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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语话粥

2013-04-29张桂英

龙门阵 2013年5期
关键词:食粥母亲

张桂英

作为“50后”,说实话,我对粥本来没有多大兴趣,只不过打小就顿顿喝它,更有甚者,20世纪70年代初我在公社中学读两年制高中时,700多顿晚餐竟餐餐是“清一色”的玉米粥。当时正是“样板戏”铺天盖地之时,《红灯记》中那场“粥棚脱险”可谓深入人心,可我还是一提到“粥”就心里发怵。

不知从哪一天起,我竟想对“粥”一探究竟。这是因为我们把年逾八旬的母亲接到威海小住,她对鱼肉海鲜不屑一顾,只对粥情有独钟。曾与母亲在北京、青岛、哈尔滨等地的星级宾馆吃自助餐时,母亲也只钟情于“小米粥”、“玉米粥”等粥类。自母亲来到威海,我每餐都为她煮粥,孙女自3个月能食五谷杂粮之日起,便也“入乡随俗”跟着太奶食粥,现在已20个月,她对那些眼花缭乱的乳制品都“浅尝辄止”,却对粥每餐不厌。

古人将大米、小米、玉米等粮食煮成稠糊,既好吃又养人,于是起名为“粥”。史书《周书》中就有“黄帝始烹谷为粥”之说,可见早在四五千年之前,古人就开始吃粥了。“僧多粥少”,是我们今天耳熟能详的俗语,可见“粥”是国人赖以维生的膳食。据推测,“粥”在古代应该是一种普通主食,要不曹雪芹生活困顿时,怎么就说过的是“举家食粥酒常赊”样的生活呢?

历代文人大多喜爱粥。记得历史上张文潜、苏东坡、陆游、袁枚、郑板桥、曹雪芹等人都称赞过“粥”。北宋诗人张文潜在《粥记》中说:“每晨起,食粥一大碗。空腹胃虚,谷气便作,所补不细,又极柔腻,与脏腑相得,最为饮食之良妙。”宋代苏东坡有书帖曰:“夜坐饥甚,吴子野劝食白粥,云能推陈致新,利膈养胃。粥既快美,粥后一觉,尤不可说。”南宋诗人陆游也偏爱食粥,他还是一位精通烹饪的专家,曾用山芋、萝卜、芋艿、白菜等家常蔬菜煮出一种万人仿效的甜粥,并在《食粥》一诗中吟道:“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或许正因这食粥养生之道,陆游活到了85岁高龄,是南宋诗坛鲜有的大寿星。清朝诗人袁枚在《随园食单》中专门为“粥”拟定了“黏稠且滑而不腻”的标准:“见水不见米,非粥也;见米不见水,非粥也。必使水米融合,柔腻如一,而后谓之粥。”清人郑板桥也曾在《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四书》中描述冬日里吃粥的生活情景:“天寒冰冻时,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暇日咽碎米饼,煮糊涂粥,双手捧碗,缩颈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林语堂读了这段文字为之动容,他感慨万千地说,这反映了中国人对待饮食的郑重态度。电影艺人成龙在一次回忆从影经历时,谈到年少时母亲为他熬的红豆粥,心情久久难以平静,许多观众也潸然泪下。确实,很多人都难以忘怀母亲为儿女们做过的那碗“红豆粥”,它香甜可口,温馨暖人,融入了母亲浓浓的爱意,淌进了儿女们的心里。

粥不仅能充饥、养生,还能治病,古人将粥的妙用发挥得淋漓尽致。2100多年前的《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载有西汉名医淳于意(世称仓公)用“火齐粥”为齐王医病的故事。东汉末年,医圣张仲景在《伤寒论》中论述道:“桂枝汤,服已须臾,啜热稀粥一升余”,以助药力。多种佛教书籍也记载“粥”有“资色、增力、安乐、益寿、辞清、消宿食、防风、除饥、消渴”等益处。因此,“粥”经常被用作“食疗方”,“药粥”便由此而来。特别是大病初愈的人,应先用温软平和的食物来调理一段时间,这时,喝粥便成为首选;待气脉和缓,再用肉食来补,猛药来攻,方能痊愈。读《红楼梦》便可知年老力衰的“老祖宗”贾母、孱弱多病的少女林黛玉也经常食粥调养。只是在这钟鸣鼎食的贵族之家,粥的主要成分已变成人参、燕窝等高档之另类了。

其实,粥在中国饮食文化中还有特殊的内涵。“怜弱济贫”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那些乐善好施者常以大锅熬粥来帮助生活困顿的人,为粥食注入了“友善”的理念。古人施粥行善的暂且不说,就说近些年来的施粥之举无不令人感动。2006年8月,在浙江温州华盖山脚下,几位老人用自己的退休金及热心人士的捐款办了一个“红日亭施粥摊”,他们数年如一日,每天给生活清苦的人施粥。老人们还在施粥亭里面添置了桌椅,供年老体弱的人坐着吃粥。2009年元旦,一位曾当选为重庆十大慈善人物的农民工准备了50公斤大米、15公斤萝卜、10公斤猪肉和部分白菜,熬制了热腾腾的“肉末粥”,施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为他们送去温暖。2009年1月3日,农历“腊八节”,北京广化寺用桂圆、红枣、大米、江米、核桃、豆子、白薯等20多种原料,熬了几大锅香喷喷的“腊八粥”,可供四五千人食用,从凌晨5时便开始向那些生活困顿、无家可归的人施粥。这些慈善人士将爱心和责任感渗透在这一碗热粥中,温暖着无数人。

在不同的节令里食粥,“各得其所,各尽其妙”。寒冷的冬季,粥要比其他食物更滋养身心。粥的种类也异常丰富:黄澄澄的“小米粥”,红稠稠的“璎珞粥”,白融融的“糯米粥”,还有小豆粥、胡麻粥、酥粥、清粥、八宝粥等等。冬日的清晨,霜露遍地,雾霭腾腾。当寒风牵起了衣角,洁白的雪花飘过窗前时,坐下来喝一碗热粥,心中的春风就会悄然而至。冬日的屋内不甚暖和,此时来一碗热气缭绕的粥,就禁不住捧起来,轻轻舀起半勺,缓缓吹着热气,送入口中,一股涓细的暖浆流进身体,顿时浑身都温热了许多;慢慢咀嚼米粒淡淡的甜,吞咽后,口中清清的谷香依旧让人回味无穷;不知不觉已吃了半碗,不仅肠胃感到温暖,整个人的身体也倍觉舒适、通畅。而在烈日炎炎的酷夏溽暑,一碗“绿豆粥”、“西瓜粥”,又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从地域看“粥”,也饶有趣味。北方人做粥,多用五谷杂粮,盛粥的器皿也多是厚重结实的大“海碗”。一家人围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大口大口地喝着热气腾腾的粥,最见北方的风土人情。而在南方,凡是能做菜的食物都可以用来煲粥。小火慢慢熬制,翻滚沸腾,香气四溢。熬好后,用青花小瓷碗盛了,配以清淡的小菜,再一点点细啜下去,是一种婉约到极致的南国情调。还记得美食热爱者钟洁玲曾写过一本名为《此味只应天上有》的书,一度非常走红。她在书中推荐云南丽江的“毋米粥”,“毋”者,“无”也,“毋米粥”,即将米煮到“水乳交融”,只留米的精华,不见米的程度,清甜绵软顺滑,乃是“粥”中极品。

食粥,虽是中国社会最普遍的饮食现象,但它同清静淡泊的茶文化一样,须慢慢品味,方能体会粥中的美味;熬粥更不可心急,要有一种淡然温厚的心境,慢慢熬制,才能熬出粥中的精华。所以老人常说:“女人不过40岁,是熬不出一锅好粥的。”此言得之。

如今,我每天清晨或傍晚,都会静静地守在厨房锅灶旁,在乳白色水雾的蒸腾缭绕中,不慌不忙地轻轻搅动汤勺,心底又情不自禁地感叹:远在黑龙江的母亲,什么时候能再来威海,喝上一碗女儿熬煮、曾孙捧上的暖粥呢?

(责编:孙瑞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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