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海龟湾

作者简介：陈卓伦，女，单位：武警警官学院（四川成都），人文社科系。原文 E.B.怀特（美）（1899～1985），美国作家，曾长期为著名周刊《纽约客》撰稿，语言简洁、生动、幽默，著有儿童文学作品《精灵鼠小弟》、《夏洛的网》和《吹小号的天鹅》。

蚊子随夜暖而来，我们的睡房成了它们的星光大道。我整晚起起伏伏，挥动毛巾，驱赶蚊子；毛巾的一端还用水打湿以便它能大显身手。好不容易挨到早上，一夜的折腾让我头昏眼花，就像喝醉了酒，不过这倒能让我畅所欲言一把。昨天傍晚，妻子其实已带来了几码长的网，我们一起跪在壁炉前，给壁炉罩上面纱，晃眼一看就像个新娘子。（因为我们认为蚊子可能是通过壁炉烟囱飞进来的。）我还去第三大街的五金店里买了几个活动纱窗，把它们安装在窗户上；但是卧室的窗框实在老旧，很不平整，蚊子大可从窗框和纱窗之间的缝隙轻而易举地飞进来；当然，得了象皮肿的蚊子就另当别论了。（如果把下层的窗框抬高通风，那么上下窗框之间就会出现更大的缝隙——这对房间的主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对蚊子来说可就是个好机会。）我也曾花二十五美元买过一台很古老的空调机，超划算，我很喜欢。虽然它对整个房间的空气变化几乎是毫无贡献，仅仅只能赶走凑在房间四周的热气，但它发出的巨大轧轧声，能让人想起嘈杂的地铁，这让我在关灯闭眼，拽着毛巾准备还击，却仍被蚊子咬了一口之时还能想象自己正挤着地铁，被生气的姑娘用别针给刺了罢了。

对于海龟湾的蚊子，我还觉得它们是随着空调的冷风被卷入的，就像老鹰乘着暖流扶摇直上一样。这种想法虽然很幼稚，但在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也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我曾想到去买某个老牌子的喷雾杀虫剂。但当我走进商店，说明来由时，店员表现出的却是一副奇怪的神情，似乎疑惑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之后，他拿出一罐东西，里面装有氯丹和其他一些叫不出名儿的化学制品，对我说：“我们这儿的杀虫剂比你说的那个牌子的强多啦。” 于是，我告诉他我不能用这种杀虫剂，因为我对氯丹过敏。“它会直捣我的肝脏”，我说着，狠地看了他一眼。

早上总是一天中最愉悦的时候。天花板和墙壁上，蚊子们已吃饱喝足，疲惫地趴着，养精蓄锐；房间里，衣袍和被褥慵懒地堆卷着，歪歪斜斜、无拘无束；这时的藤蔓也开始用茂盛的枝叶渗透白天强烈的光线；连吵闹的空调最后也沉寂了下来，和蚊子们一样，静静地。等到中午烈日之时，从第三大街总会传来美洲蝉狂燥的叫声。花园里，麻雀叽叽喳喳——声音柔和，充满激情，寻求再次恋爱的同时也让这热浪阵阵的夏季，倍感惬意。就算以后这老房子不复存在，我也将会把它深深地怀念；我不愿秋天来得太快，因为那时会搬赴牧场。常常想过一种简单的生活，于是烧书卖椅，丢弃平日积累之杂物。然而，我意识到，这一系列自我净化的方式——对此妻子似乎总是能欣然接受——从长远来看，往往会导致更加复杂的生活；对于这一点，我十分笃定，因为我不相信自己是一个能安享现状的人，到时我这匹老马肯定又会出手，去牧场大干一番。甚至，我可能会加入一个牧场整改协会。记得上次试图用火来净化自我的过程中，我设法办了一个动物园，至今还继续维持着；每一次给动物们运水送食，真让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选自《怀特散文》， 第198-200页， 纽约 Harper & Row出版社， 19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