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游者的现实世界
2013-04-29黄昌成
黄昌成
我不知是否中了汉语里同义词、近义词的毒,比如“冥想”、“想象”、“臆想”等一类词,意思的差别就让人费神和纠结。这确实是吴小虫诗歌的重要特色表现,但我还是隐隐地觉得很难满足我想表达的。七天后的一个晚上,电脑上一个广告的弹窗指导了我的思维,在我眼明手快地关闭它的同时,我也眼尖地看到了“神游者”三个字,瞬间我居然萌生了神造世界的感觉。我是说,神游应该能够概括我表达的全部;或许也能更好地对应吴小虫的这一组命名为“虚饰集”的大诗。这样,我倒貌似有点以虚对虚了。
在吴小虫的诗歌中,诸如魂、灵魂、内心等这类字词,相对于其它而言,出现的频率比较大,这造成了我上面会有“冥想”、“臆想”等出现的直接印象及原因,这类字词确实与主观想象、客体想象、被想象等因素有关,但它们无疑都脱离不了和神游的关系。例如:他先是把自己埋葬/然后他的魂跑出来又掘坟(《童话是陶瓷的,光洁的釉面》)。
据我以往的经验和认识,与冥想、想象、神游有关一类的诗歌在风格上往往具有超现实主义的特征,操作上讲究意象或就是意象、深度意象派类别的。这并不奇怪,因为冥想会让人产生某些虚幻、变幻等的非常规影像,这类影像如果在诗歌表达上直接呈现有时不符合审美规律,因而意象便由此生成并成为理想的替代品。诚然,由于灵魂走动的灵活性,相应的所指的就变得虚空与含糊,而且这个走动范围很大程度是诗人个人的小世界里面的事与物,所以这类型诗歌很有一点或至少表面上隐逸的意味。
吴小虫的诗歌无疑也有着这方面的特点。所不同的是,吴小虫经常在冥想中走出自己的小世界,而且极力把所有冥想的事情变得正常化,变得很有现实感,所以他的神游像有天眼透视一样目的性非常明确,换言之他是有意去神游,他也在强迫自己神游,他要让神游的对象产生某些层面的意义和效应;神游既是灵魂的写照又可能是现实一切的影像或映像。为达到或切合这个效果,他的诗歌甚至要用虚构的方式去完成。这样的行径使得他的不少诗句显得有些随意、飘忽甚或荒诞不经,某些诗歌作为整体而言所指并不明显,诗的意旨也并非局限于单一。
吴小虫并不像早期一些现代诗那样,把灵魂比作神一般的高蹈,这一回他认识的灵魂低得无用,近似于虚无、零、与梦。这是对一直以来备受尊崇的灵魂发出的一种诘问了。也使得诗人无法不转头正视现实,比灵魂更重要的是“粮食和盐”,“死亡与爱”,这些生命和人性方面的事情更值得诗人去关注。但是,这个结果无疑是一个神游后的产物;神游纠正了个体的方向。神游或超现实以后是现实,这个结果和此前的恰好一样。
每个诗人对于诗歌,无疑是有所期待的,但很多时候现实,又未必能让诗歌尽善尽终。于是诗人利用一次神游和设想,为自己的诗歌安排命运,并把它送上一个自己满意的“位置”,他的诗歌应该获得这样的“现实”地位,诗歌应该在高处,并有着太阳和月亮一样的待遇,但一切似乎只能在梦中完成:我是如此失望,因为我们如此孤独/那倾注了毕生心血的诗句/在风中飘荡,在另一个地方停落/倒是在梦中,她又一次次起飞/她一直在天上,并成为太阳和月亮(《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了解另一个人》)。诗人通过神游把诗歌的愿望呈现,其实恰恰是想说明诗歌在现实中的遭遇,另一方面也有对自己开解的意图。这里,神游的意义是对现实面目的一种反衬,可以说,神游越美丽,现实越无奈。吴小虫所说的无疑是大多数诗人的尴尬事实。他也只能在神游之中解决,甚至不能够解决。这种神游与现实的矛盾恰好是必须神游的原因。吴小虫是否还想说明,神游只是现实模棱两可的解药。
诗人的现实当然不只是诗歌的命运,就生命历程而言,个人所面临的问题更多,所以当遇到失败这种人生不可避免的事情,一个《失败者给下午涂上一层阴云密布》就是正常的事情了。诗中并没有非常指明诗人因何失败,但失败无疑是神游的诱因,诗人利用在冥想中种种存在的现实去消解失败所带来的“阴云密布”,如“喝红酒”、“找女人”、“关注如何钻营”等事情,事实是说明失败者应该如何去解脱的过程,也许还籍此小小地暴露了现代人的一个逃避共性吧。现实对于神游者而言才是真正的超现实,他不去触及,只是想想而已,这种对抗会是良策吗?诗人没有交待,但他能把一切“转移”的过程和盘托出,这是否不经意间传递了一种释然?我们还可以想到,冥想中的现实扮演了对抗个体现实的角色,这个现实突然转变为神游者神游的一个载体。从而,神游的对象具有不确定性,它在个体现实与现实之间相互作用与反作用。
回过头看,诗人在神游之中遇到的各种现实,是否可以说成是现实本来的面目在诗人冥想中的一种虚幻反响,反响则意味着是相互的,即是说,现实世界的一切反过来促成了神游的发生。至少,这是一条可能的引线,如果这个成立的话,貌似虚饰集就不一定是玩虚的,它虚饰的事情甚至是可信的。另外,我还想说的是,在虚饰中,现实的虚饰是否一定要指当下?
而一个神游者,即便怎样神游飞翔,其最终都要回到现实,这过程中也许会有点小夸张,小偏激,但如果把这个现实的所指,扩展到世界性的,或者扩展到更远的古代——那些过去了的曾经的景象又何尝不是记忆和想象中的现实,一切似乎又是那么的可能。
来一个系统性的结论吧:在吴小虫的诗歌中,现实与神游是经常性可以互换、可以相互怀疑与辩证、相互融合的概念。作为现实,其经常是一个呈现的被动体,包含各方面的事情,凡是能让诗人产生困扰、思虑的都是现实,这种种切实的压迫,转而让诗人想尽办法去摆脱。他利用了诗歌这种方式,利用冥想、臆想、想象等神游方式去平定现实中的事情;反之,属于神游和超现实的事情,他又用现实方式去呈现与化解。吴小虫使它们很大程度上成为彼此之间的药方。
如果说爱读骑士文学的唐·吉诃德是从纸上走向现实,那么游离于诗歌与现实两极中并最终回到诗歌的吴小虫,则更像一个纸上的唐·吉诃德,但这依然体现着勇气,因为某种意义上想象就有呈现现实的意图,我以前曾说过,想象力使现实更有“现实感”。所以不难理解,诗歌中有时会有一些小出位小冒险小冲动、以至极端意向的文字。我不知神游后的吴小虫会否就此与现实和解?但他所从事和暴露的,或许恰恰是当代人不可回避的困境问题。他似乎想表明,面对现实,每个人都必须要有自己的突围方式和态度;现实是需要不断地消解的,这过程也消解着现实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问题是那些止步于神游和超现实的极端想法,如果不只是一种映像而是行为呢?吴小虫没有给出真正的解决方案。或许,他继续在神游着……
栏目责编 李东 谢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