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地域文化的文学“描述”
2013-04-29江冰王燕子
江冰 王燕子
任何地域文化的积淀以至主流特征的形成,都与它的不断被描述有关,我们所说的“描述”不仅是一种文字记录,更是一种能够担负起文化传承、具有深厚内蕴的媒介表现形态。文学借助文字,从一点一滴,从最基本也是最动人的语言描述中,勾勒出文化最本真的精髓。关于广东文化及广东文学,江冰教授有着丰富的体验和独特的研究,在他看来,岭南文化的地域性,需要一种具有内在精神的文学“描绘”,这类书写只能出自于生于斯,长于斯,情寄于斯的“本土言说”。面对今天文学被边缘化的不争事实,广东文学如何担负起文化传承的审美意义,江冰教授与王燕子博士将就此问题,从作家身份、语言创作等方面进行了探讨——
一、本土言说的文学意义
王燕子(以下简称“王”):江教授研究广东文学有一段时间了,对此有一个比较整体的印象。对于您而言,广东文化具有什么样的特色,它和北方的中原文化的区别在哪?
江 冰(以下简称“江”):关于广东文化,可以用一句话表示,它“离中原很远,离大海很近”。在地理上,它与中原有一定距离;在思想上,因为一直受到西方和海洋文化的影响,所以与中原为代表的农业文明、以权力为顶端的金字塔社会结构均有不同——这种独特的成分,使得广东所代表的岭南文化成为了一个独具价值的文化资源,但它的独特中,又包含着众多复杂的组合。就我个人感受而言,广东有公认的三大民系:广府、客家、潮汕,各有方言,各有民俗,各有历史渊源,另外粤西一片,似乎又是三系之外,难以完全兼容,这形形色色的人群,似乎又有自己的持守。四面八方,平安共处,看似包容,其实都有执着坚守的一面。
王:每个地域都有自己的特色,这种地域文化的形成是一个历史累积的过程,我们从日常生活的细节中,可以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但要把它梳理清楚并告之于世人,又不是一样容易的事。这时候,文学可以帮很大的忙,我们从文学的文字描述中,追随作者的思绪去了解一个地域最有感觉的氛围,深入进去,沉淀下来,慢慢琢磨,细细品味,最终是能够贴近地域文化的精髓。前些时候,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对于当代文学成就的论争,是一个大的事件。说到底,他的作品之所以能获奖,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用文学语言,书写了一张文化名片:“高密东北乡”,一个有着独特风情的地域。
江:地域文化的特色,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寻根文学”崛起,就成为了中国文学界的热门话题,至今不衰。随便数数,从新时期以来,有较大成就的小说家,大多都凭借一方水土,作为自己的创作资源,这形成了他们各自的作品特色,莫言只是其中的一个,其他还有很多,例如,贾平凹写陕南,路遥写陕北,王蒙写新疆,邓友梅写北京,阎连科、刘震云写河南,冯骥才写天津,韩少功写湖南,王安忆写上海,叶兆言写南京,苏童写苏州,余华写浙江,迟子建写黑龙江,铁凝写河北,池莉写武汉,张欣写广州……国外的大家也是这样,举不胜举,按美国作家福克纳的话说,就是需要拥有“一个邮票大的地方”。
广东也是个地域文化很特别的地方,但没有在文学中得到很好的体现。比如,广州城中的西关和东山,这是羊城最有底蕴、最有人缘,也是最有知名度的两块宝地,历史很悠久的。西关可以上溯到唐末“五代十国”中的南汉,南汉曾在广州立国,历史上有五代君主。南汉的王室林苑就在西关那块,一直保留到现在,说起西关的建筑,首推西关大屋,非常具有岭南特色;东山则和西关不一样,你去看一下,一栋一栋都是中西合璧的红砖洋楼,给广州留下的是另一种文化风情。如果说,西关大屋代表清以前羊城的千年历史,那么,东山洋楼就代表近百年的广州历史。这个城市的时尚、风气、人脉、财源、权力都在这里,从这两个地方出发来讲广州故事,最有感觉,但这样好的题材宝库,至今却少有好作品。
王:“西关的小姐,东山的少爷”,这是广州人的老话。梁凤莲就曾拿这个作为选题,出版了两本小说,感觉还是很有广州味的。她本身就是广州人,对广州有感情,能写出这种原汁原味的本土作品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比较遗憾,这一类的本土作家不是很多,比较而言,移民作家的阵势则大得多。这倒挺符合广东的开放精神,有着蓝色文明的海纳百川的气魄,于是,顺理成章,广东文学也就是包容来自外省的各地作家的创作天地了。
江:广东文学有一个大的特色,就是新移民写作现象。参加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评选,入粤的外地作家所占比例之大,使我意外。改革开放三十年,大量人才入粤,“新客家”、“新移民”称呼已不新鲜,但对于文学创作而言,这种新移民写作兴盛的背后,更多的是本土作家创作低迷的忧患。
在我看来,地域文化的凸显,需要一种文学描述,新移民作家的作品,也是一种描述,这是一种以外省作为参照的反差审视,但优劣并存:优势在于故乡与移居地的文化反差,劣势也在于此。来自内地的童年经验与成年经历所形成的世界观与价值观,必定与岭南有所差异,有所冲突,有所隔膜,这也从另一个侧面显示了岭南文化的独特性。“新移民写作”的创作资源来自反差,但仅此是远远不够的,对于整个广东文学艺术创作来说,对于独具一格的岭南文化继承与建设来说,还需要真正的进入、完全的融入。
王:您的这番说法,使我想起了一个词,就是解构主义理论家德里达曾使用过的一个术语,叫“补充”。德里达是反深度模式的,在深度模式中,补充只作为本体的填充物存在,这是附加式的,对于本体来说,补充是次要的。但是,解构主义就是要打破这种权威架构,进行颠覆。德里达认为,本体之所以需要补充,那正好说明你本体不行、不完善,这才需要补充存在,这个时候,补充完全可以做到反客为主,后来居上。中国有句古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补充,但是没有东风,你是什么事情都办不成的,只能等待东风,就万事大吉了。我看新移民作家作品就是一种补充,对于广东文学创作的补充,但现在他们成为了主流,这种现象只能说明本土作家不行,低调,或者说不重视,才使得他们“反客为主”。
江:本土作家这种低调,归根结底,也可以说是广东文化的一种特色。广东是比较有钱的省份,有着低调务实的生活态度。我们在广州珠三角做过调查,广东的年轻人大多没有把爱情、自由、理想放在第一位,放在第一位的,基本上都是亲情、财富,广东人也重官,但是广东人更重商。广州文化界有一个现象很有意思,谈本土文学的全是外地人,广东人不在乎你们谈,广东人有时间就去好好过日子,好好喝茶,好好去叹世界,至于文学,属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事。这说明广州这个地方的特点是:亦商亦官,文不在乎。
二、精神家园与童年记忆
王:广东的地域文化需要描述,一方面,移民新客家又很难真正进入其中,进行本土言说;而另一方面,广东人对言说自己的文化又不在意。这在外人看来,很容易形成一种错觉,认为广东没有文化,只有纳入新移民,才有活力。
江:这是完全不对的。广东的文化是一个很深刻的文化,是一个有别于中原的文化,是一个具有海洋性的文化,是一个跟西方文明,跟具有法制的、以契约为本的商业文明,更加接轨的文化。所以,我要充分地证明广东文化,它具有一些中原文化所没有的,值得肯定的珍贵的东西,我们要把这样的东西保留下来,通过我们的文学,通过我们的艺术,鲜活地保留起来。而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本土作家的努力,有他们的声音,本土言说才能成立。
当然,“本土言说”这个词,在理论上很难准确界定,但我以为一定与出生地、童年记忆、祖先记忆、故乡记忆密切相关,一定与你生于斯,长于斯,贯穿你生命的某种文化传统有关,一定与你所痴迷所钟情所热爱的乡土情感有关。仔细品味一下当代作家的作品,出生地的情感与文化烙印,常常在作品中留下这样一种东西:无论你走得多远,无论你漂泊到何处,你的情感归宿在你的“本土”,也许你会走得很远很远,天涯海角,千里之外,但艺术家内心的故乡在原处,在老地方,这是命定的归宿,游子的归宿。世界各国作家一概如此,中国作家重传统,也是这样。
当然,广东文化不够彰显,还与没有进入“全民文化记忆”有关,比如西湖美景,历代文人咏叹;比如,广西刘三姐与桂林山水;更不用说那些写进历史教科书里的文化标志。这里的问题比较复杂,我以为与“文化遮蔽”动机与“文化自信心”不足心理有关,两个方面相辅相成。恐怕还与中国文人的文化情趣有关,比较追求高雅、高远、宁静、恬淡的一路风格。相对来说,广东文化,尤其是广州的广府文化有很市井很入世很日常居家,也就是“俗”的一面,不够超越世俗的一面,离“读书”、“做官”相对比较远的一面,也有离中原遥远不够“正宗”的一面……
王:的确如此,艺术家的体验生成与童年经验密不可分。虽然人的一生都在进行着不断改变,做出不同的选择,扮演不同的角色,修正着自己的各种观点,但这些变化都是有迹可循的,都要受到他童年的基本选择的影响。但是,这种影响不是单向度的,而是双向度的,因为童年的回忆并不是完全“准确的”,由于时间的变化与之后生活体验的影响,这些童年记忆也在进行着重塑和变形,以便对当下的境遇做出回应。
弗洛伊德曾提出过一个心理学方面的术语,“遮蔽性记忆”,他认为,有些人的记忆中,早年某些看上去毫无意义的生活情景之所以被记住,是因为它与后来另一种受压抑的经验之间存有联系,这才得以保存。当然,弗洛伊德最初只是认为遮蔽性记忆与性压抑有关,这存有泛性论的弊端,但这种对于童年记忆与后来经验之间关系的看法,却是深刻的。
莫言获诺贝尔奖时做了一个题为《讲故事的人》的讲演,他提到了一系列的故事,大都是他童年时候的经验。在观者看来,与莫言同时期的人都存有过这些经验,但为什么莫言能如此印象深刻,甚至将其看成是他人格力量、道德担当的来源。在我看来,这些故事也是一种建构,一种对童年经验的再次重组,毕竟他是一个因讲故事而获奖的人,故事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而讲,又如何讲述的问题。相同经历的,大有人在,但要将其提炼出来,并用一定方式进行讲述,这需要后来经验,特别是另类经验的冲击,才能实现。
江:是的。我在《广州文艺》主持一个叫做《广州人 广州事》的文化栏目,发现有些题材,让本土作家来写,他们写不出来,主要是认为没什么可写的,可能是“身在此山中,不知庐山真面目”,反而来自于外地的移民新客家,他们写广东人、广州事,写得更深刻,更活灵活现。他们有一个家乡作为比照,有比较就有差距。但是,比较中,他们最怀念的,还是他们童年记忆的东西,所以童年记忆的东西太可怕,太刻骨铭心,所以一个人从小在哪里长大,受哪种文化的哺育,会影响他的一生。所以,我们这些童年记忆不在广东的外地人,来到广东,可以感受广东的独特,可以写出特色,但我们的根在广东还不够深,不能把这些东西的精髓写出来,这也是我强调广州本土作家需要去努力培植本土文学的这样的一个想法。他们的童年记忆在这里,根在这里,一定是有情感的,只要走出去,有比照,再回来,通过从外省与广东的比较中,抓住广东的特色,这才能真正地进行“本土言说”。同时,这里还有一个方言的问题,严格地说,不懂方言,还不是真正的本土作家。
王:本土作家挖掘属于自己的童年经验是很有必要的。因为童年记忆的价值还在于它包含着一种真实,一种对待人生真诚的态度,以及无功利的体验。明代的李贽就提过“童心说”的观念,他就认为具有童心的人,才是真人,才能写出真情实感的文章。在文艺心理学方面,甚至把这种皈依童年的情感,与皈依宗教和皈依自然相提并论,都认为是寻找精神家园的方式。皈依体验是人类在焦虑、无意义的生活方式之后,最希望获得的一种情感体验,这种体验在庄子看来,需要通过“离形去智”的“心斋”及“坐忘”才能获得。
在文学作品中,我们也常常可以看到童年经验与精神家园的赞美结合一起的主题模式,沈从文与汪曾祺的文章就有这种特征,童年天真的愉悦与人性美好的期盼是合二为一的。当然对于作家而言,这种结合模式有些是主动的,他本人有意识地将其合并在一起,也有些是被动的,无意识的。
江:欧阳山的《三家巷》就能发现这个问题,小说里头写得最好的就是周炳、区桃,这一对年轻人生活的情境,非常像广州的老城区。最近,我在主持《广州人 广州事》栏目的时候,经常会弄一些策划稿,让我的一些学生和研究生,采访广东文化有代表性的人物,他们弄完后回来和我谈感想,都谈到欧阳山的那部小说,说到周炳、区桃走石板路的感觉,就是现在广州地方的感觉,但区桃一死,这个小说的魂与灵气似乎就没有了。作家如果能将这种无意识的创作选择,变成一种有意识的主动描绘,广东文学的本土言说就能生机盎然了。
王:梁凤莲的小说就很有这种主动性,我看她的作品中,就有意识地将自己的童年经验,以及对本土认知的情感,渗透到作品人物中去,很有感觉。比如《东山大少》中有一段这样的描绘,“广州表面上是个温和的务实的城市,各人心平气和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其实内里却蕴藏着不显山露水的激情和冲劲。就像许长官的性格,温和有礼之下,却是血性方刚,敢做敢为,毫不拖泥带水,痛快得让人拍案叫绝。所以,这座城市在家国大事面前,总是能群情涌动,匹夫有责意识特别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因为务实的人更讲道理,大家都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城门失火,是会殃及池鱼的”。这些对广州的描述,可以说是小说塑造人物的修辞方式,毕竟氛围的描绘利于刻画人物的血肉人性,但我更乐意看成是作者对广州城市文化的生命认知,这是一种文化小说的写作方式。在这种地域风情的文化素描下,各种记忆中的生活细节一勾勒,便能谱写出清明上河图式的市井小说,引人入胜。
江:梁凤莲的《东山大少》的确值得一提,是广东文学中难得的本土言说。我曾为此还写过一篇文章。 我觉得在文学创作中选题可以重复,人物可以仿写,但是作者赋予其中的情感体验,却是独一无二的,在这种体验下书写的文学作品,自有一番味道,这是模仿不来的。就拿《东山大少》来说吧,主要描写男性形象,本来男人戏男人唱,从男性视角来描写就行,可这个作品不一样,它使用的是一种散点叙述的方式,作品有九章,每一章以这章的主人公为视角叙述。也就是说,全书有九个视点,前八个选用的是八个不同的男性,有点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感觉,最后一章用的是女性视角,从女主人公范妮的角度,写几个男性与她的情感纠葛。这种结构可以用一个词来描述,“桔瓣式结构”——就像我们吃的桔子,看起来是一个整体,读起来的话,九个不同的桔瓣又可以分来来吃,各自独立,各有特色。
这种“非中心化”的结构布局就是有意为之,它至少向读者透露了两点意识:第一,在作者描述的世界中,没有统帅三军的元帅,只有群雄并立各显其能的英雄。就像岭南文化一向不重“参天大树”,看重的多是草木丛生。第二,既然没有中心人物,也就没有中心理念的价值标准。这就像整个羊城的性格,“远看草青近看无”,你好像说不太清,却又无处不在。
三、本土体验的描述与新媒体艺术
王:就在我们畅谈文学的时候,不得不正视一个现实,媒介形式的多样化,让人们有了越来越多的选择,而文学只是其中的选择项之一。对于许多生活在视觉媒体中的年轻人来说,网络与视频,动态与视觉,这是他们感知世界的方式,当他们面对同一个主题的小说与电影时,选择率更高的无疑是电影。这不仅仅是80后的问题,90后甚至00后这些年轻人都是这样,他们的思维方式已经充分地电子媒介化了。当电子媒介迅猛发展的今天,文学如何面对这些变化,如何才能更好地体现文学的价值?也许我们不能只是用文字去反映现实,而是应该去表现现实,用新媒体艺术的思维,或者说跨媒体的思维,现代性地创作文学,用语言文字创造性地描述各种体验。
江:我关注80后有一段时期了,对于他们的阅读习惯和思维方式有所了解,可以说没有新媒体也就没有80后,基于网络平台上的新媒体技术是他们成长的必备空间,他们的思维模式和生活态度都浸染了新媒体技术的气息。对于文学而言,读者群在变,解读方式也在变,经典的认定方式自然也在变化。那当代文学呢,既然要反映当下人群的体验方式,自然也要进入这种方式,与其共鸣,才能找出这一代人的精神。
本土文学也是这样,本土的问题不仅仅是本土与外省的文化碰撞问题,还有一个是传统与现代对抗、转换的问题。中原文化的本土文学一般是乡土文学为基础,如沈从文的湘西,鲁迅的鲁镇之类,广东的岭南文化则有些不同,因为受西方和海洋文化的影响,中西文明的结合,传统与现代的相融,与中原文化比较而言,不仅来得更早,磨合性也更好,这使得广东文化中那种对待新事物的态度更为包容,容纳事物的体验也更为多元。这是一份难得的岭南特色,应该在本土言说中得到一定的体现和保留。
王:新媒体艺术中最让人感慨和激动的作品,不是某个单一新媒体的创作,往往是跨媒体之间的组合效应给人带来的惊喜,“原来可以这样啊”,这中间凭借的就是一种体验融合的创造。将这种跨媒体的思维方式借鉴到文学创作中,文学可以呈现一种惊喜式的文学韵味。
文学凭借语言文字展现形象,这是一种特殊的“内图像”,一种需要借助想象力展现的图像,是一种模糊连贯的意识流图像。就形象体验来说,如果从真实程度来看,电子媒介的“仿真”效应制造的外图像,无论如何都比文学更逼真,甚至有超真实的效果,那文学怎么办?既然不能从真实入手,那文学只能凭借体验感知的混杂性呈现,创造性的描绘出独一无二的体验形象。这是一种跨媒介的努力,是一种不安于单一媒介局限性的突破。
江:这是一种突破常规的创作意识,这种意识会引发人进行多元组合式想象。文学不能靠单一的描摹取胜,深入到事物中去,切实的描绘中体验的复杂性,这比描摹更为有意义。
记得1999年的《新周刊》曾推出一个中国城市魅力排行榜,那时候的排行榜很受重视,在社会上还引起了很大讨论,广州当时被评为“最说不清的城市”。前些日子,陈建华曾公开说到,“现在广州可以说清楚了,就是要建成中国最美丽的城市之一。如果当年说这样的话,会被认为是笑话,但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这样的基础和底气。”这种基础和底气,需要经济招牌,还需要文化招牌,所以,现在广东大力推行建设文化强省。
但这种地域性文化的形成,还需要文学的“描述”,需要长期不懈的文化描述,需要以文学为龙头影视等多种艺术的共同描述。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任何地域文化的积淀以至主流特征的形成,都与它的不断被描述有关。就好比,面对一个相貌极其平淡的人,假如他被人们多次、认真地描述,那么,平淡之人也可能变得不再平淡,平淡无奇之处也可能凸显出来,成为大家的共识,从而无处不奇了。广东文化就需要一种文学描述,这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描述,它既需要在轮廓形象上进行形象的勾勒,更需要把内在精神描绘出来。这种描绘应该是一种创造性体验的描绘,只有生于斯,长于斯,情寄于斯的本土言说才能完成这种精神描述,只有在这类不断的描述中,地域性的文化特色才能被人们所认识,从而将生活中好像无处不在的情感方式,人性中最根本的基因特点,都鲜活地再现出现,成为大家的共识。
王:莫言应该是当代文学中最有代表性的,善用文字创造性描绘体验的作家,诺贝尔委员会给其的颁奖词称:莫言将魔幻现实主义与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融合在一起。这种标签确实很好地概括了莫言小说的特点,特别是小说的语言风格,魔幻,或者说迷幻。这种莫言式的描绘方式在他早期的《透明的红萝卜》一文中就有体现,文中的黑孩能够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逃逸的雾气碰撞着黄麻叶子和深红或是淡绿的茎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蚂蚱剪动翅羽的声音像火车过铁桥。”这种描述是一种狂欢式的复调手法,打破了日常经验的感知途径,以通感的方式表现了当时情境中黑孩的独特体验,如果将这联系到作品中地域文化的背景,也可以说成是一种新媒体时代的本土体验创作。
当然,这种魔幻式描绘体验的方式并不是每一个作家都擅长的,说到底这是一种利用通感的认知途径,体验不同地域文化的手段。就如同我们回忆童年时候的某个场景,一再强调“就是那个味道”,其实,事物仍旧是那件事物,只是物是人非,那份情感体验只有在当时的氛围下才能感知,而文学语言的价值就在于能让人们回到那个体验的场景中,凭借想象力,突破时空限制,以3D,甚至是4D、5D的虚拟效应去感知那份心境。
江:本土文化的发展和传承面临着很多的问题,这就是挑战也是发展的契机。我一直认为本土文化的保留,如同自然生态保护一样,所以在这样的观点上,我特别强调在发扬广东本土文化的中间,要处理好新客家、新移民文学跟本土文学的关系,同时要把新客家和新移民的文学跟本土文学和本土人的努力要结合起来,同时还需应对新媒体时代的发展。这是我的一个基本观点和立场。
(作者单位:广东财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