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可仰，名师有成

周东洪

捧着友人温立三先生赠送的《从教师到教育家——洪宗礼评传》，我摩挲不已，相见恨晚，我怀着揭穿魔术师魔术奥秘的心态力图解密洪先生事业发展的辉煌，于是跟着东缨先生寻绎洪先生功成名就之路，一番追根溯源，我发现传主不寻常的背后又是多么寻常，多么普通。年轻的洪宗礼，1960年毕业于苏北师专中文系，专科学历。毕业后到贫穷的苏北县级市——泰州市——泰州中学任教初中语文，做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语文教师。“蹒跚学步”的小洪老师，拿着教参照猫画虎，批改作文痛苦万状，课堂上尽管自己唾沫横飞，学生则昏昏欲睡，有时又被学生问得“穷形尽相”，第一次亮相上公开课遭遇“滑铁卢”……洪先生曾是个如此普通的教师，无论是从学历还是所在地域看，他的事业起步比我们好不到哪里，甚至更糟糕。他初出茅庐碰到的那些事，哪个教过中学语文的教师不会感同身受呢？如此普通的一个教师走上名师之路的奥秘在哪里？这样平凡的一个人怎样变成教坛泰斗、学界名流，并且凝聚为“洪宗礼现象”呢？作为一个中学教师，我迫切地想得到答案。我确信，破解和把握这种密码，会有助于数以万计如我一样的普通教师找到适合自己专业成长的路径，找回正在消解的职业敬畏感和专业自信心。

寻寻觅觅中，我看到了洪先生说的这样一段话： “个人的努力，主要是学、做、思这三条。学，就是不断学习新知识、新经验、新理论。做，就是躬行，去脚踏实地地进行教育教学实践……思，就是潜心研究，勤于思考。教师是思想者，始终要有研究心……在学、做、思中增加知识积累、文化积累、情感积累和思想积累，在积累的沃土上丰富自己，成长自己，强大自己！”（“没有高论，摒弃玄语；字字珠玑，句句金玉”——东缨先生语）从中可以窥探到洪先生从普通教师成长为一代教育名师和教育家的一些秘密，不少起点、禀赋和境遇与洪先生相似的教师，小有所得后就止步不前，终沦于平庸的原因就在这里。正是在学、做、思上勤奋和用心成就了洪先生，也成了普通教师与名师的分水岭。洪先生是怎样勤奋和用心地学、做、思呢？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没有学问就没有教学根基和威信。学高为师，在学生的眼中，语文老师尤其如此。厚积方能薄发，洪先生标本兼治，不断加深、拓宽知识基础。一方面结合日常教学需要，边教边学。另一方面从提高自我语文修养的长远需要出发，系统、深入地学习各种专业课程，广泛汲取各种知识营养，为从根本上提高教学质量备足“一桶水”。他把边教边学名之为“滚雪球”，不断积累教学经验。像蜜蜂采蜜一样，在知识和资料的花丛中，博采精华，消化吸收。那些年，他做的摘录笔记本有几十本，读书卡片有几千张。在学习语文专业知识的同时，他阅读了大量政治、哲学、史地等方面的著作，并从几十种期刊中汲取新的知识和信息，努力使自己成为“杂家”。腹有诗书气自华，好学善学的洪老师胸藏锦绣，信心满满。

学以致用，练在课堂。第一次上公开课“败走麦城”后，小洪老师几十次解剖这堂费力吃苦果的课，这堂课也成了他潜心研究中学语文教学论和教学规律的一个重要触发点、闪光点和延伸点，教育他第一次懂得了讲台练功的价值。洪老师为自己草拟了一个讲台练功“六练”计划：练口——锤炼准确而生动的教学语言；练手——锤炼科学而美观的板书；练情——培养热爱和尊重学生的感情；练心——形成灵活多变的教育机智；练文——提高对课文的理解和分析能力；练艺——提升教学艺术。三尺讲台成了他最好的练功台，50平方米的课堂做了他自我提高的练功房。实践证明，45分钟的课堂时间是有限的，50平方米的教室空间是有限的，但教师只要有广博的知识，有扎实的基本功，就可以在有限的时空里发掘学生无限的思考力和创造力。苦心磨练，做足功夫，令小洪老师这头初生牛犊变得健壮有力。

思是学和做的内核，学为做提供动力，思为做厘清方向，我认为，洪先生在由普通教师成长为名师的道路上，“思”至为重要，诚如他自己所说，想是一切的总开关。他悉心研究如何精心设计、精心组织、精心“施工”上好每一堂课。吃饭想，走路思，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就这样，他逐步摸到了一点提高语文教学质量的规律，备课上课摸到了一些门径。语文教育研究专家温立三说，洪宗礼首先是个爱思考的人，他的第一信条是“思”。他从早到晚都在思考，在梦中也在思考，思考教材，思考课题，思考一切。接着就是把思考的结果写下来。他凭着二十来年的教学、阅读及思考的积累，论文写了一篇又一篇。他每教完一个单元便写一篇教学杂记，后来，又改为每教完一课便写一篇教学杂记，这样一直坚持了18年！这就是洪宗礼在80年代写作井喷的源头……正是因为写作，洪宗礼才迎来专业发展的创造期。写作是深入的思考，洪先生站在思想的制高点驾驭着自己的所学所教，少了工匠气息，多了名师风范。

洪宗礼先生虽然普通平凡，但不甘于平庸。遭遇挫折，不弃不馁，知耻后勇，知难而进，把勤奋用心地学、做、思当作利器，在事业开拓的崎岖道路上持之以恒，勇往直前，功不唐捐，修成正果。顾明远先生说，洪宗礼的起始阶段，可以说是属于技能型的，就是由稚师成为一个合格的、称职的教师。这是极大多数教师要走过的道路。第二阶段，可以说是艺术型的，是由合格教师走向成熟，逐渐掌握教学艺术，成为名师、教育家。第三阶段，是进入学科教育、整个教育领域的堂奥进行探秘，成一家之言。大多数教师往往止于第一阶段，只有较少的一部分教师得以进入第二阶段，而能进入第三阶段的教师，是少之又少的。顾先生的话既是对洪先生的盛赞，又是对那么多教师止于第一阶段的遗憾。为什么那么多教师止于第一阶段？根源就在于学、做、思不够勤奋和用心。不少语文教师总感叹：教师难当，语文教师尤其难当！越来越不知道怎样教！但鲜有教师静下心来学一学，想一想，再回到课堂改一改。对照洪先生专业成长中的种种行状，反观诸己，我们不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吗？当下，教师职业倦怠现象已十分普遍，且有蔓延之势。一些教师不思进取，得过且过，视教职为苦役，视“差生”为累赘。有人认为，教师职业内驱力缺乏，是社会风气使然。此说固然有一定道理，但与教师对专业缺乏信心不无关系。教学遭遇挫败，陷于停顿，能获得的专业支撑又少，以致产生无助无望感，继而怕教厌教，更不要说成名成家了。而洪先生却在不断学、做、思中，逐渐“富裕”起来，提高了独立备课的能力和驾驭课堂的能力，逐步掌握了教学的主动权。不仅摆脱了“真正的苦”，而且领略“真正的甘”，摸索到有效提高教学质量的门径。洪先生的学、做、思犹如鼎之三足，有力地支撑了他名师的高座，也定能给苦闷彷徨中的教师以醍醐灌顶的启示。

洪宗礼先生是一座高山，但可以仰视；洪宗礼先生是一个名师，但也是由普通教师而来。他让我们看到，一个教师在专业发展道路上能否成为名师，甚至成为教育家，关键在于能否一以贯之且用心地学、做、思。如果能够，教师不仅可以重拾专业发展的自信，而且可以登堂入室，更加热爱学生，敬畏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