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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马伯乐》,大众的国民性

2013-04-29王先平

语文建设·下半月 2013年6期
关键词:国民性阿Q

王先平

摘要:《马伯乐》是现代女作家萧红的代表作之一,然而,研究者却对这部小说关注得比较少,而且也褒贬不一。实际上,小说主人公马伯乐和阿Q一样,是抗战时期国民性格一种类型的代表,而且还属于从来没有被突出描述过的一种性格,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应该有其重要的位置。

关键词:马伯乐 阿Q 国民性

萧红,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才华横溢的女作家,《生死场》《呼兰河传》《马伯乐》是她留下的三部经典之作。相较于前两部,《马伯乐》是被关注最少、评价最低的一部作品。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马伯乐》可谓是孤独的,然而,小说中的主人公马伯乐却代表了抗战时期国民大众性格的一种类型。

“‘国民性一词,最早来自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现代民族国家理论,是英语 national character 或 national characteristic 的日译。”指的是一个民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表现在共同文化特点上的习惯、态度、情感等比较稳定持久的精神状态、心理特征,是在民族的文化滋润下成长的多层次的统一体。在社会上或文学作品中常常指的是民众中负面的性格。在我国,对国民性格展开严厉系统性批判的,鲁迅可谓是第一人。萧红是在鲁迅的帮助下开始写作的,因此,鲁迅对她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萧红也直接承继了由鲁迅开创的现代文学中的对国民性的关注与批判,并侧重于抗战时期国民劣根性的批判和病态灵魂的揭露。而马伯乐的形象是萧红多年的心血结晶,正体现了国民性的弱点,是国民性格的负面典型。

《马伯乐》是萧红一部风格独特的讽刺性小说,写于1941年,描写了富家少爷加小知识分子马伯乐的生活状态。马伯乐生活在北方的一个海边城市——青岛,他的父亲是一个绅士,有钱而且信教,马伯乐缺少谋生能力,在社会上不能生存,除了靠父亲外别无他途,所以家人都很看不起他。但是,他也是“五四”以后成长起来的新青年,有所谓的文化、追求和理想,因此,马伯乐也想过抗争,也采取过行动,但由于性格上的软弱、自私、怯懦,懒惰、无聊,最终一一失败了。“卢沟桥事变”爆发后,马伯乐立即从青岛逃到了上海。“八一三”后,他又带着太太和孩子逃到南京,之后是武汉。在武汉,马伯乐停留下来,生活重又陷入无聊空虚和无所事事之中,“到那时候可怎么办”又开始占满了他的内心,这是悲哀无聊的“马伯乐”式的思考,不仅代表了知识分子的懦弱的精神世界,也是抗战时期看不到前途的表现。小说以马伯乐一路逃难为线索,描写了他的所闻随见所思,揭露了抗战时期“文化人”的软弱、怯懦,自私的本性。萧红对文人的讽刺,不仅仅是她个人的亲身经历所造成的,也绝非仅出于个人的好恶,还有更深的社会原因在里面,她是希望通过刻画“马伯乐”这一人物形象,反映出中国一个世纪以来的战乱和磨难带给人们精神和躯体上的累累伤痕。因此,《马伯乐》看似是一部幽默讽刺的文学作品,但故事叙述从容平静,充满着无尽的思考,突出的正是民族矛盾尖锐时期庸俗文人的心态。

鲁迅批判大众的国民性,阿Q是其代表人物,而萧红批判国民性的代表人物是马伯乐。关于马伯乐身上的“阿Q相”,已经有研究者对此做过详尽的分析。两者在很多地方都有相似之处,如最著名的“精神胜利法”,阿Q和马伯乐都运用自如。阿Q与人家打架吃亏后,就会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世界真不像样,儿子居然打老子来了。”于是他就心满意足了。受了气的马伯乐用的是口头禅——“他妈的中国人”,一旦受到屈辱或者挫折,他常常以“他妈的中国人”来化解自己的屈辱感,平息自己的怒气。同样的,马伯乐和阿Q在面对屈辱时,常常采用的另一种手段是,欺负更弱小者,诸如阿Q摸小尼姑的脸,马伯乐踢翻买荸荠的小男孩,揍倒毫无还手能力的老头等,都属于这样的行为。而且,马伯乐似乎比阿Q更胆小,更自私,他从来没有丝毫的责任心,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任何人。他很胆小,在与太太吵架后只会逃开,“跑到二门口去”。小女儿雅格生病了,他也要借口逃开,逃到朋友处,躲避着,整夜不回来。逃难中他更是抛妻弃子,自顾自己逃命。他的自私有时似乎让人无法理喻,他甚至热切盼望着日本军队的来到,仅仅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先见之明,什么爱国情怀、民族大义他是一点不考虑的。然而,当他到了上海并看到那里没有一点逃难的样子,没有一点战争的预感,却抬出了民族国家的旗帜。马伯乐的愤怒不是因为“哀其不幸,恨其不争”,而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智慧”没有得到认同,自私到了这种地步,民族还有何希望,萧红在这里虽然用的是讽刺的笔法,但难掩内心的悲凉。当战争的枪声响起,他看到千千万万的无家可归者流离失所时,他反而感到刺激和兴奋,睡得也踏实了,食欲也增加了,他打着口哨,得意洋洋地欢快地走着,迈着大步,用了一种鉴赏的眼光。这种自私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然而又是如此真实地贴近现实。只求自保的利己主义在战争和离乱的阴影下,处处皆有,日日存在,在个人的安危和家庭的财产面前,爱国心和民族魂是那么的不合时宜。面对着颠倒无常的乱世,自私和懦弱的马伯乐选择的还是“精神胜利法”,当然,它丝毫无助于改变失败者的屈辱,反而使“马伯乐”们因为“精神胜利”而心满意足,因此,马伯乐也开始有自己的“理想”。

当然,严格说来,马伯乐和阿Q并不完全等同,他的出身和阿Q完全不同,来自于绅士之家,接受过“五四以后新知识”的教育,然而,他却是一个典型的行为上退却,精神上却欲有所进取的文人,他突出的性格是胆小、软弱、懒惰、自私、无聊、媚洋、并且能活用“精神胜利法”,是文人类型的阿Q。马伯乐好吃懒做,无所事事,意志薄弱,一无所能,不但父母妻子,就连家中的仆人也看不起他。因此,在家庭中,他觉得自己是孤独的;在社会上,他是无能的。当受到挫折时,他用所谓的“哲学思考”来求得精神上的解脱,诸如“月亮出来了,太阳就看不见了。下雨了,路就湿了。没有月亮,夜就黑了。”这一连串描写的似乎很拖沓,毫无意义,但在这令人啼笑皆非的语言背后,是作者刻意的描画,这也是有文化的阿Q思考问题的方式,是无聊空虚的文人排遣精神苦痛的方式。在看似毫无意义的思索推理之后,便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大自然所安排的,是天经地义的,因此遭受些许小挫折,也没什么,也便心安理得了。可以说,马伯乐比阿Q更复杂,他对生活有思考,但不被人理解,精神上的痛苦使他感觉很孤独,这些思考不可谓不深刻,因而他一直是孤独的。我国古代有一个“伯乐识千里马”的故事,而小说中的这位主人公也极具“智慧”,有着许多“先见之明”,这会不会是萧红给其取名马伯乐的原因。马伯乐是一个失败者、无能儿,大学考不上,生意做不成,生活上没有谋生的能力,爱情上没有追求的勇气,除了用精神胜利法自欺欺人外,遇到问题,马伯乐的原则就是:万事总要留个退步,而他对万事的思考都只有一种:未发生的事情,他能够预测到它要发生;坏的他能够越想越坏,悲观的让他一想就无可救药了。因此,他应对的办法就是逃跑。有“先见之明”的马伯乐早早就预见了战争的发生,可是他既不愿去前方支援战斗,也不去后方做救援工作,只有逃跑,才是他的行动力量。从青岛到上海,从上海到南京,从南京到武汉,一路跑下来,一事一物无不是为了逃跑而做准备,甚至无难的时候也要逃跑。实际上,在小说中,马伯乐的逃跑是他面对现实生活的反应,也寓示着知识分子精神上的萎靡和退缩。口头上、笔头上他们宣扬的是民族大义、爱国情怀,而在实际生活中,他们除了自私、苟安,就是逃跑、退缩。像马伯乐虽然也高喊着民族国家,甚至还要用自己的文章来领导抗日,但那也只是他向同伴炫耀的方式、谈话的资本。相较起来,马伯乐甚至都没有阿Q的生活追求,他的人生可以说是完全苍白虚空的,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包括与王小姐的恋爱。逃难之后,生活平静下来,马伯乐陷入无所事事的虚空中,于是便开始了恋爱。然而,于他而言,他的恋爱一样是虚空的,没有意义,没有结果,不了了之。他的生命陷入了这样的虚无中,一切都没有意义,只剩一个空洞的符号,夸夸其谈又软弱无力。因此,马伯乐早已没有人的精神和价值,他的存在不管在家庭中还是在社会上都没有任何价值,是生活中的多余人。

在小说中对其他人物的描写同样引人注目,比如逃難途中的那些难民群体,当他们通过淞江桥的时候,年轻力壮者个个横冲直撞,完全不顾同行者中还有年老体弱者、妇女和孩子,没有人会想到别人。更典型的是马伯乐逃往武汉途中,乘坐的那条似乎随时都有沉没危险的破船的船老板,他不仅乘机大发国难财,而且嘴上还满口民族大义,大肆宣扬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抗日。萧红的笔触可谓尖锐,可谓悲凉,把民众的自私冷漠刻画得入木三分。

《马伯乐》是孤独的,萧红也是孤独的,她以独特的视角和女性作家细腻的感受,鲜活逼真地刻画了马伯乐这一人物形象,从而探索人的本质,批判了抗战时期某一类型国民性格,相信会引起更多读者的共鸣。

参考文献:

[1]葛浩文.萧红评传[M].上海:北方文艺出版社,1985:66.

[2]宋喜坤.南北阿Q之比照:阿Q与有二伯、马伯乐.绥化学院学报,2011(6):46.

[3]萧红.马伯乐[A].萧红全集[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1.

[4]萧红.萧红十年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898.

[5]萧红.萧红致萧军.萧红全集.哈尔滨出版社,199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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