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权制下凋零,玫瑰园里葬心
2013-04-29赵婉竹
摘 要:在男权社会,女人是“不健全的人”,是“附属的人”,是“相对的人”。正由于这样的地位,姑爸千方百计地逃离社会赋予的女性角色,但命运给了她更深的讽刺,以一根通条禁锢了她的命运。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程度还不足以让她们撑起一片自由的晴空。
关键词:逃避 宣泄 男权 女性意识的泯灭
“玫瑰门也许是女性象征,但掌管大门的权利永远也不会在玫瑰门的女人手里,姑爸即使紧闭大门,同样也逃脱不了被人宰割的命运。”①从属的生存地位使她的生命与灵魂都千疮百孔,越是挣扎,越是无法挣脱。她是一个曾经怀有美好憧憬与希望的女人,一个本该像玫瑰一样绽放的女人,但在男权社会的压抑下,加上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不够彻底,使姑爸放弃女性自我,凋零了女性那袭华裳,用掏耳朵的方式释放被压抑的欲望,为了追求永远的完整,最终葬身男权社会,也把心葬在了满是荆棘的玫瑰园里。
一、穿男装——消灭性征,女性角色的逃避
“衣服具有对人产生影响并改变人的力量,它绝不只是表现现存的东西。”②让我们记忆深刻的是苏眉第一次看见的姑爸,“她看见一个人正倚在门框上。那是一个男人,不,那是一个女人,不,那是一个男人”③。姑爸一身男装,让人难辨性别,她为什么要全副武装自己呢?为什么要成为一个穿着男人服装的女人呢?因为“衣服不仅体现了实际需要,使赤条条来到世上的人能够存活,它还有极具象征意义的价值”④。姑爸真正想要的不是这身男人的衣服,而是衣服背后男人的权利。姑爸年轻时不梳小分头,不穿对襟男式制服。也不伛胸,丰满的胸脯也招惹的自己一阵阵怜爱。不难看出,当时她爱“女性”这个性别,满足于女性这个身份,所以顺从父母的安排,适应传统观念对女性命运的主宰,虔诚的面对自己的婚姻和未来。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幸福。但是,她的少女梦被无情地击碎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普通男人把她抛弃了,新婚三天,姑爸就披头散发,无精打采的被送回来了,也正是这个残酷的打击,影响了姑爸以后观念的改变和形象的颠覆。波伏娃说:“连最平庸的男人在和女人相比时,也会觉得自己非同凡响。”⑤连最卑微的男性对女性的伤害都如此之深,一个普通男人就可以主宰女性的命运。男权作为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女性的命运。男性是男权的忠实奴仆,男性利用男权赋予他们的权利,毫不留情的摧残女性,制造一个又一个悲剧。
从此,姑爸开始厌恶“女性”这个性别,开始“反抗”,着男装,改称呼。可这都不是彻底的,只是一种形式上的,甚至只是一种逃避。她改名为姑爸“从听觉上享受着普通女性所无法领略的声誉和权利。”⑥并全副武装自己,以为这样的消除女性特征,就可以获得期望中的自由和公平。可是,她越是注重外在形式上的改变越是意味着她内在的胆小和怯懦,实则是在逃避,悲哀的是她没意识到“真正奴役和压抑女性心灵的往往不是男性,恰恰是女性自身。”⑦
“女性的天空是低矮的”萧红曾这样说过。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天空施以重压,而女性应该意识到要从内部冲破这层阻碍,才能破壳而出。但是在姑爸潜意识里,只有模仿男性,她才能达到一个最佳状态,她因为婚姻的遭遇在心里厌恶男性,因为她所有的不幸都是这个普通的男人施加给她的,她本身是无辜的。可是反过来,她又羡慕男性的这种权利,一方面讨厌,另一方面又在追逐。男性在她心中不仅是值得追求的,而且成了全人类的标准。所以,姑爸成了矛盾集合体,成了“穿着男人服装的女人”。可是,姑爸没有意识到,以形式上的改变、伪装、消灭性征来逃避,只能暂时给人造成感官上的错觉,精神上尚未觉醒,这是女性自我意识的消退。而实质上,灵魂的心理的卑微感足够吞噬女性,制造更多的悲哀。
二、掏耳朵——情感宣泄,女性原欲的释放
不管是穿男性衣服,幻想着能拥有男性一样的自由公平,还是消灭性征,把自己假想成男性,姑爸在骨子里仍旧是一个女人。而女性的基本欲望,只能掩饰却无法消除。可是这种正常的基本欲望在冠冕堂皇的“伦理道德”“社会秩序”的旗帜下是不能释放的。为了让被压抑的欲望得到满足,完成身体上和心灵上的释放,姑爸爱上了“掏耳朵”。
“只有这时她才觉得世界已不复存在,只有耳朵和她从耳朵中的猎获才是一切。”⑧看得出,姑爸很享受这个过程,甚至达到忘我的境界。她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境”,在这个“梦境”中,她的潜意识里被压抑的欲望得到了想象性、替代性的满足。不仅是姑爸,连司倚纹都很享受这个过程,在这时,她们会有难得的默契“为了这急不可待,她摆出了和年龄极不相称的姿势。姑爸守着那姿势的诱惑一步步向她走去,当她那干瘪的胸脯又贴近婆婆那胯时,当姑爸那根小东西又伸向它熟悉的那个地方去骚扰时,床上同时传出了婆婆和姑爸的呻吟”⑨。正常应该只有司倚纹,也就是被掏耳朵的人发出声音,但是这“呻吟”却是“同时”。说明在这个过程中,她们都可以尽情的释放自己,在“掏耳朵”这一正常行为的掩饰下,释放潜意识里被压抑的欲望。她们作为正常的女性,深蕴的性的压抑长久得不到释放, 潜意识中的性爱要求一旦遭到严重压抑, 它就必然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进行宣泄, 以达到生理和心理上的平衡。所以,姑爸才会这么痴迷于掏耳朵,那不仅仅停留在表面意义上,已经成为一种意蕴深长的遮掩。而且,姑爸会在这个过程中看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得到精神上的慰藉,“人,仅此而已”。她认为自己提取到了人类的精华,人和她们的生存世界都被她装在了小瓶子里,满足了一种控制欲。因为在现实中她是被操纵的,所以在“掏耳朵”是很巧妙的完成了一种角色的转换,她成了强者,成了主宰人类的操控者。只有在这个掏耳朵的过程中,姑爸才可以释放被压抑的欲望,才能摆脱被束缚的命运,才能暂时的离开现实,躲到自己创造的、被满足的、自由的世界里去。
因为生活在男权社会的统治下,她们孤苦无依,男性的缺席,让她们处在一种暴露的状态,无人保护,像个提线木偶,被男权操控着,被压抑,被剥夺应有的权利。“消灭性征,并非扼杀生命的欲望诉求,她只是把生命的欲望诉求锁闭在玫瑰门内。”⑩一旦有了正当的理由,被压抑的欲望就要释放,为了躲避伦理道德秩序的稽查,“掏耳朵”成了最有效的理由。
三、养公猫——精神漂泊,女性存在意义的寄托
姑爸的爱好除了“掏耳朵”,就是养猫。她为什么选择养公猫呢?我认为原因有两个。
第一,是对“女性”这个性别的厌恶,甚至恐惧。她见过猫难产,认为那是不干净的难堪,“认为只有男猫才具有这种干净的高雅,而世上沾女字边的东西都是一种不清洁不高雅。”{11}其实,姑爸的行为,包括穿男装,都是一直在挣脱“女性”这个性别所带来的束缚。姑爸在潜意识里是害怕自己像猫那样有不干净的难堪,甚至是恐惧“女性”这个整体性别。由厌恶到恐惧,她养了公猫。第二,是被压抑的女性本能的一种寄托。首先,猫作为一种符号,本身有娇小温顺的性质,让人产生保护的欲望,容易被作为女性的对应物。姑爸在某种程度上找到了相似点,找到了另一个较自己更弱小的他者。在猫面前,她找到了自身的存在感,可以给猫庇护,成为一个保护者,而不再是一个附庸者。“姑爸不改姿势的静穆着,她宁可肩发酸宁可连呼吸都磕磕绊绊,也不舍得将大黄惊醒。”“她的心被大黄弄得一阵松,一阵紧。”{12}这是潜意识中对女性欲望的满足。现实无情剥夺了她的女性的正常权利,于是从一只公猫身上寻求补偿。其次,一只公猫,因为他的性别,姑爸把它当成丈夫、儿子,甚至是精神支柱,是唯一的依靠,她潜意识里是想借助公猫这个性别寻求一种依靠,一种一直以来都渴望的欲望的满足。公猫,就是她的一切。“是大黄又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能关怀,能惦念,能爱的机会。”{13}她给予了大黄获得,大黄又给予了她获得。因为大黄对姑爸的意义非比寻常,在文革时代大黄成了泄愤的牺牲品,姑爸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残缺来换取大黄的完整,为了完整的永远,她义无反顾的走进了“玫瑰门”。无论是出于对公猫的保护还是对公猫的依靠,大黄都是充当了一个男性的角色,能让姑爸在与其相处中找到女性的存在感,找到自身存在的价值。也就是说,姑爸潜意识里想保护、想依靠的是男性,潜意识里,她把对男性的依附作为人生全部的支撑点, 一旦缺失,她整个人生便会随之消亡。
张爱玲在《茉莉香片》中有一个比喻:“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绣在屏风上的鸟……死也还是死在屏风上。”姑爸何尝不是屏风上的鸟,面对不可改变的命运,男权制社会的束缚加上自身女性意识的消退,只会让悲剧的人生涂上更悲的色彩。姑爸的一生像是一个苍凉的玫瑰梦,她形式上的背叛终究改不了她的自卑、她的顺从天命、她的逃避现实,这些是中国传统伦理道德和男权社会在女性身上心灵上打下的深深的烙印,要想改变这一切是很艰难的过程,会是一场持久战。
{1}{7}{10} 李彦萍.中国现当代女作家研究[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8:174,169,174.
{2}④ [德]格尔特鲁特.雷娜特.穿男人服装的女人[M].张辛仪译.云南:漓江出版社出版,2000:19.
{3}{6}{8}{9}{11}{12}{13} 铁凝.玫瑰门[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4:28,40,32,32,36,36,110.
⑤ 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
参考文献:
[1] 杨朴.文学批评方法论[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1997. [2] 陆文彩.中国现代文学女性形象初探[M].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87.
作 者:赵婉竹,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
编 辑:郭子君 E?鄄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