现实。
三是宋代的商业政策经历从抑商到官商共利的转变。马端临在《文献通考》中说:“古人之立法,恶商贾之趋末而欲抑之。后人之立法,妒商贾之获利而欲分之”[13]。宋代商业政策经历了从抑商到官商共利的转变,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惠商、恤商措施。以上文所及宋时广州蒲家来说,其“屋室稍侈靡■禁”,与宋政府的招商政策直接相关。香料是宋代进口蕃货中的主要商品之一,“宋之经费,茶盐矾之外,惟香之为利博,故以官为市焉。”[9]对香料进行征税和收购成为政府重要财源,宋仁宗时“海舶至者,视所载,十算其一,而市其三。”[13]南宋偏安一隅,“经费困乏,一切倚办海舶,岁入固不少。”[14]为攫取香料贸易的厚利,宋政府甚至对外商违制之事也采取迁就的态度。苏缄“调广州南海主簿。州领蕃舶,每商至,则择官阅实其资,商皆豪家大姓,习以客礼见主者。缄以选往,商樊氏辄升阶就席,缄诘而杖之。樊诉于州,州召责缄”[9]。招商以规厚利的政策使得宋时的官府对富商住宅逾制也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
参考文献:
[1]岳珂.桯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1.
[2]文莹.湘山野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4.
[3]王存.元丰九域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4.
[4]欧阳修.文忠集[Z].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梅尧臣.宛陵集[Z].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6]苏舜钦.苏学士集[Z].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7]湖海新闻夷坚续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6.
[8]洪迈.夷坚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1.
[9]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
[10]苏轼.东坡全集[Z].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1]范仲淹.范文正集[Z].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2]徐松.宋会要辑稿[M].北京:中华书局,1957.
[13]马端临.文献通考[M].北京:中华书局,1986.
[14]顧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Z].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