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林之贵
2013-04-29刘占远
刘占远
“人间四月芳霏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大诗人白居易惜美自然之情虽然开卷可视,但这些自然季节之变的美色和温情在遍地尽皆钢筋水泥树的今天却成了奢侈的想象,真实地成了长恨春归无觅处。
年轮四季周复始,按理说这是地球生命的规律,可是人类的活动生生改变了这样的周期律。尤其在经过工业革命的蝶变之后,城市化对于自然的傲慢鲸吞,使人们依时而作的自然观发生了无法逆转的变化。然而,对于这种逆自然的生活状态,我们却习惯地被称为时代进步的标志,这种形而上的标题认知除了罔顾环境,大环境、区位环境、城市环境的生态意义,更来自于历史继承了盲目的人类本主定位。于是,随着生产力水平的飞跃,城市化的步伐完全在空间占有上体现了城市发展的经济要素,一股脑地抹掉了城市历史接续的自然空间。比如,即便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北京城外依然围裹着大片的树林,这些树林既有百年以上的古树也有百年之内的老树。车行绿荫间,时而流水声。加上古城郭内四合院落空地上的老木和皇家园林的参天古松,城市基本上保持了人居自然的和谐状态。当开放的年代来临,人们延续了轻视,或者说罔顾树木在城市中存在意味的习性,开始砍伐道路两边的树木。当然,原来的路一定不适合建立现代化城市的需要,因为,宽阔的公路,高大的楼厦一定是现代化的象征(这当然来自于当时历史条件的浅见)。行动首先从追逐价值目标开始。一个只有两条车道的马路在城市的历史中至少维持在50年以上,两边的树木也就有至少50年的树龄,况且当时的马路多是两条车道。要扩展为四车道、六车道、八车道的公路要改变多大的城市空间。这个活动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直到今天还没有结束。与之相配套的是道路两边建筑群的改变,于是,几十年过去了,标志簇拥城市的树木之冠从人们的视线前消失了。这种改变,是一个本质上的改变,人们无意识地从相伴自然的状态跳跃到了自己设置的人工环境中。现在回顾起来,并不是要简单地斥责人们的现代化观念,惋惜的是,城市规划设计者们怎么就没想把老城的树木当成一种价值被折中到现代化的城市理念中去呢?
因此,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的发展,看看城市里的树木就知道时代赋予了他们什么样的理念。知道人类这个聚集形式的过去与未来。于是,树木的多寡,存留的短长就是城市变化的晴雨表。
主动与被动的转变
好像我们的社会一直重视植绿,甚至从民国初年便有意识提出了植树造林的口号。然而,在行进的历史中,城市没有给树木留下适宜的年轮。北京城中的树木大抵维持了两个时段,历史时段与现代时段,历史时段延续了几百年的城市绿地空间,城市的基础建立在园林观念的基础上,建筑与树木相映成趣。也就是说中国文化中有关天堂的理念绝不排除树木所扮演的景致角色。这个价值追求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90年代。那时候具有悠久商业传统的前门大街都还留有树木的阴凉。当我们急于从一个所谓旧北京向建设一个新北京的理想迈进时,城市规划者的图纸上没有考虑过怎样合理地保留已经成长了半个世纪以上的城市树木。园林工作者们也仅仅将所谓百年以上的树木当做价值孤零零围拢起来。接下来,我们看到一排排参天的树木被锯倒,目见此景,真有一种屠戮之感。当然,常人不会有这种感受。由于大家期待改变城市面貌和居住条件,在改变的过程中忽视了园林在城市中的融合,树木在建筑中的协调。当我们轰轰烈烈地用丢掉的古老绿色年轮换来傲慢高大的灰色膨胀,才想起要保护一下迅速消失的北京。通过现存的那些胡同和院落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古老的树木的影子。
在这建城史错愕的瞬间,忽然发现一个主动与被动的过程,结果成形于主动与被动之间。让我们观察一下某个生产的局部就能了解到,即便小区内部修一条道路,只要有树木阻碍工程,在价值比格上,树木基本上不属于珍惜的资源,统统清除。当然,在城市的成长中城市中的树木自然也是人们之前留下的主动行为,不过,这种主动行为极为随机和瞬时,一挨时过境迁,这些人类的善环境结果成为被动空间的元素,一个局部的实用动机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保存多年的景致在几分钟时间内被轻易地改变。在时间的纵向和空间横向普遍与持续的主观改变中,城市一下子堕入了生态缺失的空壳内。有句话叫举轻若重,意即简单的行为也要慎之。构筑之责绝不仅限工程。
留住绿色的年轮
每个城市的年轮都带着特有的历史负荷,而木之依存普遍见证一个城市对于环境价值的重量。
如果我们能够假设一个标准衡量一个城市的自然适宜度,哪座城市能够饱有相当规模的大树与古木,这座城市环境的生命称许度就会更高。似乎这里面没有必然联系,我们的新城市也大量植绿,但本质的区别在于对于自然状态的尊重。没有这样的尊重,植绿也就只能附庸在建筑群落的点缀上。如果说就城市改造,局部工程上人们不得不首先考虑直接的行为价值,一开始就忽略绿色历史的延续,最后发现城市丢掉的整体价值最无法补偿的一定是环境关系,因为,不管你的建筑环境和交通环境为人们提供了多么方便条件,但,人作为生理与心理的主体性质首先需求的就是不能完全脱离掉自然的生态关系。至少这里面关乎大树与古树的存留能够佐证人们建城活动的价值选择。
人居与植绿的空间辩证
说到人居与植绿的关系不能回避关于人本的问题,人永远是自己活动的本质与结果而不是形式与手段。能够将这个关系搞明晰,在建城时就不会忘记给城市的树木预留成长的空间,一方面尊重自然生态条件下的城市,一方面尊重城市的人文史。主观的以利用为目的的城市建设最终会给城市人留下不利的诟病。
涉及城市的护绿与植绿问题事实上是把握人居空间关系的需求层面分布的问题,一个现代与历史交集和谐的关系问题。老城在两方面预留了古老的绿色空间,一个是生产力条件的限制,另一个是尊重自然的文化传统。两个因素为城市的发展有利地预留了合理的空间资源。现在回顾起来也会引起深深的遗憾,随便例举几个城市就有足够的代表性。上个世纪80年代初的上海、天津、大连、青岛、北京等城市不管以什么样的形式划分人居与树木的关系,一座城市有其足够的绿色空间,尤其是那些由年代久远成长起来的粗壮树木形成的环境关系。然而,我们急功近利的心理忽视了其潜隐的本质价值,城市里只有道路与建筑的空间,树木的存在变得无足轻重。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生活在干枯无味的水泥壳中间,造成的问题不胜列举。现代的城市非但在地面上将树木的历史一扫而光,连地下的可能也給消除了。利润追逐下的建筑密集使地表下形成的停车场掏空了城市的地表。新植的小树两年就割头一次,询之:树木长大没有根基就会倒下砸伤路人。以此看来,现代的生活概念使我们变得像个滑稽的小丑!为了我们自己,也为后人,城市人怎么不能折中历史与未来的树木与建筑关系!嗟乎:城林之贵,贵在无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