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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现代诗歌的分析原理

2013-04-29郭晓青

青年文学家 2013年7期
关键词:现代诗歌扣子云彩

摘要 作为一种文学体裁,现代诗歌的解读,是有原理可循的。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它通过语言获得了物质形态,这样,语言就成了读者感知文学文本的物质媒介。任何文本,语言都是它的外壳。读者只有首先突破语言的外壳,才能深入文本的内核。现代诗歌作为一种文学体裁,其解读,也应该先从咀嚼语言开始。其次,捕捉现代诗歌中的重要意象,并学会感知意象、辨识意象,是深入理解现代诗歌的另一重要途径。再次,解读现代诗歌时,还需要要打破常规思维规律,遵循情感逻辑,领会现代诗歌的“无理而妙”。

关键词:现代诗歌;文学体裁;文学语言;日常语言;还原;意象;感知辨识;情感逻辑;思维方式;无理而妙

作者简介:郭晓青,福建省福清第一中学语文教师,1974年12月生,大学学历,教龄17年。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3)-7-0-02

现在,绝不是诗歌卖座的时代。

在世俗的眼里,诗人属于极个别的人,又是极特别的人。平素,清高敏感,行为怪诞,动不动伤春悲秋,作品,自说自话,逻辑混乱,让人摸不着头脑。故时人有言:“诗人都是疯子”。这种说法,固然偏颇,却很真切的反映了受众对现代诗歌的恐惧和无所适从。的确,疯子的疯话,疯子的独白,能不难懂?

其实,疯子不疯,疯话也不疯。如果能略略掌握现代诗歌的分析原理,现代诗歌将成为话语的盛宴。

诗歌是一种文学体裁,而“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文学文本通过语言获得了物质形态,这样,语言就成了读者感知文学文本的物质媒介。任何文本,语言都是它的外壳。读者只有首先突破语言的外壳,才能深入文本的内核。现代诗歌的解读,同样应遵循这个规律。

因此,欣赏现代诗歌,应该先从辨识语言开始。

诗歌语言是文学语言的高级形态,而文学语言与日常语言差异很大,诗歌语言与日常语言差异则更大了。日常语言的习惯力量,使读者在解读现代诗歌时,不可能瞬间获得超脱,平顺的适应现代诗歌的语言规范。所以,读者与现代诗歌隔阂的产生,首先是从语言障碍开始的。

克服这重障碍,得从语言形态的还原开始,对现代诗歌进行语言形态的重构。怎么进行语言的还原?那就是,保证诗句原意不变,用日常的语言来替代表述现代诗歌的诗句,并进行比较,在比较中找出差异,在差异中悟出诗人在文本中所要表达的诗句的语里内涵。

如《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诗的首节是:“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片手的海浪翻动,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声尖厉的汽笛长鸣。”如果把它还原到日常的语言状态,应该是: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四点零八分,在北京火车站里,人山人海,随着一声汽笛长鸣,火车就要开动了。

通过比较,可以有几点发现:

1、“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重复。

而在日常表述中,通常不会如此重复的。文学作品中,此类反复手法的使用很常见。如,“在我的后园里,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鲁迅《秋夜》)。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徐志摩《再别康桥》)

本诗中,首节就使用反复,为了强化对北京的不舍。

2、“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以时间为定语,并且时间非常精确。

如果在日常生活,正常情况下,多数情况下,我们会忽略分、秒这样比较小的时间点。除非要报时,但那一般是整点的。或者要交代重大的客观事件,比如某个伟人去世等等。但是作者对时间如此精确,不但把“分”写进去,还用“这是……”的句式进行强调,这显然是有意的放大定格,对时间状态进行强调。

只能有一个解释,这一刻,对诗人太重要,它烙在诗人记忆最深处,成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印痕。如果知人论世,就会明白,这一刻,改变了诗人以及和诗人一样的“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的一生命运。

3、“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中心语用“北京” ,而不用“北京火车站”。

地点明明是火车站,所以才人山人海,汽笛长鸣。可为什么不说“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火车站”。 “北京火车站”能代替“北京”吗?

仔细探究,可能有如下的内涵:

其一,离开北京就是从火车站出发的,离开火车站就意味着离开北京;其二,强调诗人对北京的依恋,“北京”是故土,是 “妈妈北京”,生他养他二十年,用“北京火车站”表达不出这种感情意味;其三,北京是一座城市,每一座城市,每分每秒都在发生无数的事情。就1968年下午四点零八分而言,北京这座城市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成千上万的青年要集体背井离乡,可能一辈子不会回来了,成千上万的家庭面临生离死别,家将不家。所以,诗的最后,有一个词汇,值得注意,“这是我的最后的北京”的“最后”。因此,“四点零八分的北京火车站”这一特定的历史时空,已经成了“北京”的缩影,它代表北京在这一时刻的历史状态;这一刻的北京火车站,不只是诗人一个人的记忆,是整个城市的记忆。

通过这种语言还原,可以突破现代诗歌的语言外壳,并很自然挖掘出潜伏在诗句语里的诗人心灵的颤动。

而通过这种对诗歌语言的还原,不难看出,日常的语言形态,它的特点是语意清晰直截,不追求言外之意,让人愈明白愈好,因为日常语言主要是用于日常里,人与人之间的交际。至于诗歌语言,则有表里,表层是一种意思,深层更有寓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诗人丰富的情感世界。[1]

其次,无论现代诗歌的解读,还是古典诗歌的解读,都不能不谈意象。正是意象的存在,使诗歌语言进一步获得了与科学语言、日常语言不一样的特质,成为具体可感、形象生动又意蕴悠长的审美化语言。[1]感知意象、辨识意象,是深入理解现代诗歌的另一重要途径。

感知和辨识,是不一样的。感知,是指直接从五官的角度去体悟,如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曲中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的听觉效果,杜甫《登高》中“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视听冲击,朱自清《荷塘月色》中若有若无的月下荷香与若隐若现的渺茫歌声的嗅觉与听觉的沟通;而辨识,则需要用理性去对比、分辨和识别。最简单的操作方法就是多作一些质疑发问,问问“为什么是这,而不是那”。

为什么要这么对比、识别呢?因为,诗人在创作的时候,他的头脑里一定有许多可供选择的意象,最后他把其他意象排除了,只留下这个意象。如果我们能试着把诗人筛选意象、取舍意象的这一思维选择过程假设呈现出来,那我们就会离诗人的心灵世界更贴近一点。

如“在我的后园里,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鲁迅《秋夜》),不妨问问为什么要用“枣树”这个意象,而不用“柳树”“桂树”等其他意象。这就需要理性的辨识。“枣树”,魁梧伟岸,高可10米以上;树皮褐色,且裂痕遍布,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由于其生命力强,耐寒抗旱,生长缓慢,所以木材的质地坚硬细致,不易变形。在北方,枣木是制作擀面杖最上等的材料。枣树的这些特点,无论是外在的视觉效果或者内在的刚劲顽强,都极适合作为斗士的形象移植到文学作品中。这恐怕就是鲁迅选择“枣树”入诗的重要原因了。

同理,戴望舒的《雨巷》之所以要以丁香花入诗,而不是牵牛花,牡丹花……就是因为丁香花花色或白或紫,香气清新,品相淡雅,而且花朵小,花蕾丛生,团团相簇,相拥如结,含蓄内敛,很适合用于表现哀怨含蓄、愁心不解的女子形象。古典诗歌中就有“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的诗句。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的第三节:“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手中//线绳绷得太紧了,就要扯断了/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直到这时,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本节中有一个重要的意象“妈妈缀扣子的针线”,做了一个假设,如果“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绣花针)换成“万箭穿心”(箭)呢?

这是很有意思的比较。学生通过讨论后也会有所收获:

1、“妈妈缀扣子的针线”与“万箭穿心”的外在差异:

①“箭”存在于古代,“妈妈缀扣子的针线”更贴近现实生活,为我们所熟悉。

②“妈妈缀扣子的针线”是绣花针,比“箭”更细,用途是缝补衣物,缀扣子。“箭”则更粗,用途在于杀猎。

③“妈妈缀扣子的针线”有线,“箭”则一般无线。

2、“妈妈缀扣子的针线”与“万箭穿心”的内在差异:

①、更贴近生活,为读者所熟知;因而,更易于激发读者的联想和想象,使读者身临其境。如孟郊的《游子吟》,“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这样的诗句是很容易使读者想象白发母亲在昏黄灯下为儿子赶制衣服的温馨场景。

②、更具有概括性、典型性,更适合用于表现母爱的特征,因为母亲是最经常使用绣花针的;

③、情感内涵更丰富,既表现了母亲对儿子的细腻的爱,也传神地表现出母子分别时彼此的难舍难分和诗人离别的心痛,同时表达出母子分别后的彼此间永远的牵肠挂肚。

④、在写作上,为下文“风筝”意象的出现和“线绳绷得太紧了,就要扯断了,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的描述做了合理的铺垫 ,前后呼应。

再比如戴望舒的《雨巷》一诗中,有许多重要的意象,包括“雨巷”、“丁香”、“油纸伞”、“篱墙”。如果对这些意象进行逐个分析,然后再把这些意象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来审视,可以窥见其中的特点。从个体看,这些意象各有各自的特点,且形体都比较小,并且距离现在的时代都比较久远了,巷子,油纸伞,篱墙,现今都比较少见了。从整体看,视觉上,由于下雨,烟雨迷离,且置身于狭长封闭的巷子里,给人深邃幽闭的空间感,而“油纸伞”、“丁香”的出现,给整个画面抹上了清新的一笔,冲淡了周围的潮湿压抑;听觉上,巷子里高高的长墙,阻断了各门各家的起居动静,显得寂静凄清。嗅觉上,又有淡淡的芬芳,是油纸伞的芬芳,也是丁香的芬芳。至此,这种意境的特质就跃然纸上,它充满了古典元素,显得唯美。既给人压抑苦闷之感,但在灰暗迷离之中,又点缀着清新的亮色,冲淡这灰暗迷离。于是,从中,我们能感受到诗人苦闷彷徨,也能感受到诗人在苦闷彷徨中的一丝微茫的希望。

总之,现代诗歌中的意象具有具体可感、概括典型的特点。诗人正是借助意象才实现了对模糊抽象的主观情思的形象表现。如果能以意象为支点,感知意象、辨识意象,那么在解读现代诗歌中,将会少走很多弯路。

再次,现代诗歌之所以难懂,还在于其与日常表述规范反差甚大的不可理喻的传情达意、说理论道的方式。而这种不可理喻的传情达意、说理论道的方式的背后,其实是诗人与常人的不同的思维方式。

比如,波德莱尔的《忧郁病》一诗中,有这样的句子:“当雨水洒下无数的线条/仿效着监狱的铁栏的形状/一群哑默的肮脏的蜘蛛/走来在我们头脑里结网”。蜘蛛在人脑里结网,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也不大可能发生,按常理是不能理解的。类似的不可理喻,其实在古典诗歌中同样存在,只是相比计较,现代诗歌使用的更频繁,更夸张。

在古典诗歌的诗论中,常把这种有悖于日常情理的创作现象称之为“无理而妙”(清代·吴乔)。对于现代诗歌,解读时,就更需要要打破常规思维规律,遵循情感逻辑。所谓常规思维规律,就是日常生活的人们习惯使用的实用性至上的思维方式。

《再别康桥》的首节有这样的诗句:“我轻轻地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末节则与首节呼应:“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以日常的思维去考量,其中无理之处自现:云彩是无情之物,向云彩招手作别,云彩能懂吗?这不是多此一举?更荒谬的是“不带走一片云彩”这一句,云彩又非身边的实物,即便你想带走,你带得走吗?纯是妄想。

既然是妄想,诗人为什么还是要妄言,博人一笑?其实,如果从诗人的角度去思考,很显然,诗人要作别的是康桥。康桥是诗人终生难忘的地方,这里留下了他太多的人生记忆,尤其是他在这里认识了民国才女林徽因,并对她展开了苦恋之旅。当然这记忆,也包括这里的自然美景。而自然美景中,康桥黄昏的夕阳和满天的绮霞,又特别能打动诗人的心。因此,作别“西天的云彩”其实就是与康桥作别。同样的,“不带走一片云彩”,其实要表达的是诗人的一种心思,也就是要与人生中的这段与康桥有关的甜蜜而苦涩的记忆告别的决心。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不乏这样无理而妙的诗句,如第二节:“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我双眼吃惊地望着窗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如第五节:“北京在我的脚下,已经缓缓地移动”。

那么“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为什么“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

建筑发生剧烈抖动,一般情况就是地震了,或者发生爆炸了。但当时都没有发生。虽然用物理的相对运动来解释可以说的通,但从表述习惯看,多数情况下还是更习惯说成“火车的车身一阵剧烈的抖动”,为什么要表达的这么别扭呢?毕竟,这是诗,不是物理教科书呀,诗人的本意不是要告诉读者相对运动的原理。

排除了日常实用角度和科学角度理解的不恰当性,那可见“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是另有所指,是有深层意蕴的。只能回到诗人这时的情感世界、从表达情感的角度出发去挖掘。

联系下文的两个句子——“我吃惊地望着窗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悟出,诗人有意借助了物理的相对运动原理,把自己说成是静的,而外界则在剧烈的抖动;外界剧烈抖动的巨大能量反过来冲击诗人,造成诗人内心巨大的共振,震撼。很显然,这是一个诗人内心世界和客观世界互动的过程。

可见,诗歌的创作尊重的不是日常情理,而是完全服从于表达情感的需要,所谓“诗有别才,非关理也”(宋朝 严羽《沧浪诗话》)。这就需要读者解读时,打破常规思维,转变思维方式,学会用情感逻辑去观照诗歌,去体悟诗歌,才能享受文学话语的盛宴,才能更贴近诗人,走入诗人的心灵世界,获得对生活的立体观照,体验人世间的冷热悲欢,走入现代诗歌的幽窈世界,触摸到诗人的心灵律动,与诗人共鸣,使我们的情感体验、审美体验得到超越和升华。

参考文献:

1、董学文 张永刚 《文学原理》[M]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1.1 第36—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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