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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元杂剧《秋胡戏妻》的悲剧色彩

2013-04-29吴春燕

2013年8期

吴春燕

摘要:元杂剧《秋胡戏妻》是杂剧作家石君宝的代表作。《秋胡戏妻》一直被学界认为是典型的喜剧作品。但是作品本身却透露出个人悲剧、家庭悲剧和社会悲剧等多种悲剧色彩。

关键词:《秋胡戏妻》;石君宝;悲剧色彩

元杂剧《秋胡戏妻》是元代著名杂剧作家石君宝的代表作。秋胡戏妻的故事最早见于汉代刘向的《列女传》,故事大概为:秋胡与妻成婚五日即外出做官,五年才归。回家途中遇一采桑女并对其调戏,采桑女回家后发现调戏他的竟然是多年未归的丈夫,遂投河自杀。石君宝根据这一故事创作出《秋胡戏妻》,增加了更多的戏剧冲突,情节上更加丰富,人物关系更加复杂。最大的变化就是:《列女传》中的洁妇投河自尽,而《秋胡戏妻》中的主人公罗梅英最终与丈夫鲁秋胡和好。

许多研究《秋胡戏妻》的学者都把该篇归为喜剧作品,《中国喜剧文学词典》指出:“让丑类出洋相,展示他们丑陋不堪的灵魂,这也是喜剧创作中常见的手法。该剧有三丑,前有李大户,后有秋胡,都以为金钱万能,有钱便有颜如玉,不料在梅英面前丑态百出,令人发噱。”①《元杂剧百科大辞典》也指出:“元朝是歌颂喜剧的黄金时代,除个别剧目外,绝大部分都是歌颂喜剧,代表剧目有《西厢记》《拜月亭》《救风尘》《望江亭》《谢天香》《李逵负荆》《墙头马上》《秋胡戏妻》等。”②但是通过分析文本,《秋胡戏妻》却蕴含了许多悲剧因素。

一、个人悲剧

《秋胡戏妻》中涉及到的主要人物有:罗梅英、秋胡、刘氏(秋胡母亲)、罗大户夫妻、财主李大户,这些人物大部分都有着各自的悲哀。

1、 罗梅英

在有关《秋胡戏妻》的研究作品中,研究者大都将视角集中在梅英身上所体现的女性闪光点上,如善良、勤劳、孝顺,最为典型的就是富有封建社会妇女较少有的反抗精神。这些当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笔者发现,梅英身上同样有着封建社会女性所受的不公的待遇。梅英与秋胡成婚三日,丈夫秋胡就被官差抓走当兵,一刻也不能推迟。婆婆年迈多病,公公又已去世,作为一个正当年纪的女性,家中所有的担子都落在这个刚刚过门的新媳妇身上,可以想象,当时的梅英应该有多么的绝望。丈夫离开后,家中仅剩婆婆与梅英相依为命,梅英几乎一个人要做完家里所有的事情,还要“与人家缝连补绽,洗衣刮裳,养蚕择茧”③。在婆婆要求梅英稍作打扮,买些胭脂水粉时,梅英道:“秋胡去了十年,穿的无,吃的无,奶奶也,谁有那个闲钱来不笊篱?”④由此可知,梅英的物质生活并不轻松,甚至是十分艰难。寡妇门前是非多。秋胡一走十年,音讯全无,生死不明,长得漂亮的梅英便招来财主里大户的垂涎,对她使尽计谋,对一个生活贫困无依无靠但却坚贞不屈的梅英来说,除了诱惑,更多是侮辱。而作品的高潮是秋胡回乡路上对梅英的调戏,梅英坚决反抗,而最后才发现,丑陋不堪的调戏者竟然是自己苦等十年的丈夫,这是极大的讽刺,梅英为了秋胡放弃安逸的生活,消耗掉女人最宝贵的青春,而丈夫最真实的嘴脸却毫无防备的展现在梅英的面前。秋胡就是梅英坚持留在婆家的信念,而最终,这个希望却坍塌,以最不堪的方式。不得不说,梅英身上的悲剧色彩是最为浓厚的。

2、秋胡

梅英的悲剧在某一方面也是秋胡的悲剧。结婚三日被强掳,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个大悲剧。身为书生,却被拉去充军。离家十年,家里人对他一无所知,同样,他也对家里的情况不甚了解。正因为十年杳无音讯,才使得李大户对梅英百般纠缠。正是因为十年夫妻不曾相见,才导致夫妻见面不相识,丈夫调戏妻子的丑剧出现。作为出门在外的游子,作为读书人,作为丈夫,秋胡都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人物。

3、 刘氏

刘氏出场就说到“老身刘氏,自夫主亡逝已过,只有这个孩儿”⑤,由此可见,刘氏是寡妇,没有丈夫的依靠,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就是她全部的希望。儿子刚成家,作为母亲,刘氏自然是十分高兴,似乎美好的日子也即将到来,儿孙满堂的愿望也即将实现。但是,老天并没有眷顾这位可怜的母亲,儿子被抓,只剩媳妇与她,孤苦伶仃。原本期盼儿子能捎信回家,但十年音讯全无,最终郁郁寡欢,身体也每况愈下。家境贫寒,因受罗大户蛊惑,贪吃了李大户的酒,被迫劝媳妇改嫁。从刘氏的处境来看,劝梅英改嫁是多么艰难的决定,儿子不知是死是活,唯一的依靠便是勤劳善良的媳妇,媳妇一旦改嫁,刘氏将彻底失去依靠。因此,刘氏的生活也是充满辛酸。

4、 罗大户夫妻

罗大户夫妻是文学作品最常见的底层劳动者的形象,典型的中国式农民,辛苦劳作却很难获得应有的报酬,家庭贫困,不得不向地主借租,最终无力偿还。畏惧地主,迫于债务压力,最后走上卖儿卖女的道路。最典型的便是《白毛女》中的杨白劳。文中的罗大户夫妻的处境和杨白劳其实差不多,只是因为梅英已嫁作人妇,而且梅英性格刚烈,所以梅英并没有像喜儿一样被强卖。实际上,李大户对罗大户的金钱诱惑就是一种交易。罗大户夫妻因为贫困而不得不将欲望的双手伸向自己的女儿,也是一大悲剧。

二、家庭悲剧

文中涉及到的家庭有两个对象,一是以刘氏、秋胡、梅英为主体的一家,二是以罗大户夫妻、梅英为主体的一家。两个家庭的悲剧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由喜变忧。刘氏一家还沉浸在迎娶新媳妇的喜悦里,便因为秋胡被强行拉去充军而开始了长达十年的煎熬。同样,罗大户一家连女婿所斟的喜酒都来不及喝,便不得不接受女儿守活寡的现实。但二者之间稍有不同。刘氏一家的悲剧是由个人悲剧的发生而形成整个家庭悲剧。秋胡的第一个身份是儿子,他的离去使得他不能履行做儿子的职责,因此才导致了刘氏的悲剧。秋胡另一个身份是丈夫,正是因为丈夫常年在外,才导致了梅英在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煎熬,使得对梅英有非分之想的人有可乘之机。刘氏一家的悲剧是秋胡的缺席这一客观因素造成的。而罗大户夫妻一家的悲剧,更多地体现在父母诱劝女儿改嫁这件事情上。梅英与秋胡的结合,是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在封建社会,这是婚姻是否合法的根本标志,仅仅因为欠李大户的四十担米便要求女儿改嫁。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女子改嫁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身为父母的罗大户夫妻,因为钱财要求女儿做出有悖社会人伦的事情,难以叫人接受。从文中,梅英对婆婆的不离不弃,十年如一日的照料,可以看出梅英是以为非常孝顺的女子,对待婆婆尚且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自然不用多言。但是正是这样一位孝顺的女儿却没有得到父母应有的理解和关爱。

三、社会悲剧

《秋胡戏妻》的社会悲剧都是通过个人悲剧和家庭悲剧体现出来的,社会悲剧体现在一下几个方面:

1、 个人命运不能自主

《秋胡戏妻》中最大的悲剧人物是梅英,但造成这一悲剧的直接原因是秋胡。秋胡在结婚后没有自由生活的权利,官差的一道命令便改变两个家庭命运。秋胡、梅英、刘氏相继说情,但始终不能改变秋胡即将离开的现实,甚至连一点点时间都不能耽搁。秋胡离家十年音讯全无,从中也可略知一二,秋胡受过教育,应该说给家里捎封家书应该不是很难,但是始终没有向家里人带过只言片语,如果不是秋胡把家人完全忘记,那么秋胡当时的处境使得他没有机会向家里写信或是回家也是有可能的。除了秋胡,梅英命运也不能完全自主。梅英对于丈夫的离去无能为力,并未与秋胡脱离婚姻关系,却被父母、婆婆相劝嫁与他人。在受到丈夫侮辱后,本想脱离丈夫,却被婆婆以死相逼,与秋胡重归于好。梅英与秋胡都不能真正地掌握自己的命运。

2、 人与人之间情感冷漠

社会状况是通过人的关系表现出来的,《秋胡戏妻》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异常冷漠。官差明知秋胡与梅英新婚,却对这位新婚恋人毫无同情之心,只管完成人物,快些抓秋胡交差。梅英与婆婆相守十年,十分艰苦,李大户正是倚仗自己有钱有势,对梅英威逼利诱,甚至编出秋胡已死的谎言,完全不顾及梅英的感受,只顾达到自己的目的。媒婆与李大户狼狈为奸,为了得到自己的报酬也是用尽浑身解数。如果说官差、李大户、媒婆都是与梅英无关的外人,那么,贪婪的罗大户夫妻、软弱的刘氏对梅英的改嫁要求就难以理解,刘氏甚至为了梅英与李大户的亲事要求梅英买些胭脂水粉装扮自己,作为婆婆,在儿子还没有死的情况下,竟然将媳妇推给外人。秋胡对梅英的调戏,彻底使梅英感到绝望。秋胡在梅英面前丑态百出,为了一己私欲,竟想将为母亲养老的钱财送给他当时毫不认识的梅英。秋胡仗着自己稍有权势,便将罪恶的双手伸向完全不认识的劳作的农妇,可见人情之冷漠。

3、 读书人境遇堪忧

秋胡是以为读书人,梅英在嫁给秋胡之初媒婆便告知秋胡家徒四壁,但是梅英并不介意,认为秋胡是读书人,寄希望于将来考取功名。但是与书为伴的书生却被强行拉去从军,对于希望用读书改变命运的秋胡来说,这几乎断了他的前途。秋胡是当时社会环境下读书人的代表,秋胡梦想的破灭也是其他人梦想的破灭。尽管秋胡因为在军中“通文达武”而被赏识,但赏识的前提也是“见了元帅”,对于十年寒窗的读书人来说,考功名才是他们更为合理的道路,毕竟不是每一个读书人都能在军中“见到元帅”,而且除了“通文”还要“达武”,对于读书人来说,二者兼备实在太难。

4、 社会现实黑暗

《秋胡戏妻》在元代改变,所折射的社会环境多少会和元代有关。元代是历史上统治很黑暗的时期,赋税繁重,等级森严,连生日、过节都要缴纳赋税,采用“民分四等”的政策,把全国人分为四等:一等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汉人,四等南人。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人民的生活自然不好过。秋胡被强行拉走就说明了官场的黑暗,劳动人民毫无地位可言。梅英与婆婆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罗大户夫妇连米都吃不起,只得向财主借,显然这个“借”不是普通的“借”,不然罗大户不会因为还不起米而想到要梅英改嫁。秋胡的转变更加有力的说明了当时环境的黑暗。秋胡从一个受害者变成最后的施害者,客观上说,是因为秋胡在从军十年中的改变。从最底层的劳动者,变成了稍有权势的大夫,于是秋胡便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不相识的良家妇女。秋胡的官员形象透射了当时社会的官场政治:官员对老百姓的肆意欺凌。

总的来说,《秋胡戏妻》虽然以大团圆的方式结局,梅英的反抗精神使得剧中的秋胡、李大户丑态百出,但是梅英反抗精神的背后就是压迫,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压迫,她才会反抗。这些压迫包含着个人因素、家庭因素和社会因素。尽管《秋胡戏妻》历来都被认为是喜剧作品的代表,但是也不能否认其中的悲剧色彩。(作者单位:贵州大学人文学院)

注释:

①刘伟林、徐莹.《中国喜剧文学词典》[M].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5):28

②卜键.《元杂剧百科大辞典》[M].学苑出版社,1991:204

③④⑤石君宝著,黄竹三注.《石君宝戏曲集》[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10):17,19,4

参考文献:

[1]刘季.《论<秋胡戏妻>中的梅英形象》[J].青岛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5,(3)

[2]龚琼《征戍者的人生悲酸——元杂剧经典作品<秋胡戏妻>别解》[J].名作欣赏,2009,18期

[3]卲曾祺.《元明北杂剧总目考略》[M].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