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府《出塞》曲源流管窥
2013-04-29汪泽华
汪泽华
[摘 要]《出塞》曲是汉乐府的重要篇章，其流传过程颇为复杂，往往不易辨析清楚。通过对《出塞》曲源流的条分缕析，得出《出塞》曲发展的脉络及其据时代风尚所作的改变。
[关键词]出塞 乐府 乐器
[中图分类号] I207.22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3437（2013）07-0048-02
《出塞》是汉乐府横吹曲辞目下的一个曲题，自南北朝起，就有很多以之为题的赋咏之作，到唐代更是不绝如缕。一般来说，诗人根据乐府旧体创作新诗是很常见的事，李白就创作了大量的乐府题材的诗歌。但后来文人创作的《出塞》究竟是否来自于汉乐府，就是需要深究的话题了。
一、《出塞》曲之肇端及其相互间的关系
在乐府诗集《出塞》的题解中郭茂倩称：“《晋书·乐志》曰：‘《出塞》《入塞》曲，李延年造。曹嘉之《晋纪》曰：‘刘畴尝避乱坞壁，贾胡百数欲害之，畴无惧色，援笳而吹之，为《出塞》《入塞》之声，以动其游客之思，於是群胡皆垂泣而去。按《西京杂记》曰：‘戚夫人善歌《出塞》《入塞》《望归》之曲。则高帝时已有之，疑不起於延年也。”
据此，《出塞》有两种来源。《晋书》是唐人所作的史，对《出塞》的记载我们可以找出更早的文献来，晋朝的崔豹所著的《古今注》是个很好的佐证，它与《晋书·乐志》记载相差无几。根据这种论据，《出塞》一曲应为李延年所作。晋代类似的事件陈旸《乐书》亦有记载。由此而见，《出塞》曲在晋代时传唱很普遍。而“却胡”所用的乐理所应当是胡乐，否则何以动其情而使之“去”呢？
高帝戚夫人作的《出塞》在西汉初就已经产生了，早于李延年（李乃汉武帝时乐师）。但是这首曲子并没有流传下来，不能作材料上的比对，只能搁置不议了。
在郭茂倩所记载的事迹之外，尚没被注意到的一个事实就是《明妃出塞》曲。据杨炫之《洛阳珈蓝记》所载：“美人徐月华，善弹箜篌，能为明妃出塞之歌……徐鼓箜篌而歌，哀声入云，行路听者，俄而成市。”又《北齐书·祖珽列传》：“时神武送魏兰陵公主出塞嫁蠕蠕，魏收赋《出塞》及《公主远嫁诗》二首，珽皆和之。”魏收与祖珽的辞先后散佚了，已经不为今人所知，但据作辞的事由，可知魏公主远嫁事与明妃出塞之事同出一源。如此，则这一《出塞》曲当是渊源于徐月华之《明妃出塞》，而非此前所说的两种情况之列。
从以上几种《出塞》曲的线索来看，这线索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紧密的联系。南北朝之后文人创作的乐府诗作《出塞》究竟源于哪个曲调，是需要我们考证的。这三者曲调又有何种程度上的区分呢？
首先，戚夫人所歌之《出塞》想必是楚声。因垓下之围时，项羽听到的汉军所唱的是楚声，而后，刘邦“荣归”故里时所作的《大风歌》也是楚声。《汉书·礼乐志》有汉初雅乐衰而楚声兴的记载。其次，汉武帝时，设乐府广采民间歌谣，时李延年为协律都尉，他的由胡乐改造的新声二十八解配乐府中的内容，属于重新造就的新声系统。由此可知，李延年与戚夫人所作《出塞》是属于不同的音乐系统的，虽然曲辞有相近的可能性，但并不存在继承之类的关系。从演奏的乐器看，戚夫人是“倚瑟”，李延年的则归属于横吹曲，主要乐器乃箫、笳、笛之属。由于戚夫人的《出塞》没有文献上的资料可以一窥究竟，所以两者的比较止于此。徐月华《明妃出塞》说的是元帝时王昭君出塞和亲之事，与魏公主和亲之事可一概而言，这就可以认为魏公主和亲时《出塞》曲是有意效仿《明妃出塞》的曲辞。徐月华《明妃出塞》所使用的乐器是箜篌，“闻者动容”，与戚夫人、李延年的《出塞》是无关联的。从声律的系统和乐器的角度看，显然戚夫人所唱的曲子并不是后来诗人采用的题材。
至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南北朝以后文人赋咏的《出塞》，内容并非言昭君事，也与戚夫人无关，而是源于李延年所作新声二十八解之《出塞》。
“李延年因胡曲造二十八解，乘舆以为武乐。后汉以给边将。”从《乐府诗集》这段记载中我们可以知道横吹曲辞下的《出塞》曲是一种军乐，是在边塞苦寒之地供将士娱乐的曲子，它的风格我们可以约略想见一二。
二、《出塞》曲的演变
（一）题材上
从南北朝到唐代，《出塞》诗在题材的发展上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在唐朝，《出塞》诗的描写范围更加丰富，亦更加深刻了。
《出塞》曲的诗体创作一开始是诗人感于昭君事而发的，到后来逐步发展成为只是用它作为题目，内容并不限于抒发对昭君出塞的感怀。实际上，从南北朝到唐代的《出塞》诗基本上都是写出征作战的边塞内容的，那种单纯写边塞风光的诗实际上是极少数的一部分。南北朝现在可见的相关诗作只存两首，写的是战场交兵的场景，隋代《出塞》诗为数不多，主要写战争的艰苦。到了唐代，文人的《出塞》诗则多了几分豪迈的气息和建功立业的壮志，如：
二月河魁将，三千太乙军。
丈夫皆有志，会是立功勋。
——杨炯《出塞》
中国古典诗歌一贯追求韵味、意境，《出塞》诗中的意象，大多是边塞的寻常之物，如羌笛箫笳、沙尘霜雪等，这些都有着特定的文化意蕴和思想内涵，如：
羌笛含流咽，胡笳杂水悲。
——张正见《陇头水》
这些边关的常见意象之中时常透露出一种苍凉之感，反映了将士征戍生活的艰难、凄冷。
盛唐诗人的《出塞》诗偏重于表现军旅征戍的一个侧面，达到了一个自由抒写心臆的新境界。在意象的把握、句法结构上，有不少临摹前人的笔迹，但却突破了前人那种狭小范围的意境表达。从抒情上看，初唐及以前的《出塞》诗与盛唐及以后的《出塞》诗给人的艺术感觉也不同，诗中勾勒的塞外异地的怀乡之情、异域风情、战争思考，都无比透彻鲜活，极具感染力。
（二）诗体上
《出塞》在体式上是趋于多样化的。唐以前的《出塞》诗都是五言古体，唐代由于声律的规范和诗歌体式的拓展，诗歌艺术形式渐趋成熟，《出塞》诗也自然而然地有了五七律、七绝等形式。与此同时，五言古体的数量也依旧保持了一贯的优势。
（三）风格上
诗歌一个时代的产物，不能不受一个时代的审美、风尚的深刻影响。受时代风气的熏染，《出塞》曲在风格上自然也会出现变化。由于是描写边塞生活，《出塞》诗总体上的风格是刚健的，即使是文风最为绮靡的南朝，对其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与《出塞》诗在题材与形式上的变化相一致，唐代《出塞》诗的风格也出现了多元化，刚健之外，又透露出几分自然、质朴、豪迈的风格，如：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光不度玉门关。
——王之涣《出塞》
（四）表演上
汉代流传下的《出塞》是一首横吹曲，郭茂倩《横吹曲辞》题解“有箫笳者为鼓吹，……有鼓角者为横吹”。箫、笳、笛是横吹乐演奏所主要使用的乐器。在《出塞》曲辗转流传中，特别是在唐代，由于中原与外邦交流频繁，乐器的演变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如：
袅袅汉宫柳，青青胡地桑。
琵琶出塞曲，横笛断君肠。
——李颀《古塞下曲》
毡帐胡琴出塞曲，兰塘越棹弄潮声。
何言此处同风月，蓟北江南万里情。
——白居易《池边即事》
我们从唐人的诗句中可以得知，《出塞》曲的传唱，所演奏的乐器变为琵琶、胡琴。这些乐器是从边塞的少数民族传入的，琵琶在唐代尤其盛行，《出塞》曲也根据时代的衍变而作出了适当的调整和变化。此外，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变化是，在《出塞》曲乐器调整的同时，出现了“配舞”，即动作表演。如岑参《田使君美人舞如莲花北鋋歌》：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高堂满地红氍毹，试舞一曲天下无。
此曲胡人传入汉，诸客见之惊且叹。慢脸娇娥纤复秾，轻罗金缕花葱茏。
回裾转袖若飞雪，左鋋右鋋生旋风。琵琶横笛和未匝，花门山头黄云合。
忽作出塞入塞声，白草胡沙寒飒飒。翻身入破如有神，前见后见回回新。
始知诸曲不可比，采莲落梅徒聒耳。世人学舞只是舞，恣态岂能得如此。”
田使君美人可能为其专门表演的家妓，从“慢脸娇娥”句至“黄云合”句，极摹当时旋舞之态，舞姿变化多端，音乐苍凉悲壮，富有边塞的风格特征。
[ 参 考 文 献 ]
[1] 房玄龄等.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11.
[2] 郭茂倩.乐府诗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7.6.
[3] 杨衒之，范祥雍.洛阳伽蓝记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9.
[4] 李百药.北齐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8.12.
[5] 钱谦益.钱注杜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4.
[6] 王昌龄.王昌龄集[M].湖南：岳麓书社，1999.1.
[责任编辑：陈 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