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延安整风

坛主小传：胡发贵，江苏省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20世纪40年代初叶的延安整风，是中国共产党开展的一场广泛深入、严肃细致的思想政治教育运动。它是中国共产党在思想政治教育上的创举，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次成功实践，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树起了一座伟大的丰碑。

一、延安整风的历史起因

从历史的角度说，延安整风最为主要的原因是为彻底批判党内教条主义和主观主义错误思想，尤其是为肃清和纠正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机会主义的影响。作为一个革命的政党，中国共产党一成立，就立即投身到改变旧世界的中国革命的艰苦斗争中，并使“中国革命的面目焕然一新”，但如何将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探索出一条符合中国国情的革命道路，是中国共产党人面临的一个巨大挑战，其间充满了艰险和曲折。党内曾多次出现“左”的和“右”的机会主义错误路线，特别是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机会主义错误路线，给党的革命事业造成了巨大的挫折，直接导致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战争失败，南方各根据地相继丧失，红军从30万人减少到3万人，党员从30万人减少到4万人，白区的党组织也几乎破坏殆尽。虽然1935年的遵义会议确立了毛泽东在党内的领导地位，结束了王明“左”倾路线在党内的统治，使中国革命获得了新的转机。但由于当时严酷的军事斗争形势和险峻的历史环境限制，遵义会议着力解决的是最为迫切的军事和组织上的问题，而思想政治上的问题尚未给予足够的重视，党内的教条主义思想并未得到充分的批判和根除，正如毛泽东同志指出的：“过去的路线在遵义会议后，在政治上、军事上、组织上都不起作用了，但在思想上主观主义的遗毒仍然存在。”正因为“遗毒仍然存在”，因而抗战初期，党内又出现了一股“右”倾机会主义思想，主张“一切服从统一战线，一切经过统一战线”，反对洛川会议以来党坚持的统一战线中独立自主的路线、方针和政策。这些错误观念不仅引起了很大的思想混乱，也严重影响了党对抗战和民主革命的领导。党在延安整风前之所以常犯“左”倾或“右”倾错误，很大程度上是迷信和照搬照抄共产国际指示的结果，也是教条主义的表现。这说明我们党还没有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很好地结合起来，需要进行一场思想政治上的自我教育和自我启蒙，以弄懂什么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认清教条主义的危害，避免历史上反复出现的或“左”或“右”的路线危机。因此，有必要在思想上统一党的认识，在政治上明确党的路线和方针。这是延安整风运动发生的最为重要的内在原因。

当时，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局势相对平稳，为整风运动的开展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条件。另一方面，迅速扩大党的队伍也急需进行思想政治教育。党员从1937年的4万人猛增至1940年的80万人，在所增加的新党员中，成分多样，大多数出身于农民和小资产阶级家庭，他们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些“非无产阶级思想”，改变这种状况也亟需在全党范围内进行马列宁主义教育，以提高全党的思想政治水平。

二、延安整风的过程及针对的问题

一般认为延安整风运动始于1941年，结束于1945年。其间大致又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是准备阶段，约为1941年5月至1942年2月，这一阶段的重点是动员党的高级干部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提高思想认识水平。第二是普遍开展阶段，约从1942年2月至1943年10月。这一阶段动员全体党员干部积极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全面开展学风、党风和文风的整顿。第三是总结历史经验阶段，约为1943年10月至1945年4月。党中央决定从1943年冬季起，高级干部重新学习党的历史，主要学习《六大以来》、《六大以前》、《两条路线》等党史文件汇编，并召开了多次座谈会，对党的历史经验特别是党史上几次大的路线错误展开了热烈的讨论。1944年4月，毛泽东在延安高级干部会上作了《学习和时局》的报告，分析和解答了整风学习中提出的一些重大问题，进一步统一了全党的思想和认识。1945年4月，党的六届七中全会讨论并通过了《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标志着延安整风运动的胜利结束。

延安整风运动所针对的问题。亦即所整之风，主要是学风、党风、文风，简称三风。整学风，反对主观主义；整党风，反对宗派主义；整文风，反对党八股。整风的核心问题，是反对教条主义和主观主义，树立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与实践统一、实事求是的马列主义作风。正如毛泽东同志所说：“整风学习的目的是打碎两个宗派，教条宗派是头，经验宗派是脚。”

学风、党风、文风三者之间是紧密相连的，毛泽东同志在《整顿党的作风》中指出：“学风和文风也都是党的作风，都是党风。”值得注意的是，学风问题被列为首位的整风对象，是“第一个重要的问题”，因为“学风问题是领导机关、全体干部、全体党员的思想方法问题，是我们对待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态度问题”，而其本质则是“主观主义的毛病”，因此整顿学风，实即要改正主观主义。整顿党风主要是反对宗派主义。在本质上宗派主义也是一种主观主义，只不过它是主观主义在组织关系上的一种表现。其主要症结是只见局部利益而不见整体利益，突出个人而忽视党，本位主义的只有自己而无视他人，在风气上“吹吹拍拍，拉拉扯扯”。不革除党内存在的这种宗派主义缺陷，不利于“党达到完全团结统一的地步”，不利于“团结全党同志”和“团结全国人民”来能战胜敌人。整顿文风主要是反对党八股，因为“党八股这个形式，不但不便于表现革命精神，而且非常容易使革命精神窒息”，甚至阻碍“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和发展”。反对党八股，以培育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文风和作风，即一种生动活泼、新鲜有力，科学的、民族的、大众的文风。

延安整风运动，以学风、党风和文风为突破口，意在清除党内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和党八股等“小资产阶级思想”，以树立“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作风，和人民群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作风以及自我批评的作风”的“新三风”。

三、延安整风的创新之处

延安整风运动不仅范围广，历时长，而且在方针政策上也有许多独到的创新之处，显示了党在政治和思想建设上的日臻成熟。

其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延安整风运动，着眼于“既要弄清思想又要团结同志这样两个目的”，始终注意避免历史上错误的斗争方法，尤其是力戒“左”倾路线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提出了著名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整风方针。毛泽东同志提出：“我们反对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党八股，有两条宗旨是必须注意的：第一是惩前毖后，第二是治病救人。”所谓“惩前毖后”，即“对以前的错误一定要揭发，不讲情面，要以科学的态度来分析批判过去的坏东西，以便使后来的工作慎重些，做得好些。”所谓“治病救人”，即对“坏东西”、错误和缺点的批判，不是目的，更不是“为了把人整死”，相反，“好像医生治病一样，完全是为了救人。”这种“治病救人”的宗旨，说明整风不是整人，更不是无情打击，而是通过思想教育来改正错误，回归到正确的道路上。所以这一宗旨又具体化为“团结——批评——团结”的党内整风公式。

其二，好好说理。整风是一场思想教育运动，是一种精神的启蒙，这一特性决定了整风是一种春风化雨的细致工作。正如毛泽东同志所指出的：“这个工作决不是痛快一时，乱打一顿，所能奏效的。对待思想上的毛病和政治上的毛病，决不能采用鲁莽的态度，必须采用‘治病救人的态度，才是正确有效的方法。”思想工作不能“鲁莽”压服。必须避免“过激主义态度”，应当以理服人，应当“好好地说理”。整风运动中，毛泽东同志作了多次著名的报告，像《整顿党的作风》、《反对党八股》等，都是“好好说理”、以理服人的典范。对延安文艺界小资产阶级思想的廓清改造，也生动说明了这一点。1942年春天，延安文艺界思想波动，对党的文艺政策有些困惑和怀疑。虽然毛泽东同志认为“延安文艺界中小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浓厚”，但仍然采取一种“好好说理”的方式来解决。毛泽东先是同何其芳、严文井等作家多次通过书信或者面谈交换看法，并委托他们“代为收集文艺界的反面意见”，并多次和文学艺术家座谈交换意见。在第三次座谈会上，毛泽东同志系统地论述了党的文艺方针政策，要求文艺工作者到火热的斗争中去。党的文艺政策纲领性文件《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形成，也可以说是延安整风中“好好说理”方针的结晶。

其三，实事求是。延安整风运动，以反对主观主义和教条主义为核心，始终强调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特别注重实事求是的实践精神和客观态度。早在1941年5月19日，毛泽东首先提出了反对主观主义的问题，建议全党大力开展调查研究。同年8月1日，毛泽东起草了《中共中央关于调查研究的决定》，中央成立了调查研究局，张闻天同志带领农村调查组深入陕甘宁边区的农村、城镇作了一年半的调查研究。1941年12月底，毛泽东指示延安创办的中央党校校训为“实事求是，不尚空谈”，并挥笔题字“实事求是”。这也成为延安整风运动的精神写照。延安整风运动注重讲事实、摆道理，特别是对人和事的功过评价不作主观结论，而注意从特定历史和环境上作分析，力求找出原因，给予实事求是的理解。可以说延安整风是一场崇实黜虚的实践运动，凸显了共产党人直面现实、尊重事实的务实精神，诚如毛泽东同志所指出的“按照实际情况决定工作方针，这是一切共产党员所必须牢牢记住的最基本的工作方法。”通过延安整风对教条主义和主观主义的批判，形成了党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

四、整风运动的启示

延安整风是我们党思想政治教育运动的一次成功实践，它的光辉和成就至今仍令人瞩目，对我们今天加强和改进党的建设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首先，必须加强作风建设。作风展现了思想，体现了精神状态。延安整风运动的关键就是从作风入手，从学风、党风、文风三个领域来纠正和清除党内的教条主义和主观主义，批判宗派主义，揭露党八股，恢复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突出党性和党的纯洁性，并形成了理论和实践相结合、密切联系群众以及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三大优良作风。这三大作风不仅使我们党永葆革命青春，而且始终得到人民的拥护和支持，赢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改革开放的伟大胜利。在新时期，党的作风建设面临着更多的新情况和新挑战，只有加强党的作风建设，才能更好地克服党内不同程度存在的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才能更好地密切联系群众，才能更好地保持党的纯洁性，才能更好地发挥党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其次，必须坚持理论联系实际，一切从实际出发。延安整风运动的要义是反教条主义，强调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坚持将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从而展现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可贵探索精神。这一精神在改革开放进入攻坚期的新形势下，尤其宝贵。因为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实践没有任何现成的经验可资借鉴，惟有与时俱进，推进改革和发展，并根据中国的具体国情，在实践中不断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实现新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创造出符合中国改革开放需要的新理论、新思想。对此我们决不能动摇和迷惑，必须坚定地保持我们从实践中得到的道路自信、制度自信和理论自信。

再次，弘扬批评和自我批评的党内民主风气。毛泽东同志曾生动地说过，整风运动是“整事”而不是“整人”，因而他提出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整风方针，并形成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的这一党内民主生活的重要形式，也是党内实现民主集中制的重要内容，更是加强党的建设的重要法宝。最近习近平总书记就指出，在“中央政治局内部，要倡导开展积极的善意的实事求是的批评和自我批评”。在推进社会主义民主政治进程中，发挥批评和自我批评的党内民主精神，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因为众所周知，党内民主是实现国家民主政治的关键之一，以党内民主来推动人民民主，是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一种切实可行而有效的途径。

当前，开展以为民务实清廉为主要内容的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实是一场新时期的党风建设，表明我们的党不仅是一个“大党”，更是一个政治上成熟的党，并时刻追求着“胜利的党”。我们有理由相信，一个不断自我警醒、自我奋进，并始终保持“同人民群众血肉联系”的党，一定会得到人民的拥护和支持，也一定能率领人民实现伟大的“中国梦”。责任编辑：丁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