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春的少年们

罗翠萍

课堂上问起每个人的理想，好些学生低下了头。我故意笑他们：“连理想也没有？活得太迷茫了吧？”

年少果然沉不住气，好几个学生七嘴八舌说开了：“我想当记者。”“我要当律师。”……

正中间第三排那个男生更是激动得大声嚷出来：“我的理想——你知道的！”

他双眼紧盯着我，我心里暗自发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个啥呀？”

他见我微笑着不作声，于是紧紧盯着我，不紧不慢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我的理想——你懂的！”

其他同学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向来语出惊人，又兀自兴高采烈交换理想去了。

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昨天跟我网上交流的一个学生——原来是他！我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下课后，我拿着教材从教室旁边走过，一大群男生在走廊里嘻嘻哈哈，他突然从人堆冲出来，一把挡住我的去路。

“老师，你答应过我谁也不说的，千万不能说呀！”

我笑着点点头，他这才侧身让开，仍不忘在我身后大喊：

“老师，你不要说出去，千万不要呀！”

坐在办公桌前，想起刚才那男生的异常举动，我忍不住暗暗发笑：这个傻孩子！网上聊天谁知道你是阿猫阿狗呀，偏偏跑到我跟前千叮咛万嘱咐，活脱脱的不打自招！

该怎么帮他处理呢？回想起周末发生的事，我不禁沉思起来。

周五傍晚，一个名叫“选择性死亡”的学生加了我，一看这名字，我就知道这孩子，准是在生活中摊上事了。

我查了下微博内容，果然，这个微博叫“只爱黄玲”的人在感情方面受到了很大打击，意志消沉，显然是掉在感情漩涡里了。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学生加老师，是想请老师指点迷津的。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马上开口。

等到周六晚上十点，他才向我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认为在生活中女人重要还是兄弟重要？

果然还是网络好呀，连称呼都省了，我心里叹息一声，还是认真回复了他：

年少的时候朋友重要，年老的时候女人重要。

为什么？

因为兄弟齐心创大业，年少夫妻老来伴嘛！

哦。他沉默了半响。

我决定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你是不是喜欢黄玲呀？

这下他不淡定了，接连发来好几个问号：

你怎么知道？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知道不？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这是我的秘密！

我忍住笑，故意逗他：

黄玲有什么不好？喜欢她很丢脸吗？

她骗了我。

哦？

她八年级时骗了我，现在又骗了我！

我脑海中浮现黄玲的样子：白净小脸儿，扎个马尾，低眉顺眼的，又乖巧又懂事，怎么会“骗”男孩子？而且“骗”了两次？不过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还是顺其自然吧。于是我问：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超过她！做更好的自己，得到更好的她！

果然是少年心事当拿云，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建议道：

把网名改改吧？

为什么？

死的是感情，不是你！

哦。

第二天下午，已更名为“蜡笔小新的微笑”的他在网上欢快地问：

老师，周末作文写什么？

书评、影评、剧评，任选一个。

哦，好。我现在准备去洗澡、吃饭，上学校了。

老师，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呀！

千万不要啊！

我打个“OK”发过去，那边头像立刻就灰了。

下了线，我还在想，这孩子挺有趣，到底是谁呢？

没想到，这才过了不到二十个小时呢，他倒自动冒出来了，这么着急干什么？以为老师都是神探狄仁杰呀？

为了安抚他的情绪，晚修时我把他叫到办公室。他大概早有准备，从桌下翻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拿在手里，这才跟我走过来。

一进办公室，他就双手递上笔记本：“老师，这周的周记。”

“哦。”我随手把他的笔记本放在桌上，边浏览边跟他说话：“你知道吗？要不是你太着急，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啊？”他吃惊地张大嘴巴，脸上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右手抬了抬，悔恨得几乎要伸手打自己一记耳光。

“网上那么多人，谁知道你是谁？”我顺着他的惊讶往下说：“何况你们又经常换网名，一换网名我就分不清谁是谁。”

“我只换了两次网名。”他插口道，“怪不得班上那么多人要把你拉黑，实在是太多秘密不想让你知道了。”

“是你的微博出卖了你。要不然老师也不会注意到你。”

“那是我表弟帮我弄的。”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已经把它删了。”

“但是整整一个寒假都在那挂着。”我看着他，“你知道会对黄玲产生什么不良影响吗？”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老师，你不会找她麻烦吧？——你千万不要找她麻烦，一次也不要，要找就找我好了！”

好一个痴情的护花使者！我把视线收回来，落在周记上：两篇周记，一篇写周末游玩，一篇写学习感悟，其中特地用两段文字感谢我的“点化”，显然，他想“将功赎罪”。我边批边说：“老师的做事风格你还不清楚吗？我向来对事不对人，感情没有对错，关键是及时疏导，给它一个出口，永远比堵在心里好……”这时我的视线落在周记中间夹着的一张纸条上：“这是什么？”

“我写的。你自己看，看完就撕掉——千万不要找黄玲的麻烦，也不要让别人知道。”

我笑了笑，展开纸条看了起来，大意是讲他八年级开始追求黄玲，她原本答应初三毕业就和他在一起的，后来又变卦了，一心扑在学习上，理也不理他。她是好女孩，求老师千万不要找她的麻烦，不要伤害她。他保证以后认真学习，不惹乱子，等等。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我心里暗暗赞叹，拿起纸条，一下，两下，当着他的面慢慢撕掉：“你看到了？撕掉了，放心吧！”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怀春的少年，情绪大起大落。但我相信，每一段朦胧的感情都是美好的，关键是要及时晒晒太阳，给感情一个出口，青春才会更加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