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二题
2013-04-29郑立
郑立
乌江高粱
甜高粱,糯高粱,酒高粱,乌江山坳,谦逊如一阵阵清爽的风。
迎来四月天光,纤纤柔柔,闪三片黄亮。从女人的指尖,欢天喜地,追撵米豆、大豆、绿豆……涌向坡土边,站在田坎上。偶尔,站错在土地的中央,听见玉米粗犷的笑声,闪身躲了。
乌江高粱,没有青纱帐。
五月艳阳,高粱茁壮。嫩绿的地角,山羊舔了一口。亮绿的田边,水牛啃了一嘴。余一茎真心,沐浴清丽的晨光,还是傻呵呵的疯长。
六月风雨,高粱拔节。东风恼了,掀倒一地。西风怒了,倾倒一地。雷雨撒泼,无论东西。太阳,红彤彤的升起,高粱杆,一根根的挺起。
七月流火,高粱吐絮。玉米挂缨,稻子扬花,豆子拖荚……高粱,悄然守望,乱草伏在脚上,豆藤缠在腰上,蜻蜓停在肩上,萤火虫的灯笼挂上夜的眉梢。一只青蛙,默不作声。大地,一片安详。
甜高粱,糯高粱,酒高粱,同气连枝,朴实如一句句温馨的话。
紧接八月地气,抖抖擞擞,披一身阳光。婀娜纤腰甜高粱,衣袂飘飘糯高粱,翩翩舞蹈酒高粱。乌江女人的谜题,谁透了这绿亮的谜底?两只麻雀吵得叽叽喳喳,一只爬在桐梓树梢的红眼蝉,忍俊不禁,知了,知了。
乌江高粱,粘心的味道。
甜高粱。镰刀刈了花冠。地边三五根,田坎两三根。高粱杆,津津甜,甜在嘴,甜上心,最甜是娘心。童谣开花了。
糯高粱。滚圆圆的籽粒,羞答答的笑。石磨子,吱吱响,一碗汤粑一碗香,鼻子吃了眉毛尝,还是糯,还是香,疼的是亲娘。童谣结籽了。
酒高粱。一团团醉了的火苗,垂向女人的手掌。当家的福气,满缸子高粱酒哇……日子苦了,咂一口,日子甜了,围一桌,日子淡了,灌一壶。醉了,醒了,望一望乌江,亮一嗓:吆哦嗬——
乌江,古盐道
吃滚滚盐,是什么味道?
吃望望盐,又是什么味道?
仁岸、綦岸、涪岸、永岸,四大口岸,乌江的血管喷张。
生命的盐粒,爬行在古盐道上,一匹矮脚马迎风嘶鸣。
挑盐巴去了,贵州、云南,闪烁四川盐井的白。
小盐布包,汤水里滚了,这么轻轻的,一漾。滚滚盐,斗米斤盐。
悬系块盐,房梁上,一抬头,嘴里的菜,入盐。望望盐,一眼泪光。
一群乌江血盆里淘命运的人。纤索直,稳。船头翘,沉。纤索,拉紧梦想的鳞片。
一群在盐大路上吃血饭的人。山罩雨,停。江罩晴,行。雾罩,网住期望的羽毛。
挑盐巴去了。母亲,回答询问父亲的儿子。
挑盐巴去了。儿媳,回答追问父亲的儿子。
挑盐巴去了。婆婆,回答探问爷爷的孙子……
一句传了几千年的话,泪湿了乌江黝黑的龙骨石。
吆来哟,吆哦……纤夫,吼喊的狂嗓,溅落了历史的烟尘。
嗬哟嘿,嗬嘿……马帮,吆喝的长啸,沉寂了大山的呼吸。
乌江,古盐道,龙骨石睁亮乌黑的眼睛。
民生,两个字,从古到今,都滴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