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心跳
2013-05-08全勇先
全勇先
张北,在张家口的北面,离北京二百三十公里,是一个贫困县。那里有一片并不茂盛的草原。古时候人们管这里叫塞外。
我对各类的音乐节没有什么兴趣,这样说并不代表我对音乐没有兴趣。更多的时候,音乐和音乐节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一个搞音乐的朋友陈宏宇说过:摇滚圈里大多数拿无知当个性,把傻逼当文化。
能装的人太多了。连真诚都装。
《南方周末》的奶猪、平克还有来自广州的音乐人李涛,他们借了一辆车,却没有司机,因为爱文艺的司机都已经去了张北音乐节。这时候他们想到了我。我想到了我家小狼。于是四人一狗一车,下午时分从北京出发。张北音乐节对全小狼来说,相当于余秋雨大师的文化寻根之旅。它的祖先曾经在这样的草原上追逐羊群。
大草原上架起了高高的铁网。人山人海,各类时尚达人、文艺男女被圈在里面,最多的时候据说有四五万人,全北京的闹腾人都到了。这时候有人如果在这上面丢一颗炸弹,北京城至少要安静好几年。
小狼闻到了草原的气味,兴奋不能自已。这时候它恢复了垃圾狗的本色。
张北草原上的草很浅,又稀,像平克老师智慧的头发般什么也藏不住,荒漠的草地一无所有,可小狼永远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什么。
音乐节明令禁止带宠物,可是因为我知道平克认识县委书记,所以我坚信这个问题一定能解决。没想到张北的警察都很厚道,根本没有人拦小狼。小狼做为本次音乐节上唯一一个哈士奇,受到了比好多歌星更热烈的欢迎。总有人过来怯生生地问:我能摸一下它吗?
有人问我:它的毛为什么这么油亮?它平时吃什么?
我说:吃垃圾。
又有戴眼镜的南方客人一本正经地问牵着小狼的奶猪:它真的是只狼吗?
奶猪一本正经地说:是。
那南方客人顿时充满了敬畏,对边上人感慨道:我一看它的尾巴垂着,就知道是狼。
在音乐节上碰到了好多很久没见的朋友,很开心。他们一般都是先看到小狼,然后顺着牵狗的绳子找到我。
初秋的草原,寒气袭人。
我穿着大短裤,面色青黄,两条紫腿似人非人。怪谁,怪老魏,我打电话问他草原上气候如何,他轻描淡写。说:白天很晴很热,晚上有点凉。
那是有点凉吗?
有姑娘说:你问老魏就问错人了,人家那么牲,是什么体格?
原来,老魏很牲。
周日那晚,我被冻得直喝酒。越喝越冷,实在受不了了,就私自开车进城去买衣服。
没想到这张北小镇,晚上八点鐘所有的商场就关业了。冻急了,问超市老板:"你们没有内衣吗,就是线衣线裤。"我豁出去了!实在不行,内衣外穿,总比露两条光腿强。
老板直愣愣地看着我说:没有。我们这儿不卖内衣。
从张北镇回来的时候,夜已深。草原黑漆漆的。远处车灯的光,成串,踽踽而行。
回来的时候又出麻烦了,我被大门口的警卫拦住,说什么也不让进。拿手牌,不好使,拿票根,也不好使。我说我是跟《南方周末》一起来的,更不好使。
结果一个穿黄衣服的工作人员,是个姑娘,指着我一边笑,一边说:哈士奇,哈士奇。
他们就放我进来了。
小狼的面子,比《南方周末》要大,相当于县委书记的面子。
英国的黑人歌手Tricky,在午夜时分出现。
这时候整个音乐节的人都差不多走了,只剩下几千人,那么大的场子,空荡荡的。不过气氛很热烈,大家一起跟着音乐跳。小狼也混在人群里兴奋地跟起哄,但它总被人不小心踩着尾巴。
Tricky精瘦,黑黑的,像个精灵。一出来就不一样,巨星就是巨星。身上是带着气场的。声音就不用说了,那种瘦瘦的骨感的身影都带着孤单,透着悲凉。
他唱歌的时候,不断把手指向天空。那是一轮草原上的月亮啊。黄黄的,有点凄婉。从云缝中露出来。他一瞬间就与草原夜色融为一体。仿佛与天地月亮联合彩排过一样。
Tricky把上衣脱掉,露出黑黑的肌肉,赤子一般。他每唱完一首歌,都给观众跪下,深深地磕头。
唱着唱着,他突然静了下来,把麦克风放在自己的心脏上。
在初秋的大草原上,午夜时分,对着天上的月亮,听到一个人寂寞的心跳,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初秋,草原,月亮,黑人,赤子,心跳……
一瞬间,热泪盈眶了我。
再一瞬间,身后传出一声狼嚎。回头一看,小狼急了,跳起来要往台上冲。站住,别价,拉住,别松手……
行,全小狼,就凭你对音乐的理解,我决定让你去演艺圈发展。
我不是关注时尚的人,从前不知道Tricky是谁,现在知道了。
能看到他的演出,冻折两腿都值了。
那些早早退场的朋友们,那些跋涉了几百公里来到张北,却又晚节不保的朋友们,我替你们难过。你们永远都像生活中的倒霉蛋一样,吃光了苍蝇,却把虾仁儿留下。
责任编辑 刘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