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权的悲壮抗争与人性的深度迷失:《玫瑰门》
2013-04-29童宇琪
童宇琪
摘 要:铁凝的《玫瑰门》通过对以司旖纹为典型的庄家三代女性的描摹,反映出在时代的压迫下,女性为争取生存空间而进行的悲壮抗争以及在抗争过程中受政治环境的影响而导致的人性的深度迷失。
关键词:铁凝 《玫瑰门》 生存权 悲壮抗争 深度迷失
在社会这个大环境中,人们都渴望被认可。然而,在男权社会中,女性无论在社会还是在爱情中都处于从属地位,没有自由选择权,只能在时代的重压下挣扎着去争取自己的生存空间。铁凝的《玫瑰门》以“文革”为背景,展现了以司旖纹、姑爸、竹西、苏眉为代表的三代女性在时代的压迫下,为争取生存空间而进行的悲壮抗争,以及在抗争过程中人性的深度迷失。
活着,是人的本能;生存,是人的基本权利。女性的觉醒首先是对自我生存权利的维护。《玫瑰门》中为了争取自我生存权而进行悲壮抗争的典型首推司旖纹。她在庄家最危难的时刻倾力拯救庄家,为庄家做出了他人无法匹敌的贡献。然而,她对庄家的付出却使得庄老爷顿生寄人篱下之感,觉得自己丢失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于是,他非但没有厚待司旖纹,反而在日记中诅咒她,并不断用拉拢庄晨和庄坦的方法与其作对。被丈夫抛弃的司旖纹面对公公对她所造成的巨大生活压力以及釜底抽薪式的排挤,竟选择了用自己的身体去诱惑庄老爷的方式进行反抗,这展示了一个绝望的女人对生活的悲壮抗争。一方面,庄老爷仅靠着自己的辈分成为一家之长,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气俯视着司旖纹,而拯救庄家的司旖纹却因为是庄老爷的儿媳妇而无时无刻不受到他的贬低,这使得司旖纹想用色诱的方法使庄老爷不再配当她的公公,以此来反抗封建家长制对女性的不公;另一方面,受到庄绍俭的抛弃,司旖纹只能将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儿女身上,使他们成为自己的生存支柱。然而,庄老爷却尽其所能地讨好庄晨和庄坦并使他们厌弃司旖纹,想置其于孤立无援之绝境。面对庄老爷如此之威逼,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存空间,司旖纹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把庄老爷拉下一家之长的席位,从而获得自己的生存空间。
除了对内的反抗之外,对于挤压自己生存空间的外部因素,她也绞尽脑汁地进行反抗。就小的方面而言,自从将罗大妈请进小院之后,司旖纹的一举一动都要步步为营,并且还要不断地讨好罗大妈。尽管如此,罗大妈的存在无疑给了司旖纹一种无形的压力。司旖纹深知要想在自己的小院里获得足够的生存空间,就必须提升自己的地
位,使罗大妈在她面前低头。所以当司旖纹察觉到自己的儿媳妇和罗大妈的儿子罗大旗关系可疑的时候,她并不感到气愤。她精心设局将竹西和罗大旗捉奸在床,并有意将这事告诉罗大妈,使罗大妈在她面前抬不起头,以此摆脱被罗大妈左右的生活,从而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大的生存空间。
就大的方面而言,司旖纹勇敢地“站出来”,糊纸盒,当老师,以此使自己在新时代的浪潮中得以立足。但是,由于她的家庭背景,她无法得到平等的社会身份。于是她积极主动地交出了庄家留给她的财产,并不断地讨好罗大妈,为的就是想要“亲自把自己‘塞到那个可疑的街道上去”。无论对内还是对外,司旖纹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获取自己的生存空间。无独有偶,姑爸也以另一种方式不断地进行着抗争。她由于结婚三天就以昏迷的状态被送回了娘家而备受嘲笑,这使得她对身为弱势群体的女性在社会中受到悲剧命运的现实深恶痛绝。她认为“世上沾女字旁的东西都是一种不清洁、不高雅”,于是,她剪辫子、着马褂、迈四方步,终日拿烟袋。她还给自己起了一个男性化的名字:姑爸。然而,“作为主体之‘我,永远躲在认识活动背后,他操纵着认识活动而又不能被认识”?譹?訛。从她希望和司旖纹“共同当一回光荣妇女”等事实上看,姑爸把自己的女性特征隐藏起来的行为本质上并不是对女性的抛弃,而是她想用男性化的装扮来武装自己,获得身为女性的她所无法获得的生存空间。无论是司旖纹还是姑爸,她们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对外界压迫进行反抗,以此来获得自我的生存空间。
除了争取生存空间,《玫瑰门》中女性的自主意识也逐渐觉醒。铁凝在《玫瑰门》的序言中说:“在中国,并非大多数女性都有解放自己的明确概念,真正奴役和压抑女性心灵的往往也不是男性,恰是女性自身。”女性的自主意识还是要靠自我觉醒来实现,而女性“由生理的指认到心理的觉醒是复杂而相互依存的”?譺?訛。无论是司旖纹还是竹西,她们自身都有着对理想爱情的追求。司旖纹不顾家庭的反对,大胆地与华志远结合。虽然之后被迫陷入封建包办婚姻,与庄绍俭结婚,但她并没有受传统伦理道德的影响。即使尝试了与丈夫和美度日,但在庄绍俭毫不在乎地抛弃她之后,她多次想与庄绍俭断绝关系,寻找新的伴侣。当她得知新婚姻法颁布的消息时,她毅然决定与庄绍俭离婚,并大胆寻求与朱吉开的一段崭新的婚姻。除此之外,晚年的司旖纹不顾罗大妈的闲话,频频邀请唱戏的达先生前来探讨戏曲,也表露了她对婚姻的自主意识。司旖纹这种反抗包办婚姻、敢于提出离婚、寻找新婚姻的思想,表现出女性在思想上的自我解放。除了司旖纹,竹西在庄坦死后不顾邻里的闲话主动追求和引诱大旗,并毅然地嫁给了大旗。之后,由于大旗满足不了她对爱情的需求,她选择离婚,并主动追求给她带来内心悸动的叶北龙。竹西这种对本能欲望和对自主婚姻的追求也体现出女性逐渐觉醒中的自主意识。
然而,“只有当人成为独立自由的个体而不从属于‘属性的束缚时,才有了自我,才能想我之所想,行我之所行”?譻?訛。庄家的女性即使是用尽了全力去争取自我的生存空间和追求自主意识,最终还是迷失了自我。受社会政治政策的影响,担心被判为剥削阶级因而被批斗的司旖纹为了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将原本不愿屈服的自己变成处处迎合社会需求、主动向有权势之
人献殷勤的人。为了支撑庄家,她抓住“劳动最光荣”的社会观念做起了补鞋工的工作。后来为了能够得到社会地位,她总是屈服于罗大妈,处处讨好她。但是,为了不再受制于罗大妈,她当场揭发竹西和罗大旗的奸情,并故意将其告知她。表面上看,这是为了获得自我的生存空间。然而,当“寄生的自我不断地侵犯基本自我”时,“我们不在动作而在被外界所动作。要自由地動作,即是要恢复对于自己的掌握”?譼?訛。她的这种为了获得生存空间而不惜一切的反抗手段无疑是有限制的,这使她始终以一种虚伪的态度面对所有人,逼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从而丢失了真诚,迷失了本我。从对庄家的付出和对庄绍俭的一再包容中不难看出,司旖纹的内心深处是渴望被关爱、被他人尊重的。然而,由于司旖纹的无私付出换来的是庄绍俭的背叛和庄老爷的排挤,导致了她对庄家的彻底绝望。这使司旖纹觉得只有能够控制别人才能获得生存的空间、获得别人的尊重和爱,于是最终她与他人构成了一种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在这张关系网中,司旖纹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姑爸,压制着竹西,并掌控着苏眉。以至于竹西处处和她作对;姑爸继向苏眉发出“住在这儿哪有不受察看的”这一抱怨之后,“把她的搪瓷口杯很响地摔上了窗台”;她的外孙女苏眉也随着自我意识的逐渐觉醒而和她吵架,直至最后逃离这个家庭。除此之外,她与罗大妈之间也交替扮演着控制与被控制的角色。但是,无论处于被控制还是控制者地位的司旖纹,由于受生存环境的影响,表面上她压抑并隐藏着自己对爱的需求和对能够有个依靠的渴望,从始至终都披着虚伪的外衣控制着院内的格局,而迷失了真诚的一面和本真的自己,使得她即使用尽手段想要获得内心最渴望的关爱却始终不可得,甚至被视为无情之人。除了司旖纹,姑爸由于受传统思想的打击,认为作为弱势的女性得不到他人的尊重,于是和大黄相依为命,只将自己的关怀和爱给这个动物,她养猫、掏耳朵都是为了给予,并且从给予中感受获得。但是为了捍卫自己心中的平等,她将自己锁闭在自我的空间里来实现自己的欲望诉求。她放弃了作为女性最真实的自我而将自己打扮成男性,并且逐渐扼杀了自己与外界交流的欲求,用自我封闭的形式来武装自己,求得表象的平等,从而迷失了那个具有女性性格特征的自我。竹西虽然追求自由的爱情,但是她却在过度放纵情欲中迷失了自我的节操,最后只沦为叶北龙所说的“只会把自己横在别人面前”的人。
在庄家的三代女性中,作为第一代女性的司旖纹由于身处“文革”时期,政治倾向严重,导致她虽然想要获得他人的关爱,但是为了获得生存空间而隐藏了对爱的需求,迷失了最真诚的自我,成为控制欲很强的虚伪之人。而作为第二代女性的竹西由于受政治影响不及司旖纹,所以她的思想不像司旖纹般复杂,能够展现出本真的一面。除此之外,作为第三代女性的苏眉,由于生长在政治生态逐渐正常化的环境中,所以其思想最为单纯,从而成为在司旖纹眼中女性真正解放的希望。但是,作为强大的政治环境的受害者,无论是司旖纹、姑爸还是竹西,她们用自己的方式对传统束缚进行反抗却终未达到完全的觉醒,甚至扭曲了人性、迷失了自我,这无不体现了在追求自我的道路上女性的悲壮抗争与深度迷失,再次引起新时期女性对追求自我和自由的深层思考。
?譹?訛 张世英:《中西文化与自我》,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
39页。
?譺?訛 张李明:《女性生存的困境及可能性》,《湖北教育学院学报》2006年第9期。
?譻?訛 张世英:《中西文化与自我》,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
52页。
?譼?訛 柏格森:《时间与自由意志》,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第
1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