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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邪西毒

2013-04-29盛慧

文学界·原创版 2013年7期
关键词:九尾狐二郎神刘烨

盛慧

陈天泽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刘悦悦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依稀记得,小学六年级开学前一天,他第一次见到她。那天一早,他去学校报名,走到乡卫生院门口时,看到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低着头,好像在草丛里找东西。有几根头发沾在她唇角,像小猫咪的胡须。

他把裤子往上提了提,凑上前问:“你,找什么?”她没吱声。他又问了一遍,女孩这才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轻轻地说:“我的报名费弄丢了,这是我妈昨天借来的,要是找不到,我就死了。”她咬着下嘴唇,眼睛变成了一条蓝色的小溪。他最害怕女孩掉眼泪,忙安慰道:“别急,别急,只要它还没出江苏省,我就能帮你找到。”

他们像工兵一样,低着头在女孩经过的路上寻觅,可找了一遍,一无所获。女孩绝望了,蹲下来,把头埋在膝盖上,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滴在粉红色的布鞋上,像是开了一朵朵太阳花。

他像侦探一样摸了摸下巴问:“你再想想,刚才把钱放哪里了?”女孩哭兮兮地说:“裤兜。”他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掏过裤兜呢?”女孩说:“去河边洗手的时候,好像掏过手绢。”他们一路狂奔着跑到河边,真的见到河面上飘着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她一个劲地谢他,他则像武侠电视里的大侠一样,抱了抱拳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必言谢,后会有期。”说完,吹着口哨,往学校狂奔而去。

第二天,正式开学了,她竟然和他同班。见到他,她粲然一笑,他也笑了,不过有些僵硬,像嘴上生了疮一样。渐渐地,他发现与她很有默契。比如,有一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衣,她穿了黑色的毛衣。有一天放学的路上,他哼着《三百六十五里路》,发现她在后面,哼着同样的歌。还有一次,星期天的早上,他去供销社买杏仁饼,她也在,他买了两块,她也买了两块……一次次的巧合之后,他开始对她有了异样的感觉。每次,她从身边走过时,他总是装作没有看见,实在躲不开,就蹲下来,把鞋带解开,又重新系上。

刘悦悦成绩很好,上学期期末考试全校第一,完全可以当班长,但因为是从邻镇转学来的,只当了个生活委员。不过,她做得很认真,她发现男同学在课间玩得很疯,上课时,一个个成了花面老虎,就跟班主任提议搞了个卫生角,还从家里拿来了毛巾,给大家洗脸。那条毛巾很别致,鹅黄的底子上印了一颗颗鲜艳欲滴的草霉。

那个星期天,陈天泽没有赖床,一大早就去河边捡废铁和酒瓶,忙了一下午,一共卖了一块二毛钱。他拿这些钱去供销社里买一条新毛巾,他把毛巾折好,像宝贝一样放在口袋里。等天黑透了,他偷偷摸摸从家里出来,一路狂奔跑向学校,翻过了长满青藤的围墙。学校里安静极了,茂密的冬青树在风中发出沙沙声,像是在窃窃私语。他朝四下里张望一会,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钢尺,打开教室的门。月亮尾随着进来,明晃晃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他把自己的毛巾挂在了卫生角,把刘悦悦的毛巾取下来,贪婪地闻着,淡淡的茉莉花清香让他心满意足。

他在刘悦悦的座位上坐下来,俯下身,闻了闻抽屉的味道,那里也有淡淡的茉莉清香。他的手碰到一支圆珠笔,便想给她写一句话,他想了半天,才歪歪扭扭地写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写完之后,他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赶紧涂掉了。这时,一道黑影闪过,他心头一紧,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赶紧躲到桌子底下,屏住呼吸。窗口传来一阵绵长的猫叫声,他长长地吁了口气。

日子像一盒糖果被一颗颗地吃光,学校开始放寒假了。以前,每到放假,陈天泽都很兴奋,可这一次,他却有些伤感,整天托着下巴,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期待着她的出现。

有一天,他奶奶带他去邓瘸子的服装店,准备给他做一身新衣裳。街上比平时也热闹许多,大家都在为新年忙碌着。服装店也人满为患。门口生着一只煤球炉子,里面是黄豆炖排骨,锅盖像装了弹簧一样,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屋子里发出一股酸酸的布料味和烫布的糊味。邓瘸子戴了副眼镜,脖子上挂了一根皮尺,他负责裁剪,他的老婆和女儿负责缝制,缝纫机发出欢快的哒哒声。

邓瘸子给他量尺寸的时候,奶奶则在边上嘀咕:“尺寸放宽点,他明年还要穿的。”邓瘸子说:“太大了也不行啊,又不去唱戏。”他奶奶又说:“缝的时候,用顶牢顶牢的线,他皮得不得了,以前的衣裳经常要豁嘴的。”

就在这时,他从人群的缝隙中,见到了她,只看了一眼,心就怦怦直跳起来。她扎着两只羊角小辫,站在供销社门口,嘴不住地往手上呵着热气。不一会儿,她母亲一只手挎着篮子,一只手拉着她弟弟出来了,她弟弟正吃着玉带糕。她们也往邓瘸子的服装店走来了。他一下子就慌了,转身就往后门口跑。邓瘸子正准备给他量腰围,忙喊道:“还没量完呢!”可他连头都不回,顺口扯了个谎,说要去厕所。

他在巷弄里兜了个圈,然后在对面的开水店里坐着,因为那里正好可以看到服装店里的动静。刘悦悦的母亲挑选着布料,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可能嫌太贵,最后什么也没选就出来了。刘悦悦的弟弟累了,不肯再走,刘悦悦就把篮子交给母亲,自己背着弟弟。她弟弟很调皮,小手伸进她的腋窝,挠她痒痒。谁知道她不怕痒,她弟弟玩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又出了新花样,把她当成了马,抓住她的辫子直喊:“驾———驾———驾———”她疼得直皱眉头。

等她们走远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服装店。他奶奶埋怨道:“你个小猢狲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掉到茅坑里了。”他抓了抓脑壳,满脸通红,耳朵很烫。

寒假期间,电视里放了很多武侠片,开学不久,学校里一下子涌现出了许多帮派,有“徐门三兄弟”、“八山五妖”“江南七怪”“红心帮”等。不过,他们只能算是江湖里的小鱼小虾,最厉害的要算“东邪西毒”。“西毒”是刘烨,而“东邪”正是陈天泽。

他俩各怀绝技,难分高下。陈天泽的绝技是“大力金刚拳”,每天放学后,他就在家打沙包,一般的同学,根本经不起他打三拳。刘烨的绝技是“霹雳地扫腿”,其特点是快、准、狠,据说,他家门口的那棵楝树,就是活活被他踢断的。不过,刘烨最让人害怕的是他的心狠手辣,即使别人跪着求饶,他也不肯罢休。

和很多大人物一样,他们身边都有一个狗头军师,他的军师是陈一凡,因为鬼点子多,人送绰号“九尾狐”,刘烨的军师是许成林,因为眉心有一颗大黑痣,乍一看,像是长了三只眼睛,人送绰号“二郎神”。

他们本来关系很好,后来为了一句话翻了脸。那天,他们躲在桥洞里抽烟,不知怎么就谈到自己喜欢的女孩了。刘烨猛吸了一口烟,连吐了六个烟圈说:“我这一辈子,非刘悦悦不娶,其他女生在我眼里都是狗屎。”陈天泽一直以为刘悦悦是属于他的,没想到,竟然从另一个人嘴里说了出来,感觉把这个名字弄脏了。他掐灭了烟,起身要走。刘烨还没反应过来,拉着他的袖子说:“你还没说你喜欢谁呢?”陈天泽目无表情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不共戴天的对头。”

陈天泽把刘悦悦藏在了心里,刘烨却喜欢把她挂在嘴上,他曾经当着众人的面说,就是让喝刘悦悦的尿,他也愿意。有一次,他捉一条菜花蛇放在刘悦悦的课桌里,等她尖叫着跑开时,他就会跑过去,一把将蛇捉了,放在手上把玩,甚至还塞到嘴里。还有一次,他和二郎神在电影院门口,看见几个孩子在玩玻璃珠。二郎神指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说“:老大,他是刘悦悦的弟弟刘成。”刘烨便上前,一把抢走了他的玻璃珠子。刘成抱着他的大腿说:“还给我,还给我。”二郎神说:“你知道是他谁吗?”刘成瞪大着眼睛说:“流氓。”二郎神想揍他,刘烨忙呵斥道:“我的小舅子你也敢打?”二郎神马上笑眯眯地说:“小朋友,你喊他一声姐夫,他就把玻璃珠还给你。”刘成不理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扳开他的手掌。二郎神逗他:“快喊,快喊,喊一声给你一块钱。”刘成急了,在他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跑了。

学校的西北角有一个乱石堆,一下课,男生们就会聚集到那里召开“武林大会”。在石堆里,有两个最高的位置,一般人不敢坐,因为东边那个是陈天泽的,西边那个是刘烨的。

那天放了学,陈天泽在班级里擦黑板。刘烨盘坐在“太师椅”上,腰里别了一个酒葫芦(里面装的是自来水),身旁围了一群小喽啰。刘烨在一块石头上写下“李纯明”三个字,交给二郎神,并下令,速带人马,将他捉拿归案。二郎神便带着两个小喽啰屁颠屁颠地去找“犯人”了。

很快,李纯明便被押了回来,刘烨嘴里叼了根稻草,跷着二郎腿。排在两旁的小喽啰,手里拿着木棍喊:“威武———威武———”二郎神像太监一样尖声尖气地喊:“把人犯带上来。”两个小喽啰,便把李纯明押了上来。二郎神呵斥道:“混账!还不快跪下。”李纯明吓得直哆嗦,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们,要干,干什么?”二郎神跑上前抽了个嘴巴,骂道:“你狗日的还敢嘴硬,小心我们老大一个地扫腿,把你扫到月球上去。”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

刘烨终于开腔了,他说:“你说,你今天跟刘悦悦说了多少话?”李纯明吓得半死说:“我,我,没,没有啊,只是有一道题,她不会做,让我教她而已。”“你还敢骗我,信不信老子一掌劈死你?”李纯明不吱声了。刘烨一挥手说:“来啊,给我重重地打。”

他们抡起棍子,正要往下打,突然有人喊:“住手。”抬头一看,原来是陈天泽。喽啰们有些害怕,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刘烨说:“你不要坏了江湖的规矩。”陈天泽冷笑了一下说:“从现在开始,李纯明就是我的结拜兄弟,谁要跟他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刘烨不想跟他多废口舌,挥了挥手,示意让小喽啰冲上去,可他们却像被人点了穴,一动也不敢动。二郎神给一个小喽啰使了个眼神,他就准备从背后偷袭,他刚夹住陈天泽的脖子,就像一只死田鸡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痛苦地喊着:“哎唷,哎唷,我的腰变成豆腐花了。”见到此状,喽啰们纷纷逃散了。

刘烨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说:“我这次先放你一马,如果有下次,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陈天泽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变化,转身就走。李纯明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陈天泽问:“他们为什么要打你?”李纯明说:“就因为我跟刘悦悦多说了几句话。”陈天泽心里咯噔了一下说:“你,也喜欢她?”李纯明忙摆着手:“没,没,没有的事。”陈天泽用大拇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说:“量你也不敢!”

陈天泽走远了,二郎神愤愤不平地说:“老大,为什么不教训一下这个嚣张的家伙?”刘烨笑了笑,故作高深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正在练气功,等我练成了,打败他只要一根手指。”说完,大笑起来。二郎神也跟着笑。刘烨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说:“这是我们的秘密,你要是敢透露半点风声,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下酒。”二郎神赶紧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没过几天,二郎神就来送战书了。九尾狐接过战书就笑了,因为上沾了三根鸡毛,还用红笔写着“偷看者格杀勿论!”陈天泽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的字东倒西歪,像是在练习剑术。“儿子,八月八日早上,老子在小金山顶上等你。不来的,就是乌龟王八蛋。”落款是“齐天大圣”。空白处还画了许许多多骷髅。

陈天泽看后三下两下将战书撕了,吩咐九尾狐拿来纸笔,写道:“乖孙子,你爷爷一定准时去,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打得你大小便失禁,打得你爹妈都不认识。”落款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写道“玉皇大帝”。

刘烨看完信,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把抓住九尾狐的衣领,就要揍他。九尾狐镇定地说:“两国交战,不杀来使。这是连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刘烨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从油腻腻的嘴唇里挤出一个“滚”字。

从那天开始,坏消息不断传来。一天,九尾狐气喘吁吁地跑到陈天泽家,向他禀报收到的最新情报:“大事不好了,听说刘烨造了一件暗器,专门对付你的‘大力金刚拳。”陈天泽好奇地问:“什么暗器?”九尾狐说,“我听说这件暗器的名字叫‘孔雀翎,它戴在手背上,一共分三层,里层是厚胶皮,中间是铁皮,外层也是薄胶皮,不过,上面钉满了图钉,到时候,刘烨会戴上白手套,当你出拳的时候,‘孔雀翎就会扎伤你的手。”陈天泽听完,皱着眉头不说话。九尾狐说:“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陈天泽摇了摇头说:“我们是武林正派,不能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九尾狐说:“可是,这样我们会吃亏的。”陈天泽挥了挥手,不想再听。

每到上午的最后一堂课,陈天泽就不安分了,像短跑运动员等待枪声一样,等待着下课铃声。只要铃声一响,他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他从庄稼地里,抄了一条小路往前跑,遇到有沟渠的地方,就像只跳蚤一样跳过去,下桥时,他就抱着桥边的电线竿往下滑。

回家后,顾不得擦脸上的汗,随便夹了几筷子菜,托着饭碗,一溜烟跑上了楼。他躲在窗后,睁大眼睛,看着楼下的街道,像一只猫,在洞口等待着老鼠。刘悦悦每天都要从他家楼下经过,她一出现,他的心就狂跳不止,她一消失,他就怅然若失。

时间就在陈天泽日复一日的奔跑中流走,小学就要毕业了。发小学毕业证那天,他去得很早,希望能早一点见到刘悦悦,可她的位置一直空空荡荡,只有忧伤的风,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他想她应该是病了。他托着下巴,开始胡思乱想,班上曾有一个女孩得了白血病,他担心她会不会也传染了这个病。

班主任一走出教室,他就飞出了教室,往刘悦悦家跑去。看到她的背影,他终于松了口气。她正在井边洗菜,井水从红漆的木盆里溢出来,打湿了她的木屐,指甲泛着珍珠的柔光,光滑的脚背,变得更加细腻,如同白瓷,薄薄的皮肤下蜿蜒着淡淡的青色线条,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她蹲下来洗菜,小脚趾似乎有些害羞,宛如一枚枚未熟透的樱桃。她洗菜的动作,好像一条白鱼在清凌凌的水里游动。

洗完菜,她转身进了屋,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堂屋黏稠的幽暗里,像一颗糖慢慢地融化了。他躲在窗下,听着屋子里传来清脆、悦耳的木屐声响,那声响像小雨点一样,撒在他的心里面,带着微微的凉意。

场院上,晒着花花绿绿的床单。天色陡然就变了,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暴雨了。这时,他听到一个中年妇女喊,小悦,快收床单,要下雨了。他转身就往回跑。硬币大小的雨点,哗啦啦地掉下来。路上的行人尖叫着跑到屋檐下躲雨,可他却在雨中走着,大雨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但他却希望雨下得再大一点,希望雨永远也不要停。

漫长的暑假开始了。晚上睡觉时,他经常会梦到刘悦悦,那种感觉非常美妙,就像是刚烤出来的蜂蜜蛋糕,松软、馨甜。如果哪天没有梦见她,睡眠则像是一个硬邦邦的冰馒头。虽然只有几天没见,却感觉过了很多年。

决斗的前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带着九尾狐往刘悦悦家奔去。这是中午最炎热的时刻,白花花的强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苍白的道路,像是烤焦的馍馍一样。走了没多久,他的凉鞋就变软了,感觉像踩在了一堆新鲜的牛粪上。他口袋里揣着一封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来到村口的小河边时,他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刚才还跟九尾狐有说有笑,这会儿,却紧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前面是一座小桥,桥面是窄窄的两块木板,只容得下一个人,两边也没有扶栏。他们刚走到桥中间,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刘烨和二郎神像是从天而降,他们手里各拿着一根铁棍,拦住了去路。他们四个人站在桥上,僵持着,互不相让。

刘烨歪了歪嘴说:“真是冤家路窄啊!”陈天泽轻轻一笑说:“好狗不挡道。”刘烨马上反击道:“说的是你自己吧。”二郎神一脸得意地说:“刘悦悦说了,他喜欢的是我大哥,你别自作多情了。”九尾狐说:“我们才不相信你的鬼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陈天泽一声不吭,眼睛里充满了杀气。刘烨得寸进尺地说:“你们要过去也可以,除非从我们裤裆里钻过去。”陈天泽捏紧了拳头。

刘烨将棍子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手心,说:“想动手是吧,小心我敲烂你的头。”话音没落地,陈天泽的拳头就朝他的鼻子上打去,他突然蹲了下来,失重的陈天泽,扑通一声掉在了水里。刘烨和二郎神笑得前仰后翻。九尾狐愣在那里,一下没了主意。二郎神得意地说:“狗腿子,你是不是也想一起下去洗个澡啊?”九尾狐自知不是刘烨的对手,连滚带爬退了回来。刘烨得意极了,对着河里吐了口痰,大摇大摆地走了。

陈天泽爬上了岸,九尾狐忙上去扶着他说:“你没事吧?要不要教训他们?”陈天泽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完,从口袋里拿了封信,打开来,放在石头晾着。他望着修竹依依的村子,对九尾狐说:“你帮我送一下信。“九尾狐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信晒干了,字迹却有些模糊,陈天泽拿起来又看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折好,递给九尾狐。

九尾狐来到了刘悦悦家门口,场院上晒着稻子,她弟弟刘成赤着脚坐在门槛上守着,不过,他已经睡着了,嘴角还流着口水。他打开信,发现只有一句话:“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他朝四下里看了看,掏出圆珠笔,将署名改成陈一凡。他来到窗口,踮起脚尖,往房间里看,看到刘悦悦正在凉席上午睡。他轻轻喊着她的名字,可她睡得很沉,一点反应也没有。正在这时,一个中年妇扛着一袋化肥回来了,看到他鬼头鬼脑的样子,以为是小偷,吼道:“你,干什么?”见情况不妙,他把信扔进窗口,拔腿就跑。

到了陈天泽的跟前,九尾狐才停下来,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幸好我跑得快,要是被她妈抓住,可就惨了。”陈天泽也吃惊地问:“那信你给她了吗?”九尾狐说:“给了给了,她在睡觉,我把信折成纸飞机,飞到了她的枕边,她一醒过来,就会看到了。“陈天泽对他的行动感到满意,说:“我请你去喝汽水。”

决斗的日子到了,一大早,九尾狐就来找陈天泽了,他掏出一把弹簧刀说:“大哥,我给你找了一把刀,万一他用暗器,你就捅了他。”陈天泽接过来,按一下开关,啪的一声,刀刃就弹出来,发出明晃晃的白光。他用手试了试刃口,又递给了九尾狐。九尾狐劝道:“大哥,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陈天泽用一种苍老的声音说:“我不做小人。”

他们下了楼,往小金山走去。走着走着,突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别人,正是二郎神。见到他俩,二郎神拔腿就跑。但是,他跑得太急,踩在一块西瓜皮上,摔了个狗吃屎。他想站起来的时候,九尾狐的一只脚踩在了他身上。他求饶道:“别打我!别打我!从今以后,我愿意当你们的小弟。”九尾狐冷笑说:“刘烨还没输,你就当叛徒了?”二郎神低声下气地说,“你让我起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九尾狐看了陈天泽一眼,陈天泽点了点头,”九尾狐”一把将二郎神拉了起来。二郎神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九尾狐”以为他要耍赖,说:“有屁快放。”二郎神一脸媚笑,说:“刘烨的爸爸在矿上干活的时候,砸断了两腿。”陈天泽大吃一惊,正要开腔,九尾狐急切地说:“那决斗是不是取消了?”二郎神说:“他今天已经去矿上上班了。”九尾狐将信将疑地说:“你说的可是真的?”二郎神说:“我要是骗你,我是小狗,我是王八。”陈天泽心里竟然有些难过,因为在石矿上干活,等于拿命去赌,说不定,哪天刘烨就会被一块飞来的石头砸成肉饼。过一会儿,他轻声地说:“你走吧。”二郎神钻进了巷弄,就像野兔子钻进了草丛,瞬间没了踪迹。九尾狐惋惜地说:“大哥,你就这么放了这个狗腿子吗?”陈天泽没有吱声,他点了两支烟,递了一根给九尾狐说:“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叫我大哥了。我们不再是小孩了。”

陈天泽朝学校走去,才一个多月,学校就变得寂静而荒芜,操场上长满了没膝的杂草,像一个牧场。陈天泽缓缓地走着,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操场的跑道上铺了煤渣,走在上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他穿过操场,来到自己的教室门口。门竟没锁,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就开了,惊醒了沉睡的尘土。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连黑板上的粉笔字还没有擦去,他走到刘悦悦的座位前,用手擦了擦灰,坐下来。空空荡荡的教室里,仿佛还有朗朗的读书声。他将手伸进抽屉,发现一本蓝色的作文本,刘悦悦的字迹纤长而秀气,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又摸了摸,发现了半块橡皮,这是印着卡通的小人的橡皮,有着清新的果香。他突然很想给她写一句话儿,一句在心里憋了太久太久的话儿。他找遍了所有的抽屉,都没找到一支笔,只找到一把果绿色的小刀。他便在课桌上刻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阳光灸烤着街道,街上行人稀少。补鞋的驼背老头,背靠着树听收音机,嘶哑的嗞嗞声,让人昏昏欲睡。小镇破败而荒凉,陈天泽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莫名忧伤。

责任编辑:易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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