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饰集
2013-04-29吴小虫
吴小虫
喝空的酒瓶被随手放在那里
喝空的酒瓶被随手放在那里
喝空的友谊以及此刻干裂的嘴唇
酒瓶易于携带,是大地的嫡孙
是酵母后的货币,于仅有的吸管中
交换蓝天并与空气互相委身
只是沉浸在对肉体的掩埋
一双血爪子,星星监视着。那姿势
那土,那眼泪仿佛净瓶之内
从天而降,蚂蚁们纷纷四散
有几只像我,思考她哲学性的落
手在这里与手在那里。手
五根手指一块掌纹隐藏风暴
工具的手、无意识的手、肉手
在空中比划,下面是死难的人间
喝酒祭奠越来越死去的自己
还没说到主题而瓶底与地面的
就是那里,一个角落,该去那里
同一的命运都只演到一半
仿佛只是为了有天将它打破
终于心满意足,我们也寿终而寝
空白的诗意,自有一种圆融
空白的诗意,自有一种圆融
无声,太极,阴阳,春草生
仿佛轮回,爱着苦难的音乐
仿佛母亲,攥着的手不愿松开
最终还是松开,空白的诗意
自有一种圆融。是浓稠
都已经风化了浓稠,生活小区
孤单地碰见了另一位诗人
她画着华丽的慌忙方块
她请我钻进去,握着锁子几把
空白的诗意,鸽子栖息树枝
没有烟囱能使这幅画变得生动
作为艺术品,作为等待
人群的嘈杂淹没对话中的金
进而成为人群,自有一种圆融
自有一种圆融,一,种,自由
春草生,满脸风霜盖以雪花膏
作为两具尸体,安静地躺着
而绿度母菩萨伸出双手托住
那普罗米修斯,那盗火人。
那个看戏的人,请你不要埋怨
那个看戏的人,请你不要埋怨
演婊子那个女人太假,她的高潮太假
我们只是来看戏,像小时候
妈妈给上五毛钱,三毛买瓜子
一毛买冰棍,剩下的存起来
大地如此荒凉,突兀。河里的冰
那一毛钱在口袋里长大,有胡须
妈妈用消失教我们懂得原谅
词语背后巨大的现实与荆棘丛生
你伸出手一一将他们抚平
那个哭泣的人,请你看着我的眼睛
失去的爱情何妨让她再失去一次
在失去里那火焰依然熊熊燃烧
那灰烬也是火焰,火焰的形状
被大风又一次扬上了高空
大地如此荒凉,突兀。河里的冰
会在明年春天得到证悟
她们顺着河道奔流,有时跳跃
有时激起欢快的轻响,这时你的手
来到河边清洗整个冬天的斑斑血迹
童话是陶瓷的,光洁的釉面
童话是陶瓷的,光洁的釉面
小公主鼻涕牛牛,她会说哎呀
哎呀哎呀你讨厌个巴拉的
宝贝不喜欢洗衣服不喜欢做饭
叫我宝贝抱抱宝贝亲一下
那个满脸胡茬的人忍着
他在人群中愈发孤独和痛苦
是那阵风吹走了小公主
小公主随风飘散去了其他地方
他没有听到那无声的呼喊
还在童话里,这个陶瓷还在
父亲般的手给娇小的躯体搓着
透过垂下来的湿漉漉的头发
你得承认,有过一段爱情
有过此生共同爬上天梯看星
割破了手,进入肚腹
气球冉冉升起像抓不住
迷失在满脸胡茬的那人忍着
他先是把自己埋葬
然后他的魂跑出来又掘坟
水明白毁灭,但从瀑布跌转下来的
水明白毁灭,但从瀑布跌转下来的
依然是水,径自温柔着刚毅
也生出刀枪和火,也生出霜和洗衣粉
玛丽莲梦露就是水的化身,在阳光
沐浴着正午岩石的时候……
水的肉身,来到尘世,那里焦渴的
象征——两瓣嘴唇疯狂地交合
把喧嚣交给无声,把无声交给游鱼
黑暗的世界里我们理解水之间的重叠
如液体涂抹困难,顷刻……
一整片的蓝一整片70度高粱酒的坡
看世界太阳从东方升起花草迎风唱
两个大笨猪聪明地沿池塘仇杀
我说语言,我说法身,我说大笨猪
又愚蠢地沿池塘恋爱哼哼哼
多么悲哀呀顷刻推拨着水
而水的悲哀让水的悲哀独自存在
太阳是这样花草是这样笨猪是这样
径自温柔着刚毅,水不是依然
正午岩石的光隐藏进梦里
我不能作为一个孙子去悼念你了
我不能作为一个孙子去悼念你了,
就像我不能作为吴小龙。对于你的死
对于继续活着,中间是一层薄膜
我想我不能如实地回忆并写下
你的死是真死,活着彷佛假的
而中间是一层薄膜,作为你的孙子
你的儿子的儿子,语言脱体于现实
兀自存活于遍地尸体的法则当中
存活于一个名叫诗歌的国度
我的儿子和孙子,孤独的爷爷
来自于相同的命运,那层薄膜
流水被阳光镀了金,使我们流连
但秋草黄了,使我明白流水的末端
末端是我,我是语言中的一个名词
你的死是真死,我的死也会到来
埋葬?流水的末端还有新的死亡
作为吴小龙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
这借口,只有语言存活了下来
只有鬼魂,只有另一个世界
只有阿弥陀佛,稀薄的面容飞升
资财散尽,怨恨散尽,在散尽里
资财散尽,怨恨散尽,在散尽里
我和云一样,和土豆一样
空留一具肉体,今天有点发酸
在等待食物填充等待饱以及睡眠
那么我就是云,我就是土豆
云卷云舒千万里高空看花开花落
我卷我舒一米七二眯眼色色纷杂
土豆掩埋着,土豆呼吸着
我掩埋着,黑暗里我打了个严重的
喷嚏:啊——切
在一首诗的写作中,我略有迟疑
在散尽里又建造螺旋的高塔
像菠萝,而菠萝在水果摊上
而高塔散尽,残砖与断瓦
彼此区别彼此拥挤彼此彼此
前世。那螺旋的高塔
白天燕儿飞夜晚舍利放光明
我只是个童子命,混杂在银堆里
先是散去母亲,再是散去伴侣
梦散了魂散了肉体也散了
失败者给下午涂上一层阴云密布
失败者给下午涂上一层阴云密布
失败者的下午,失败者,下午
这个下午,正午十二点到日落
失败者在失败中抬起头来,是的
这是他的工作,而不是一种荣耀
他发现汉语的漏洞,巨大的筛子
他,以及他们,早从筛子眼出去了
离开了地球,在宇宙中漂浮
世界有一种失败的气息,节日喧嚣
正午十二点到日落是时针转动
失败者渐渐找到一些勇气。毫无来由的
莽撞,他暗示自己去关注另一些事物
另一些,比如红酒,喝了以后会快乐
也会哭。比如女人,孤独的解药
但不要看清,女人的本质以及人的本质
他还暗示自己去关注如何钻营
在八面来风中八面玲珑。“要不然
什么都来不及了”“要不然,我们的人生
如此苍白如此无力如此不堪重负”
这时天色已黑,黑到心里,黑到骨髓
那潘巧云和裴如海如何有了奸情
那潘巧云和裴如海如何有了奸情
这个要去问杨雄。杨雄兀自练着武术
喜交朋友,四海之内皆兄弟。
那奸情如何又演化成爱欲,一枝红杏
硬生生插到了一个和尚的头顶
这个要去问杨雄。杨雄兀自练着武术
与朋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沉默
让妇道与佛道都失去耐性,拥抱着
跳进火坑,万劫不复,那条钢丝绳上
依然系着我们的云雨与巫山
那潘巧云哭着说:要杀便杀,我们无罪
她抱着裴如海的头颅,她闭上眼睛
兀自练着武术的杨雄,他杨雄
平时自称堂堂铁汉子,他杨雄
手中钢刀颤颤巍巍,他,他杨雄
石秀说,哥哥,且听天意
我们本不是尘世中人,在那梁山顶上
佛菩萨为我们镀着金身。
“和你的朋友、刀枪睡觉去吧”
这话像来自潘巧云口中也像来自天际
前日昨日和今日,又虚度良辰美景
前日昨日和今日,又虚度良辰美景
所谓良辰,在阳光扑打尘世
你走在人群中,岁末北方的城市
你的灵魂如脱缰的野马,奔腾中上升
人群中的灵魂拥挤,碰到了天边
不过是一米七二的天边。在笼子里
睡觉复睡觉,不过是在梦里
虚构了一句又一句诗。连写诗也走神
就是虚度,乘着一朵白云
这里飘飘那里飘飘左飘飘右飘飘
似乎还有大把的人生以及光阴
如果我翻出底牌,也请你不要吃惊
正如我喜欢在夜里活着
让黑暗从玻璃透进来,与灯光博弈
明日后日大后日,我还准备如此
一个人站立于塔尖上,风雪吹打
就是稍微有些摇晃,以便来体会
铸成铁桶的人生缺口,她的锋利
准确无误地划过你的心脏
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了解另一个人
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了解另一个人
希姆博尔斯卡已经翻了很久了
还是没有翻完。我倒是执着于
在任何时刻把自己装扮成完美的样子
高兴的样子哀伤的样子颓废的样子
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爱另一个人
我们的爱,需要回报,要在对方的
言辞与身体中看到自己灵魂的模样
那水银制成的镜子,照映出一个渐渐
在时光的磨损下毫无抵抗能力的肉身
我是如此失望,因为我们如此孤独
那倾注了毕生心血的诗句
在风中飘荡,在另一个地方停落
倒是在梦中,她又一次次起飞
她一直在天上,并成为太阳和月亮
不如让我们去注视路边的风景吧
不如我们不再谈论自己,不再谈论
这浅尝辄止的人生,这昏庸又明亮的
对于迎泽桥下的被改造的汾河水
她现在被冰冻着,她在等待春天
不要说别人,先说自己,自己的投机
不要说别人,先说自己,自己的投机
啊,美丽的运气在一双胖嘟嘟的手
降临——美丽的人生,在分解之后
多米诺骨牌中的每一块都敲打着
日渐腐朽的日子与等待擦亮的梦想
当一切都透明,内心的神明点燃了
你坚硬的骨头在愈加困苦中补充钙
无法做到一块石头或者一滴露水
他们的消失和风有关与其他无关
石头或者露水的灵魂,在大地奔跑
祖国的虚幻来自集权的世袭的国王
来自蜂拥而上,来自肉体的抚摸
或者车裂——这道菜最后的工序是
精美包装里的盐粒有个人的奋斗史
他以为他效忠的是自己的辉煌人生
无数个口子如口袋一样在风中展开
无数的人美滋滋地钻进去又出来招手
“这里好啊这里好啊……”
作为一个投机分子者,我拒绝了好意
准备明天就去流浪在某地终结一生
我抬头仰望,又是一天,天色暗下来
我抬头仰望,又是一天,天色暗下来
多么暧昧,交换彼此,出卖了心
就让黑夜继续加深,让每一件事物
都呈现一种模样,这样会心安理得
觉得无罪,清白,安静闭上眼睛
只有酒知道,只有我们的外衣知道
酒放在酒瓶里,外衣挂在衣橱中
多么暧昧,此刻家中温暖的灯光
你们转而去准备晚餐,有父亲母亲
今天是个节日,明日也要立春
多么不安分多么赤条条的生命
酒放在酒瓶里,却期盼嘴唇与喉咙
期盼歇斯底里的灵魂跳出肉体
啊,本应该是单独的,单独的
在宇宙中无尽地漫游
多么暧昧,剑拔弩张闲置在词里
冬日的原野有历史迟缓的回音
一切是那么无力,如睡前洗过的丝袜
被晾晒起来,被以复数的形式
丝袜也是孤单的,她们交出了自己
过去了的青春,青春的颜色已经发黄
过去了的青春,青春的颜色已经发黄
犹如过去了的人生,在寒风中
我们翻阅着仅存的遗骸,内心的标本
那么这是一首过去后哭泣的诗
这是一首在风中被胁迫或吹散的诗
犹如无法回到过去,哪怕是前一秒钟
筛子摇晃,努力描摹记忆中的她
她也不过是在他中,他又在它中
它更在他们、她们、它们中
在无尽中,独剩一个此时的你
消散。彷徨。坐在桌前。冥想。
有时日子就是这样,残酷的事实
极力往岸边停靠,那里有欢乐的黄金
而我们逮不住你呀,你呀
滑滑的头,身子一扭消失不见
坐在桌前的这个文字工作者一阵害怕
他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他跌撞着
他抄起刀冲出了门外,见一个杀一个
他才不管人群的慌乱,这是他要的效果
他舔着刀上的血,他嘿嘿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