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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林徽因小说的叙事视角

2013-04-29周岩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3年4期
关键词:女性视角文化视角儿童视角

摘 要:20世纪30年代,林徽因以她非凡的善感能力、细腻的思维语言和渊博的知识素养在诗歌、小说、散文、戏剧等文艺创作方面芳华尽显。单就其小说而言,其数量虽少,仅有六个短篇(《窘》《九十九度中》《钟绿》《吉公》《文珍》《绣绣》),却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笔重要的财富。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女性,林徽因的小说在非凡的儿童视角、女性视角、文化视角的叙事中,书写了林徽因对现实世界的观照、对女性命运的体察、对生命存在的理解和感悟。

关键词:儿童视角 女性视角 文化视角

在中国现代女作家中,林徽因是极具天分、极有个性而又极为独特的一位。她秀外慧中、才华横溢,既秉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又具备中国传统女性所缺乏的独立精神和现代气质。她的人格魅力、音容笑貌远播今日,时光的流转与背景的转换都难以掩盖她的迷人风韵。20世纪30年代,林徽因以她非凡的善感能力、细腻的思维语言和渊博的知识素养在诗歌、小说、散文、戏剧等文艺创作方面芳华尽显。单就其小说而言,其数量虽少,仅有六个短篇(《窘》《九十九度中》《钟绿》《吉公》《文珍》《绣绣》),却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笔重要的财富。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女性,林徽因的小说在非凡的儿童视角、女性视角、文化视角的叙事中,书写了林徽因对现实世界的观照、对女性命运的体察、对生命存在的理解和感悟。

一、儿童视角

儿童视角是作家利用儿童认知世界的感性特征来审视世界的一种叙事方法,以儿童的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组织情节,表达了作家对现实成人世界的感悟。儿童对其所观察到的现实生活,很少有强烈真切的抒情和粲然生色的议论,现实景观与故事的叙述大多采用直观化的呈现。 “通过成人来回忆童年时代的关于别人的故事,叙述者显然有能力透视童年时发生的事情的意义。但叙述者在叙述到当年的故事时,完全又是让自己回到童年,叙述视角由成人转换到不明世事的儿童。”{1}

《模影零篇》由四个短篇小说构成:《钟绿》《吉公》《文珍》《绣绣》。其中,《吉公》讲的是生活在老派头旧家族的宅第里面的吉公的故事。文章写道:“在一片小小的地面上,我们认为最多变化,最有意思的,到底是人:凡是有人住的,无论哪一个小角落里,似乎都藏着无数的奇异,我们对它便都感着极大兴味。”正是在对新鲜的寻觅中,“我们”这群孩子留意到吉公住的那小跨院的旧楼。在成人看来,吉公是外曾祖母抱来的儿子,是不求上进的落魄者,他惭愧、谦卑、退让、拘束。在“我”和孩子们的心目中,吉公兴趣广泛,他对自鸣钟的机轮的动作、世界地图、油画的外国军队军舰和照相技术都很好奇;吉公知识丰富,“吉公所懂得的均是具体知识,他把枪支拿在手里,开开这里,动动那里,演讲一般指手画脚讲到机器的巧妙,由枪到炮,由炮到船,由船到火车,一件一件。”林徽因以孩子的眼光体察吉公,将成人对吉公的看法、吉公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小说《绣绣》中的主人公绣绣是“我”儿时的朋友,她聪明、美丽、善良却很不幸。绣绣的父亲很阔绰,娶了新姨太之后就抛弃了她们母女。懦弱无能的母亲变得暴躁无常。绣绣既承受着母亲加之于她身上的精神折磨,又忍受着父爱缺失的孤独痛苦。绣绣整日挣扎在父母亲无穷无尽的争执吵闹之中,挣扎在没有温情、没有爱怜、只有矛盾和仇恨的亲人之间。绣绣差不多病了一个多月,没有人去关注她。“我”却认为绣绣更加温柔,“超尘的洁净”,“美得好像画里的童神一般”,声音也非常脆弱动听,惹人怜爱。“我”为绣绣打抱不平,“我”甚至认为上帝不仁不义,竟暗自同绣绣谈起观音菩萨的神通来。在一个冬天,茕茕孑立的绣绣走向了冰冷的河水。林徽因在她的小说中所采取的儿童视角叙事,用回忆的口吻讲述发生在儿童世界的美好故事,娓娓道来,较为原生态地反映了社会的复杂面貌,特别是被成人话语所遮蔽和忽略的真实生活状态。儿童世界的纯真善良反衬了成人世界的冷酷无情。作者在温婉含蓄的儿童视角叙事中将逝去的哀痛和感伤展示给读者,彰显其对人生的深刻思考和对时代的深沉忧思,给读者以全新的审美感受。

二、女性视角

女性视角是指从女性的角度、立场看待问题的方式,带有一定的性别意识。“说到性别,女性作家的小说往往流于滥情,林徽因同时代的冯沅君、庐隐、石评梅、苏雪林莫不如此,即如冰心、丁玲的一些作品也不能脱俗,林徽因则一洗而尽。”{2}林徽因作为一个具有中西文化双重修养的新女性,敢于挑战传统,坚守独立人格,追求个性解放,力争男女平等。她不曾高喊过激进的女权主义口号,而是基于男女平等的心境从容处理各种问题。她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思维和沉着精到的笔触关注人自身,关注女性真实的内在情感和心理状态,充满着温和的现代女性意识,渗透着挥之不去的悲凉。令她的小说在中国现代文坛独树一帜。

林徽因的处女作《九十九度中》的张老太太是长寿而又有福气的女人,全家都为在为她的寿诞忙碌。在颤微喘息之际,她杂乱无章地回忆着自己七十年的人生,“生育,病痛,兵乱,行旅,婚娶”就是其生命的全部。张老太太在旧式家庭的种种桎梏中失去了自我,灵魂变得荒芜。而在张老太太寿宴之日,张家的几位少奶奶年轻漂亮,衣着得体,头戴红花,仅仅是为了表示对旧礼教习俗的遵守。她们虽然“都轮流着觉得受过委屈,生过气,用过心思和手腕,将就过许多不如意的细节”,但最终都顺从了这种旧秩序。她们只不过是在重复着张老太太的生活模式。新娘阿淑是一个大龄女子,曾经受到新思想的影响,对爱情婚姻有着美好的憧憬,最后却在可怜的父亲和懦弱的母亲施压之下嫁给一个庸俗的人。这种不能自主的婚姻对阿淑来说就如“临刑”,无奈、心酸油然而生。

《钟绿》的主人公钟绿是一个留美女学生,她是“我”“记忆中第一个美人”,傲慢、潇洒、漂亮动人。钟绿追求自由恋爱,为此和母亲决绝,自己半工半读,辗转漂泊。她简单静穆,纯朴天真,自然和谐。钟绿这一形象无疑已成为美的化身,而钟绿的“命运好似总不和她合作,许多事情都不畅意”,她认为自己一生的事情大半都好像做梦,生活是断断续续的,是一连串的荒诞。她的爱人在结婚的前一星期骤然去世,此后两年多,钟绿竟死在一条帆船上。作者在淡淡的哀愁中展现了女性之美毁灭的悲剧,表达着自己对现实、人世的认知和理解。《绣绣》中绣绣的母亲生过六个孩子,唯独绣绣存活下来。母亲常常在夜里哭她死掉的孩子,在被丈夫始乱终弃之后,母亲性情大变,变成一个衰弱怔忡、极易受刺激的妇人。为着一点点小事,她就狂暴地骂绣绣。在母亲病重时,父亲强硬地要走地契。绣绣的母亲由疯狂地哭闹,变成无可奈何地啜泣,其他的人也只是看客。

林徽因小说中的女性的命运寄托着其独特的生命体验和理性的书写,可以说,林徽因的女性视角叙事与自身的生活体验有着密切的联系。林母何雪媛出身于商人家庭,不曾受过官宦仕家向来看重的琴棋书画等方面的教育和熏陶。按照中国的传统礼教,何雪媛是妾,身在何家却被忽略。当林父娶年轻貌美的“三房”后,何雪媛就只能每天活在孤独、忧愁和哀怨中。旧式的家庭格局和特殊的家庭环境在林徽因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对她的性格形成和人生选择有久远影响。林徽因哀艳如诗,似深谷中一朵独自开谢的白兰,在她的小说中以悲悯的态度书写了传统男性话语对女性的摧残压迫,揭示了女性应享有的而被遮蔽的价值、权利与尊严,展示了现代女性和传统女性的命运图景与情感活动轨迹。

三、生命视角

林徽因的经历丰富且有传奇色彩:她身上沉淀着深厚的中西方文化背景,但不幸又处在乱世,失去父亲和三弟,不仅受尽流离之苦,更受肺病折磨之痛;她既是“太太客厅”中优雅智慧的女主人,也是建筑工作中的奋斗者。这些经历使得林徽因的见识涵养和人生视野远超出一般女性,这一特点在她的小说中,内化为一种强烈的生命意识。在林徽因走过的日子里,幸福与战乱、困厄与病痛同生并存,“无论身处何种境遇,她都能保持诗意葱茏的情怀和境界,保持宠辱不惊的风范与胸襟。”{3}林徽因小说中的对人生存困境的关注和对生命意义的深度追问与传统文化中的生命本体哲学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般而言,对生命本质的认识和理解决定着人对生死的态度。林徽因曾讲道:“我所谓极端的,浪漫的或实际的都无关系,反正我的主义是生活,没有情感的生活简直就是死!”{4}在林徽因看来,人活着的意义基本上是在体验情感,生活也必须体验丰富的情感。林徽因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感悟生命,书写了生命的挣扎与脆弱。

《窘》的主人公维杉是位刚步入中年的留洋归国的教授,沉闷、无聊、落魄的他觉得人生是无意义的。小说以“窘”字贯穿,维杉在与朋友少朗的孩子周旋时,孩子们的天真烂漫、蓬勃生机使维杉总感到他们之间有代沟。“维杉好像在他们中间划出一条界线,分明地分成两组,把他自己分在前辈的一边”,无法与他们融合在一起,自己“窘”极了。维杉对少朗的女儿芝产生了朦胧的情感,传统道德思想使他压抑自己,他懊悔自己来到少朗家里,“后悔他这样尖刻地回答她诚恳的问话”。维杉的内心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终于决定南下。维杉失却了人生的方向,“窘”这一心态把一部分知识分子在现实生活中的精神困境和生存尴尬描绘得细腻深刻。《九十九度中》“两个被生活吞噬了物质也吞噬了灵魂的人力车夫”,一个出于讨账,一个出于赖账大打出手,打得人群蚁聚,交通阻塞,店铺关门,巡警脱岗,军队离席,打得“犁尖翻起草根的土壤”、白炽的阳光飞溅成红色的火焰。

林徽因在其小说中常常涉及人的生命的短暂与脆弱。《模影零篇》中钟绿和绣绣都选择在静美的自然风景下离开,去追求精神永恒与心灵宁静。绣绣在冬天的一个初落雪的清早里选择了张家楼房背后那一道河水。《九十九度中》的挑夫的行为过程可以被分解为“进城——讨赏——喝酸梅汤——暴病——死亡”。生命是如此脆弱,以至于人还没有来得及感受生命就很快结束。挑夫的命运即是如此。挑夫的死终究无关乎张家的喜庆,一切依旧。林徽因对生命黯淡的描写体现了对生命无常、人生如梦的感叹。这种感悟源于林徽因深沉的生命情感和深刻的生命体验,她从共通的生命现象中,体悟到了生命本体的虚无与痛苦。

中国道家倡导的生死观念是“安之若命”,儒家主张的生死观念是“乐天知命”。林徽因的传统文化情结使其在创作中关注主人公的命运,叩问生命的价值和意义,这体现着林徽因对传统文化极其复杂的情感。林徽因清醒地认识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厚重与沉重,但又无力挣脱。她既参透人生又超越其上,表现出人生态度的通达和生命悟性的高超。她对传统文化别样的思考和感悟,无愧于“京派的灵魂”。

四、结语

总之,林徽因小说的叙事视角是多面的,带给我们的感受也是多样的,但无论怎样地书写,我们都可以感受到她的真诚和爱意,她的魅力和才华,如空谷幽兰,暗香浮动。

{1} 林南:《林徽因画传》,新世界出版社2012年版,第30页。

{2} 陈学勇:《才女的世界》,昆仑出版社2001年版,第162页。

{3} 张清平:《林徽因传》,百花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68页。

{4} 陈学勇:《林徽因文存》,四川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79页。

作 者:周岩,文学硕士,郑州旅游职业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张晴 E?鄄mail: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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