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缺失到赞美:央视春晚农民工叙事之流变
2013-04-29刘金晶
刘金晶
【摘 要】农民工是我国社会转型期出现的一个重要而特殊的社会群体,对推进我国工业化和城镇化、统筹城乡发展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而央视春晚作为中国人一年一度的全民盛宴,它不仅在全国人民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文化角色,同时也是时代变迁的重要记录者。本文从叙事学的角度来分析央视春晚对农民工形象的的塑造与诠释,勾勒出农民工形象的特点及流变。
【关键词】农民工 央视春晚 形象 叙事
农民工,指那些生活在城市社会底层,从农业人口分化出来,常年或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在城市从事非农业工作,靠自己的劳动获得工资并作为其主要收入来源,但户籍仍然在农村的社会群体。①他们对推进我国工业化和城镇化、统筹城乡发展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在融入城市的过程中,他们也经历着多重的尴尬和矛盾。
央视春晚作为中国人一年一度的全民盛宴,它不仅在全国人民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文化角色,同时也是时代变迁的重要记录者,承载着宏大的叙事功能。那么在这个全民瞩目的狂欢大舞台中,农民工形象是如何呈现和反映的呢?本文以1983至2013年反映农民工形象的春晚节目作为研究对象,主要从叙事学的角度分析农民工在春晚舞台上所呈现的形象,及其变迁。
一、叙事学视域下央视春晚的农民工形象
叙事学源于西方,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所谓叙事即“人们将各种经验组织成有现实意义的时间的基本方式,叙事既是一种推理模式,也是一种表达模式。叙事向我们提供了了解世界和向别人讲述我们对世界的理解方式。”②笔者将从叙事符号的角度对春晚节目中呈现的农民工形象进行解读。
电视是声画兼具的传播媒体,电视的叙事符号包括声音和画面。笔者以电视叙事符号学为切入点,分别用画面符号中人物的服装饰物、形体动作、场景布置以及声音符号中人物的旁白等元素来分析农民工在春晚舞台上所呈现的形象。
1、画面符号
(1)“服装饰物”刻画的农民工形象。衣着或饰物是将身体社会化并赋予其意义与身份的一种手段。在早期的春晚舞台上扮演农民工角色的演员大多以“土气的穿着”和“浓重的乡音”出现。其中男性大多身着旧的中山装或大军衣、戴鸭舌帽、穿布鞋亮相,女性大多着花棉袄、戴头巾,扎两麻花辫出现。这时期农民工在城市里主要以从事体力劳动和服务劳动居多,比如《擦皮鞋》(1993)中黄宏饰演的皮鞋匠、《过年》(1997)中蔡明饰演的保姆、《回家》(1998)中的黄宏和宋丹丹饰演的洗车工夫妇。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农民工在城市中从事的职业范围变宽,也更加规范和多元化,春晚舞台上农民工呈现的外表形象也开始变迁,如以着制服形象出现的《开锁》(2008)中的开锁工,《吉祥三宝》(2009)中的保安,《农民工之歌》(2008)中各种职业着装的农民工群体。另外春晚中还出现了作为脑力劳动者的现代打工者,如《都市外乡人》(2004)的公司职员、《打工幼儿园》(2006)的幼儿教师,他们的着装更倾向普通人化、城市人化、时尚化。
(2)“形体动作”刻画的农民工形象。形体动作是反映一个人内心情感和性格特征的重要表现形式。春晚舞台上演员通过惟妙惟肖的形体动作刻画了一个个性格鲜明的农民工形象。《难兄难弟》(1990)中黄宏和严顺开饰演的两农民工发生矛盾后,竟大打出手、互相扭打,刻画了两人粗鲁冲动的个性;《擦皮鞋》(1993)中的擦皮鞋匠,将给保姆工作计时的闹钟偷偷回拨一个钟头,反映了他狡猾、小气的性格特征;舞蹈《进城》(2007)中舞蹈演员动作的迟缓、“东张西望”将农民工进城时的彷徨和好奇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你摊上事了》(2013)中的保安力阻进入大厦的无证者,从而表明了他的敬业精神。
(3)“场景布置”刻画的农民工形象。场景布置,也称叙事空间,它的设计往往与叙事情节、角色的活动紧密相连,不仅能塑造客观空间,准确地表达出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文化特征等内容,同时也是角色动作的“支点”,能够满足角色表演的需求。
春晚舞台上呈现的“场景布置”即叙事空间大多设计为农民工工作的场所,如《回家》中的洗车店,《打工奇遇》中的酒店,《你摊上事了》中的大厦,《打工幼儿园》里的幼儿园,《过年》、《送水工》、《装修》、《开锁》中雇主的家。这些“场景”符号表明春晚大多以城市为背景来讲述工作中的农民工形象。
2、声音符号
(1)“口音”刻画的农民工形象。春晚舞台上呈现的农民工大多讲方言,带有浓重的乡音,其中以东北话和陕西话为主。“夹杂方言的普通话”是农民工身份的一个典型象征。
(2)“语言”刻画的农民工形象。1996年以前的春晚节目中,农民工多以文化水平低,愚昧无知、虚荣势利的负面形象出现,如《难兄难弟》中的两农民工言语粗鲁、两人发生矛盾后破口大骂;《擦皮鞋》中黄宏饰演的皮鞋匠为刻意掩饰自己的农民工身份,穿睡袍、请保姆,模仿城里人的生活方式,口称“在外面我给别人服务,回家有人给我服务”,将“吃早饭”说成“喝早茶”,把“穿衣”说成“更衣”,称擦鞋的工具箱为“公文包”,令人啼笑皆非;《父亲》中的蔡桂花更是摆出一副娇滴滴的小姐模样,说话扭捏做作。而1996年以后春晚舞台上则刻画了一大批助人为乐、拾金不昧、正直勇敢、尽职敬业的农民工正面形象,如《打工奇遇》中说话实事求是,勇敢举报商家不良行为的农民工大婶;《钟点工》中幽默诙谐的陪聊大妈;《你摊上事了》中义正言辞地说出“你这些钱能拿得下一个贪官,拿不下一个正直的保安”的尽职敬业的大厦保安。
二、春晚农民工形象的流变
随着时代的变迁、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国家和社会对这个群体也越来越关心,春晚对农民工形象的呈现也发生相应的变化。笔者对上文的观察进行整理,总结农民工在春晚中的形象呈现所经历的以下四个阶段的流变。
1、第一阶段(1983-1989)——形象的缺失
此阶段央视春晚呈现和反映农民工形象的节目几乎为零,“农民工”成为了春晚舞台上的缺失者。虽然1989年小品《胡椒面》中讲述了一个进城的农民和抠门的城里人在餐馆里为了争一瓶胡椒粉而发生的趣事,但由于是半哑剧,双方没有对白,无法表明剧中农民的“真实身份”,因此观众翘首盼望的农民工形象在春晚上难觅踪影。
2、第二阶段(1990-1995)——“刻板”的滥觞
1990年由黄宏、严顺开主演的小品《难兄难弟》标志着农民工形象在春晚的正式诞生,进入观众视野。这一时期,每年都有1至2个以小品形式刻画农民工形象的节目出现,如1991年的《陌生人》、《手拉手》,1992年的《我想有个家》,1993年的《擦皮鞋》,1994年的《八哥来信》和1995年的《父亲》等。
这一时期,虽然农民工形象在春晚节目中有所塑造,节目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现实和问题,但春晚中的作品大多刻画的农民工为“弱势”群体和尴尬的“边缘人”形象,被按上了刻板印象的滥觞。如《擦皮鞋》中的擦皮鞋匠自欺欺人、虚荣心很强,在外擦鞋挣钱,在家花钱请保姆伺候。这些作品在很大程度上呈现了“城里人”与“乡下人”之间的地位差异以及对立关系,反映了农民工虽在城市工作生活,但心理上游离于城市之外,难以完全融入城市,徘徊在城市边缘的尴尬境遇。
3、第三阶段(1996-2007)——理性的回归
自1996年《打工奇遇》开始,春晚开始回归客观理性,对农民工形象的呈现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反映农民工题材的节目大幅增加,节目形式不再局限于小品,有诗朗诵如《心里话》,舞蹈表演如《进城》;第二,农民工也从传统打工者(服务人员和体力劳动者)的形象转变为从事多种行业、进一步融入城市生活、与城市人距离更加接近的农民工形象,如《打工幼儿园》的幼儿教师,《都市外乡人》的公司职员;第三,春晚开始注意捕捉和反映农民工身上的可贵品质和优秀品德。如《过年》中的保姆、《小站故事》中的回乡农民工、《都是亲人》中的打工妹、《钟点工》中的陪聊,这些作品都从不同的方面展示了农民工淳朴善良的美好心灵和乐于助人的美好形象。在与城里人的互动中,农民工不再是被人同情、等待救助的弱势者,而是发展成为努力拼博奋斗、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城市“新主人”;第四,农民工及农民工子女教育问题被提上春晚议程,得到广泛关注,如舞蹈《进城》中,以农民工进城打工为题材,突破以往舞蹈的审美观念,以写实的手法接近、深入生活,塑造了农民工进城时的彷徨、激动和不安的心情以及生活艰辛的处境。小品《打工幼儿园》里反映了农民工子弟学校办学条件简陋、师资力量薄弱等普遍问题。
4、第四阶段(2008-2013)——生命的赞歌
这一时期春晚舞台大多展现的是农民工积极、乐观向上的精神面貌和更高的文化审美追求,自此农民工真正拥有了自己的文化表达空间,拥有了自己的话语权,成了被赞赏的对象。
自2008年《农民工之歌》展示了新时代农民工的精神风采后,2011年春晚农民工更是以真正的本色出演,让全国观众领略了草根文化的艺术魅力。央视春晚特意列出了“农民工节目单元”,凸显了农民工身份地位的重要性。西单女孩的《想家》、农民工旭日阳刚组合的《春天里》和深圳农民工街舞团的《咱们工人有力量》等精彩节目,赢得了全国人民的尊重和赞扬。
2013年以草根明星为主力阵容的小品《我要上春晚》也赢得观众一片喝彩,小品讲述了幸福社区农民工春晚选拔节目的故事,无论是保安队还是清洁队都人才辈出,技艺非凡。河南“农民魔术师”丁德龙技巧娴熟,将魔术玩的活灵活现,扑克绕身飞转360度,再抓到手中,看得人们目瞪口呆;唐山“卖菜大妈”张学敏更是以其漂亮的“海豚音”和一曲《春天的芭蕾》技惊四座,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都谱写了一曲曲唱响农民工的生命赞歌。
结语
作为社会的守望者,春晚积极参与了农民工形象的建构与诠释。从形象的缺失到高度的礼赞,从愚昧无知、虚荣自私、固执守旧的负面形象呈现到助人为乐、勤劳敬业、多才多艺的正面宣传,农民工在春晚舞台上得到了较全面的形象展现,在很大程度上也响应了国家政策对农民工群体的关注和重视。同时也有助于农民工在城市里找到自我的归属感、自豪感。
然而春晚对农民工形象的建构与诠释也存在着不够充分的问题。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有意识地淡化了农民工群体在社会上面临的一系列矛盾,如社会保障、医疗保险、工资拖欠等问题,回避了人们对农民工在中国社会分层中的底层地位和在城乡二元结构中的尴尬处境的深入思考。
参考文献
①藤丽娟,《农民工社会资本的影响及存量》,《理论导刊》,2010(5)
②[美]阿瑟·阿萨·伯格 著,姚媛 译:《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叙事》,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10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责编:周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