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兼爱思想与非乐论
2013-04-29刘曦
摘 要:兼爱是墨子思想体系的核心,墨子在兼爱思想的主导下,从下层民众的利益出发,重视民生实际。君王沉湎于音乐易造成破坏生产、危害国政的后果,阻碍兼爱思想的推行,因此墨子主张非乐论。
关键词:墨子 兼爱 非乐
一、引言
墨子对待“乐”的态度主要表现在《非乐上》中,他从“乐”与治国、与生产的关系两个方面来分析“乐”之害政、误农、费财,甚至借用上天和鬼神的权威来强调“非乐”的合理性。实际上,墨子非乐论是通过反对君王沉湎于“乐”这种损害普通百姓利益的行为来推行兼爱思想。
兼爱是墨子思想体系的核心,贯穿于他的整个学说之中。“兼爱”强调的是兼爱天下之人,即无论是君王还是百姓,都要像爱护自己一样去爱护他人,人人互爱。墨子针对当时“国之与国之相攻,家之与家之相篡,人之与之人相贼;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调”{1}的现实情况,提出兼爱才是构筑理想社会的基础,只有这样才能把天下百姓连成统一的利益整体。对此,朱熹曾客观地分析了其社会原因,指出:“墨氏见世间人自私自利, 不能及人, 故欲兼天下之人人而尽爱之。”{2}若天下的人都不相爱,就会出现以强凌弱、以富侮贫、以贵傲贱、以诈欺愚的动荡无序局面。兼爱要求人们无论贵贱、贫富,都要平等相爱,互利互助。墨子希望达到“诸侯相爱则不野战;家主相爱则不相篡;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3}的和谐境界,这与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孜孜以求的理想之治是殊途同归的。但现实情况是社会资源分配极不平衡,所以他为了达到全社会同利这样一个理想,便为弱势的一方——广大下层劳动者的利益呼吁,反对君王占用百姓赋税、奢侈享受的行为,反映到对待文艺活动的态度上就表现为“非乐”。
二、“非乐”之所指
《非乐上》开篇就已说明“非乐”的前提——“仁者之为天下度也,非为其目之所美,耳之所乐,口之所甘,身体之所安。以此亏夺民衣食之财,仁者弗为也。”{4}仁义的人做事是要为天下考虑的,并非是为了自己眼睛看到感觉好看,耳朵听到感觉动听,嘴里尝了觉得甘美,身体感到舒适。如果因为这些而损害夺取百姓的衣食之资,仁义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在这一前提下,此文中的“乐”是特指东周后期统治者借儒家礼乐之名而进行铺张奢靡的享受性的“乐”,这种“乐”其实离孔子说的“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安上治民,莫善于礼”{5}是很远的。“非乐”便是反对这些名义上冠冕堂皇而实际上奢靡浪费的文艺活动,要求重视民生,以行兼爱。
墨子并不否认音乐以及美色、美味、宫殿、广室能给人们带来快乐的感觉,但由于墨子的基本思想是兼爱的观念,他的出发点往往围绕着是否对社会生产有益、是否能增强国家实力、是否损害下层民众的利益这三个方面,他关注的更多的是表演“乐”所需要的大量人力、物力,因为这些资源的取得方式是“必将厚措敛于万民”{6}。这样的“乐”,于上不合历代贤君圣王行事的原则,于下不顾普通百姓的利益,与墨子一直所主张的兼爱是格格不入的。
三、“非乐”与治国
从治国的角度来看,墨子之所以提出非乐论,是因为君王为了更好地享受“乐”所带来的美妙之音,必然大肆制造乐器。一方面,这需要征集大量的社会资源,会给民众带来沉重的赋税负担。据目前的一些考古发掘来看,当时为君王和官员表演的乐队规模已经很庞大,发掘出的石制和青铜制的编钟等乐器不仅体积庞大,而且制作精细,这在当时生产条件下确实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完成。这些由何而出?必然是靠增加百姓的负担来实现。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原本就贫困潦倒、饥寒交迫的百姓在连年的战争中不断地遭受损失,基本的生存问题尚不能解决,还要负担着君王、大臣“锦绣文采靡曼之衣,铸金以为钩,珠玉以为”{7}的华美穿着,“蒸炙鱼鳖,大国累百器,小国累十器,前方丈,目不能遍视,手不能遍操,口不能遍味”{8}的奢侈饮食。若君王再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则极易引发下层民众的强烈不满甚至反抗。一旦发生起义,君王的统治便岌岌可危,即使起义不成功,也会大大动摇治国的根基。
另一方面,君王贪图享受,沉溺于“乐”,必然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欣赏、玩味,但时间、精力终归有限,君王便不再愿意去处理那些棘手难办的朝堂之事。政事荒废,久而久之,官员也会上行下效,沿袭此种不良风气,这样即使想要天下不乱也是不可能的了。《墨子·兼爱中》曰:“昔者晋文公好士之恶衣,故文公之臣皆羊之裘,韦以带剑,练帛之冠,入以见于君,出以践于朝。是其故何也?君说之,故臣为之也。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要,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扶墙然后起,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是其故何也?君说之,故臣能之也。昔者越王勾践好士之勇,教驯其臣,和合之焚舟失火,试其士曰:‘越国之宝尽在此!越王亲自鼓其士而进之。士闻鼓音,破碎乱行,蹈火而死者,左右百人有余,越王击金而退之。”{9}三位君王的行为都对各自的臣子、士人及兵将形成了较大的影响力:晋文公偏好臣子衣着简陋,楚灵王喜欢细腰的士人,越王勾践看重将士的勇猛之气,他们的臣民都投其所好,去模仿自己君王的行事风格和生活态度。墨子以此说明君王要以身作则,勤政爱民,不能占用百姓创造的大量财富或其他资源来进行奢靡浮华的个人享受,要将“兼爱”体现在平日的政事处理和生活细节上,从而以这种良好的氛围地去影响百姓,使他们发自内心地去彼此相爱,勤恳踏实地进行各项生产活动,这也有利于君王治理国家,可以使国家逐渐强大起来。因此墨子在兼爱思想的主导下,从下层民众的利益出发,重视民生实际,反对以“乐”为代表的文艺活动。
四、“非乐”与生产
从生产的角度来看,进行“乐”这项表演活动需要大量的青壮年。“乐”,在中国古代最初是指诗、乐、舞三位一体的表演形式。因此,若要进行包括诵诗歌舞的音乐活动的话,规模必然相当大。据《管子·轻重甲》言:“昔者桀之时,女乐三万人。”{10}春秋战国时期,齐宣王仅仅“使人吹竽”就要三百人。{11}
乐人、歌者不从事农业生产已是于国家无利,为了维持他们姣好的容貌和华美的穿着,还要“亏夺民衣食之财”。这对于当时较为低下落后的社会生产力来说,耗费是相当惊人的。更何况大量的青壮年都被征去宫廷表演,耕稼纺织等生产活动的劳动力就会相对不足,甚至会造成一些农业生产无法进行,这将妨碍社会基本物质的创造。因此,墨子认为进行如此奢靡又于生产无益的文艺活动必然会导致“废君子之听治、贱人之从事”的恶果,与他所期望的“兼爱”甚远矣。于是,《非乐上》的末段甚至借用上天和鬼神的力量,以证“非乐”之合理性。“《黄径》乃言曰:‘呜呼!舞佯佯,黄言孔章。上帝弗常,九有以亡,上帝不顺,将之百殃,其家必坏丧。察九有之所以亡者,徒从饰乐也。”{12}意思是,《黄径》上就说:“呜呼!舞蹈繁多,音乐嘹亮,可是上天不保佑,九州因此而灭亡;上帝不应允,降下许多灾难,他的国家必定要衰败。”推究九州灭亡的原因,只是沉迷于音乐。很明显,这里将灾祸、亡国等事情的发生都归结为暴君沉湎于“乐”而引发鬼神不满,招致惩罚的结果。
墨子将“乐”与对生产的实际作用这二者的关系联系得如此紧密,是因为他的兼爱思想决定了他的出发点是维护下层民众的利益,看待事物的眼光带有强烈的功利色彩。但也正是这种带有强烈功利色彩的观点在千年之后仍深得广大的底层民众认同。正如梁启超所说:“今日之匹夫匹妇,曷尝诵墨子书,曷尝知有墨子其人者,然而不知不识之中,其精神乃与墨子深相悬契……乃墨翟、禽滑厘、孟胜、田襄子诸贤,溅百年心力以莳其种于我先民之心识中,积久而成为国民性之一要素焉。”{13}什么才能使万千匹夫、匹妇在没有接触过墨子其人其学说的情况下就在思想精神上如此地契合墨子的主张呢?墨子所强调和践行的“兼爱”要求人人互爱,体恤他人,更不能占用他人的劳动成果。这些观点深深契合了当时下层民众的切身利益,满足了他们在精神上的渴望和需求,也正是这些使得墨家一时名噪,弟子众多。
五、结语
如果“乐”能“中民之利”,像舟船、车马一样具有方便百姓的实质性作用或功能,墨子则“即我弗敢非也”。然而,像“乐”这样的文艺活动不可能立竿见影地解决“民之三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14}这些极其迫切而又实际的基本生存问题,此外,君王沉湎于音乐还易造成破坏生产、危害国政等后果。这些都不利于兼爱的推行,因此墨子反对靡耗人力、物力的活动,主张非乐论。虽然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墨子的非乐论不可避免地带有局限性,比如从是否有实际的生产效果这样一种功利角度去判断以“乐”等文艺活动的价值,但墨子非乐论体现出的兼爱思想之光芒仍然启迪后世。
①{3}{4}{6}{7}{8}{9}{12}{14} 方勇译注:《墨子》,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24—125页,第126页,第273—274页,第275页,第37页,第39页,第128页,第281页,第275页。
{2} 黎靖德编:《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320页。
{5} 李隆基注,邢疏:《孝经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62页。
{10} 李山譯注:《管子》,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345页。
{11} 张觉:《韩非子校注》,岳麓书社2006年版,第329页。
{13} 梁启超:《梁启超全集·第十一卷》,北京出版社1997年版,第3260页。
参考文献:
[1] 方勇译注.墨子[M].北京:中华书局,2011.
[2] 朱志凯.先秦诸子思想研究[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
[3] 曹胜强,孙卓彩主编.墨子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
[4] 胡子宗,李权兴等.墨子思想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5] 梁启超.梁启超全集·第十一卷[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
[6] 李隆基注,邢疏.孝经注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7] 李山译注.管子[M].北京:中华书局,2009.
[8] 张觉.韩非子校注[M].长沙:岳麓书社,2006.
[9] 黎靖德编.朱子语类[M].北京:中华书局,1986.
[10] 李泽厚.中国美学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
作 者:刘曦,暨南大学文学院2011级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
编 辑:张晴 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