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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荒”意味着什么

2013-04-29胡采苹

创业家 2013年7期
关键词:钱荒创业家资金

胡采苹

李佐军红了。他说他现在压力特大。

6月底的金融市场波涛汹涌,持续近一个月的资金紧张在6月20日到达高峰。当天,上海银行同业隔夜拆放利率一天狂飙了578.4个基点,达到13.44%的高峰,盘中利率甚至一度飙升至30 %,相当于高利贷水平。

资金突然从银行体系中神秘消失,一时间众说纷纭,甚至有传言认为是四大行连手设局向央行要求放松银根。恐慌心理经过一个周末的发酵,很快感染沪深股市。6月24日一开盘,上证指数就跌破2000点大关,隔日开盘更是“一夜跌破建国底”至1948点,盘中甚至下探至1850点,交易员纷纷戏称跌回了“光绪、咸丰年间”。

6月23日上午,《创业家》官方微博做了一个重要决定,重新发布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资源与环境研究所副所长李佐军2011年9月在华中科技大学校友聚会上的内部讲话。这份讲话准确预言了中国经济下一个危机点会在2013年的7~8月间出现,与目前发生的银行钱荒互相呼应;讲话也预言国际热钱撤出会是中国政府难以应对的外部因素,与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6月19日表态将逐步撤回量化宽松政策,随后热钱撤出亚洲市场的情景准确相符。

这条旧闻重发的微博很快被转发超过4万次。投资圈名人薛蛮子、经纬创投创始人张颖、汉理资本董事长钱学锋,以及来自各行各业的读者,包括异议歌手左小祖咒等都转发了这条微博。《创业家》旗下的i黑马官网贴文被点击次数则超过25万次。

《创业家》记者于6月26日下午找到李佐军,他把手机丢在研究室里,另辟一间会议室和记者见面,因为他的手机已经“快被打爆”。“我不敢接受采访了,因为害怕讲的话又造成市场波动”,他说。只有一次在单位的同意下,他在电话里对央视二套“说过一些官冕堂皇的话”,但是网络上很快又有人骂他“被和谐了”,不免感到心中难过。传说中湖南人不吐不快的个性在他身上还是寻得见痕迹。

由于准确言中经济紧张的时间点,李佐军现在被贴上各种“预言帝”、“神算”标签。许多位居要职的友人甚至因为读了他两年前的报告,决定更改预定的公司决策。“这让我压力太大了”,他很清楚,预言有自我实现的可能,一旦人们对预言深信不疑,市场行为就会不理性地倒向预言的方向,即使本来有改变的机会,也会在市场信心的倾斜的情况下转向预言的结局,“所以我现在讲话要很小心。”李佐军说。

面对如今的经济形势,李佐军认为,人民银行未来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左右为难,既要调节金融体系已经形成的“自我循环泡沫”,又要避免调节过激而陡然戳穿泡沫,造成系统性风险的可能。然而中国经济还在青壮年阶段,尽管可能经历一阵痛苦调整期,“还是能扛得住,日本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发生调整,那时候城镇化、工业化已经完成,扛不住,陷入长期低落;而我们幸运得多,我们现在还扛得起。”他说。

以下是《创业家》记者与李佐军的对话内容。

《创业家》:银行出现钱荒的原因到现在还是众说纷纭,你的看法如何?

李佐军:客观来说,钱的总量并不荒。就数字来看,M2(货币存量,指目前市面流通的货币量与存款量总和)、信贷投放都不少。去年信贷投放是8.2万亿元,平均每个月投6800多亿元。今年一月份的信贷投放是1.07万亿元、二月份6200亿元、三月份1.06万亿元、四月份7929亿元、五月份6674亿元,也就是说,今年的信贷投放比去年都多。

M2去年底的增长率是13.8%,今年一月是15.9%,二月15.2%,三月15.7%,四月16.1%,五月15.8%,也比去年要高;从M2存量来看,现在已经有104万亿,这是巨大的数字。社会融资规模方面,今年一月、三月都有超过2万亿的增量,这是去年任何一个月份没有出现的情形。

社会上的钱既然不少,为什么出现钱荒?我感觉同时有几大因素碰头了。

第一,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政策,造成美元升值、美国国债利率上升,热钱就流出;美元在升值、利率上升,流到美国投资更好。国内先前投机风气很盛,在国内投资很挣钱,热钱就奔这个来的,现在金融市场不太稳定,热钱当然想走,所以国内资金池子下降了,这是五月份就已经发生的情况。

第二,五月份出口大幅下跌,同比增长跌到了1%。去年出口同比增长是7.9%,今年一月是25%,二月是21.8%,三月是13.5%,四月14.7%,五月一下子跌到1%。出口同比大幅下滑,外汇进来就少了,外汇占款减少也造成国内资金池子下降。出口大幅下滑是因为打假,前几个月出口数字有一些水分,现在因为外汇管理局严查,防止热钱藉由假贸易进来,钱到货不到,所以水分就挤掉了。当然还一个原因,是全球经济确实不算太好。

第三,最近外管局、银监会等有关部门加强了对国内资金进出、债券市场等方面的管理,原来资金想怎么流就怎么流,现在有些路走不通了,对资金总量供应产生抑制作用。

第四,六月份一般是银行机构的考核时间,存贷比等数字都要核查,资金必须到账。

几个因素迭加在一块儿,造成六月份出现钱荒,直接的表现就是隔拆利率大幅上升。13.44%是超历史的数字,造成市场巨大波动和社会恐慌,银行说自己系统故障,大家立即的反应就是担心银行没钱了才说自己系统故障。

关键还是要看人民银行,前几年的做法一定是很快提供资金、降低银行存款准备金。这次中央强调宏观政策要稳住、货币总量稳住,优化资金配置结构。虽然这两天股市大跌,央行还是出来表态,做出小的调整,但是除非出现特殊情况,大方针是不会改变的。

《创业家》:这些看起来都是短暂的因素,市场似乎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恐慌。

李佐军:现在金融体系最主要的问题是形成了一个“自我循环”的泡沫。本来金融机构应该把吸收过来的大众存款贷给实体经济、创业者,形成一个良性的中介作用,但是现在金融体系热衷发行短周期、高利率的理财、信托、票据产品,变成自己拿钱去挣钱,一个短期商品到期就发下一个短期商品,等于让资金空转,很不利于中国经济的健康发展,资金没有到达真正需要的地方。

现在银行的理财产品回报率都在10%左右,加上银行自己需要的运营成本、利润,这些吸收进来的资金,至少要拿到15%的回报,才能顺畅运转下去,但是什么投资工具能提供15%以上的回报率?只有房地产,实体经济提供不了这么高的回报。其实这些资金都是靠房地产项目在运转,形成了一个自我循环的泡沫。这个泡沫现在是靠短期理财产品在循环,资金一定要运转,否则就断了,这也是钱荒让市场恐慌的原因。

所以钱并不荒,只是配置的地方不对。中央已经明确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国务院很快出来说,“要优化金融资源配置,用好增量、盘活存量”,意思就是不会放水,要倒逼金融机构自己去挤泡沫、去杠杆化,把资金从内部空转中逼回实体经济去。但在这个过程中,央行必须掌握很好的平衡,避免走向极端。

极端的情形有以下两者。第一种极端是逼得太狠,央行坚持不放水,而国际热钱持续流出,银行资金链条快断了,等到理财产品到期时,银行就有可能付不出钱。一单、两单付不出钱,金融机构会拿自有资本金出来补漏。如果一下子好几笔到期付不出钱来,那只能贱卖资产来凑钱。贱卖的东西是什么?就是这些资金持有的房地产项目,这会影响房地产市场的价格,问题可大可小,我当然希望是软着陆而不要以崩盘收场。房价问题毕竟还是中国经济的中枢,不少各级政府依赖土地财政,一旦房地产市场恶化,地方政府收入下降、债务增加、到期项目不能支付,也是棘手的问题。

第二种极端是不逼,银行要钱央行就给,银行就会觉得无所谓,泡沫就会越来越大,到时候问题变得更严重。如果央行想保住所有金融机构,办法只有一个—印钞票,然后物价上涨,房价上涨,实际利率成为负利率,引发全民资产缩水的道德风险。

这对央行来说是一个两难问题,必须拿捏好在两个极端之间的平衡尺度。国务院初步的反应是对的,不放水救市,但是股市大跌两天实在受不了,央行还是出来调节了,这就是因为他们还是不能逼得太紧。

《创业家》:既然现状如此紧张,你为什么在报告里还说长期看好中国经济?

李佐军:我一直觉得中国经济这几年要经历一次大的、比较痛苦的调整,但是目前所处的发展阶段相当于一个人的青壮年时期,年富力强。这时候经历一次调整,是扛得住的,只要争取好好治病,会恢复的。日本上世纪80年代后期的泡沫,一来就扛不住了,因为那时候它相当于老年人,工业化、城镇化基本已经完成,经济动力变得很小,所以泡沫破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起不来。我们的情况比他们乐观得多,我们扛得起一次调整。

我乐观的原因是因为中国还有好几大经济动力没有释放。

首先,中国的结构生产力还在释放,工业化、城镇化、区域经济一体化过程中所释放的生产力还在继续,工业化、城镇化还未完成,过程中会有很大的经济增长空间。

西方国家已经完成这个过程了,它们没有多少结构生产力可释放,唯一依靠的是技术进步、增长要素投入,所以经济只能有3%、4%的成长,这是发达国家的特征。而我们除了技术进步、要素投入的增长外,还有这些结构生产力可供应更高的增长率,中国7%、8%的增长率都嫌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再者,制度变革的生产力还在释放。现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制度还在改革之中,我们还有机会创新、优化制度,从制度变革里创造生产力,把更多人的积极性、创造力调动起来,挖掘更多生产力,更优化配置现有的资源。其他国家因为制度已经完善,经济增长不会因为制度改善而加强,所以只要我们决定要改,还会有制度红利在。现在领导层已经明确下半年要专门开会讨论改革问题,看起来是比较乐观的。

第三,要素升级的生产力还会释放,技术进步、人力资本的增加、信息化的进步都还在继续,即使经济出现调整,要素升级的脚步不会因为这次经济调整而中断。新技术的抓住、人力资本的进步都有空间,这会提升经济运行的效率。

过去30年,我们是10%的增长率,下一步会进入中速增长阶段。我们认为,2015~2020年会保持6%~8%的中速增长,2020~2030保持4%~6%的中低速增长,2030年以后会成为2%~4%的低速增长,那时候已经成为发达国家。

增长率只要没有水分,就算降到6%到8%,在世界上仍然是非常高速的增长。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中国有可能在20年内经济总量接近或超过美国,提前20年达到邓小平说的“中等发达国家”阶段,他认为要到2050年,现在我们2030年就可能提前完成了,这仍然是比较好的前景。

过去是出口、投资、消费拉动增长,这三架马车强调的是经济增长的短期动力,但是经过30年后,三架马车的动力、增长空间都越来越小,而产生的副作用越来越大。中央现在应该从长期的动力来寻找增长点,也就是前述的制度变革、结构优化、要素升级,分别对应了改革红利、结构升级、创新驱动三种增长路径,这是取代老三架马车的新出路。

我认为新的三条增长路径中,最重要的是制度变革,这是根源性的东西,并且决定后两者改革的成果,可以说是“改革的方式也需要改革”吧;不是所有改革都是对的,也不是一招打到底就行。未来改革的方向一定是“人本改革”,必须以满足绝大多数人的需要作为改革的主要思想,建设一个以人为本的市场经济,使每个人活跃起来,这才是能够长期、全面调动社会生产力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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