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黑暗世界中隐形声音的狂欢之舞

2013-04-29张湾湾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3年8期
关键词:狂欢化复调声音

摘 要:《黑暗之心》中主人公马洛被一种未知的、神秘的声音所吸引,开始了他探访非洲的冒险历程。他在旅程中遇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这些声音都以不同方式伪装而共存于那个黑暗世界,形成一曲狂欢之舞。本文从巴赫金的狂欢化和复调理论视角,通过对小说中一些狂欢化因素和复调声音详细分析,揭示出在黑暗世界中,各种不同声音的共存、碰撞和交汇显示了一种扭曲的狂欢以及男性与女性、白人与黑人、文明人和野蛮人之间的不平等对话。

关键词:黑暗之心 狂欢化 复调 声音

一、黑暗世界中隐形声音的狂欢之舞

《黑暗之心》是康拉德根据他的亲身经历所写的一部小说,讲述了马洛在“黑非洲”的一次旅行。在旅途中,他与不同的声音相遇,这些声音在黑暗世界中形成了一支狂欢之舞。此外,小说中还出现许多不同的语言,如英语、法语、德语和当地居民的土著语。很明显,《黑暗之心》是一个“自传文学,旅行者日志和探险故事融合在一起的故事”(Stape 2000:45),小说中各种不同语言和声音在狂舞,形成狂欢化的复调。

(一)死亡与笑的狂欢之舞

《黑暗之心》中充满了狂欢化死亡的氛围,白人的死,黑人的死,土著人的死,其中最为典型的狂欢化死亡是“柱子上的头颅”[1](P77)。柱子上的头颅起初被马洛误认为是一种装饰,但实际上却是人的头颅。对于他来说,这些令人作呕的微笑的头颅是如此令人恐惧和毛骨悚然。在白人看来,柱子上的头颅象征一种违反欧洲文明、传统、道德观和价值观的野蛮行为。在荒野中,克尔兹不再是以前的他,而变成了受野人崇拜和加冕的偶像。所有这些“只是个残酷的场景而已,而这时候我好像一下子被送进了一个漆黑的地方,那地方有些很可怕的东西。在那里,一种纯粹而简单的不开化,显然是一种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可以大行其道的不开化”[1](P78)。然而,正如巴赫金所说,狂欢使人们“暂时地从普遍真理和既定秩序中解放出来”。狂欢式生活的特点是“取消日常生活等级、权力和禁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是摆脱了等级制度带来的虔诚、严肃和恐惧,过着自由、快乐的生活;是相对多变的比较短暂的”(程正民2001:138)。对于当地人而言,克尔兹窗下那些枯干了的头颅仅仅是对叛徒惩罚的一种仪式而已,是“一种交替变更或对于所杀戮敌人的勇气和力量的吸取”(Marianna 2006:398)。欧洲那些所谓的官方原则、道德和价值观已不复存在。在这个黑暗世界中,原始部落和荒野充当了狂欢化广场的角色,因此在这种原始自由、粗俗放纵、野蛮而无理性的氛围中出现了狂欢的死亡之舞。这违反了官方、传统和理性的欧洲文明,是一种对西方文明文化和价值观的颠覆和否定。在狂欢的世界里,克尔兹象征着狂欢节中那个被选中并被加冕的狂欢之王。狂欢式的笑是对那些神圣官方形式的戏仿,是一种远离官方权威和信条的自由。狂欢化的笑是“全民的”“大众的”“包罗万象的”,“是双重性的:它既是欢乐的、兴奋的,同时也是讥笑的、冷嘲热讽的,它既肯定又否定,既埋葬又再生”。(《拉伯雷研究》:14)对于巴赫金而言,狂欢的笑是人们战胜恐惧的一种方式。虽然狂欢化的笑是一种解放,但对于马洛而言,却可能是令人恐惧的。柱子上头颅的笑并非是巴赫金所言的为了庆祝,欢乐的笑。巴赫金认为“个人的死只是人们在瞬间对于生命的超越,这一时刻对于他们自己的更新和提高而言是不可或缺的”。相反,《黑暗之心》中狂欢的笑是对欧洲固有“真理、文明、道德观和价值观的质疑,柱子上头颅的笑象征一种挣脱欧洲文明权威结构和信仰束缚的狂欢之笑。”

(二)黑暗世界中狂欢化的人物

《黑暗之心》中,一个典型的狂欢化人物是克尔兹,他从小说之始到结束,经历了加冕到脱冕的过程。在小说开始,克尔兹的形象十分高大,被加冕为“国王”。在会计师的眼中,“他是一位一流的代理人”“一个了不起的人”[1](P22)。对于经理而言,“克尔兹先生是他手下最好的代理人,出类拔萃,是公司不可或缺的人才”(康拉德2004:27)。在人们眼中,“他是个奇才,是怜悯,科学和进步的使者”[1](P31)。对于马洛而言,他是一个声音,如此迷人,有力,把马洛带到了黑暗之心。然而,最后克尔兹被脱冕了,他的形象变得极其恐怖、吓人、渺小。这正如巴赫金所说,狂欢节“国王加冕和脱冕”(《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复调小说理论》:178)是狂欢节的核心所在,是对生、死、变更周期性的理解。狂欢的特征就是对等级的倒置,把其顶端的转换到底部,底部的转换至顶端。“狂欢式所有形象都是合二为一的,它们身上结合了嬗变和危机两个极端:诞生与死亡,祝福与诅咒,夸奖与责骂,青年与老年,上与下,当面与背后,愚蠢与聪明”(《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复调小说理论》:180)。小说中的狂欢化精神使其变得幽默诙谐。在结尾,克尔兹的死象征着对他最后的脱冕仪式。小说中对克尔兹的加冕和脱冕显示了一种狂欢化特征。在狂欢精神的授权下,小说作为一种文学类型挑战了文学,社会和身份体系,通过一系列讽刺性颠覆揭露了权威形式的专制性本质。克尔兹狂欢化的脱冕代表了一种去中心化的力量,这种力量对官方权力和意识形态产生反作用。克尔兹,“他的母亲是半个英国人,父亲是半个法国人”,是欧洲文明和所谓的官方文化、道德和价值观的代表,因为“整个欧洲对于克尔兹先生的发展作出过贡献”[1](P66)。因此,克尔兹的死亡和脱冕象征着对欧洲权力的脱冕。

二、《黑暗之心》中的复调元素

在黑暗世界里,听觉对于在蒸汽船上的马洛显得尤为重要,这可以帮助他感觉和辨识各种声音。在黑暗世界中并存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如“不断传来的荒野的呼吸声、风声、树叶的簌簌声、波浪的拍击声以及土著人发出的尖叫声、鼓声和箭矢的嗖嗖声,它们构成了一种超越人类语言的‘阀下交流(subliminal communication)”(张德明2012:75)。每一种声音代表了一种身份、文化、意识形态,这些声音相互交织,相互碰撞,形成了一种复调对话。

(一)男性与女性间不平等对话

在小说中,读者很少能听到女性的声音,女性生活在由男性美丽谎言所编织的世界里。女性作为“他者”,不被允许进入男性的世界与他平等对话。巴赫金认为,复调的实质在于不同的声音在这里仍保持各自的独立,作为独立的声音结合在一个统一体里。然而在黑暗世界中,女性的声音被吞没而处于缺失状态。女性在小说中第一次出现是公司里两个“守护着通往黑暗世界的大门”[1](P11)的女人,静静地织着黑绒线,“其中一个在引路,把人引向未知的世界,另一个用一对漠然的老眼打量着这些快活但是愚笨的脸孔”[1](P11)。这里,两个女人被当做是守卫黑暗之门的守卫人,这也就意味着她们是被排除在黑暗世界之外,不被允许进入的。当马洛与他的姨妈告别时,她告诉他,“要使那些无知的人们摆脱他们可怕的生活习惯。”[1](P13)在马洛眼中,女性与真理相分离,“生活在一个她们自己的世界里,从来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世界,今后也不会有”[1](P13)。唯一出现在黑暗世界的女性是克尔兹的黑人情人,“她站在那儿静静地注视着我们,就像那荒野”[1](P82)。这里,这个最终命运可能是死亡的女性,被比作黑暗世界中宁静的荒野。小说中的另一个女性是克尔兹的“未婚妻”,然而,为了维护克尔兹的名声和他的未婚妻对他那份真挚的爱,马洛最终对她说了谎言,告诉她克尔兹最后说的那句话是她的名字而不是“恐怖”。这里,语言变成了一种委婉语,一种挽救所有欧洲人的谎言。巴赫金认为,“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相融的声音和意识,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真正的复调”(《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复调小说理论》:29)。然而,在黑暗世界中,女性没有话语权,隶属于男性而存在;女性声音是缺失的,被淹没于男性声音之中;女性,作为“他者”,不在场。这就意味着男性和女性不能形成巴赫金所说的复调对话,违背复调理论中的所强调的自由平等对话原则,从而导致了两者间不平等对话的局面。

(二)白人与黑人,文明人与野蛮人的不平等对话

黑暗世界中白人与黑人,“文明人”与“野蛮人”共同交织存在,他们分别代表不同的声音、身份、种族与文化,在荒野中狂舞。不同种族和文化交织在一起,荒野为其提供了狂欢化的空间,使各种传统习俗和禁令得以解除。实际上,小说中的空间背景是一种不稳定、动荡的舞台,舞台上有不同的种族、性别、阶级。在这个流动的社会和语言背景中,康拉德创造了一个断裂的,充满矛盾和冲突的复调文化模式。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同声音,“愤怒的喧闹声和战斗的呐喊”,“悠长而颤抖的哭泣声,充满着令人悲伤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几只射出的箭发出的尖锐声”,经理那“正式的语气”[1](P61),鼓点声以及野蛮人的尖叫声。对于这个混乱世界的描写并非是静态的而是不断前进、上升的,不同声音间相互冲突,每个声音都有自己的价值、意义。在这里,所有社会秩序、等级都是相对的,真理,如语言般是对话的,易于被颠覆,并能不断改变人际关系权力。在黑暗世界无际的孤寂中,土著人被欧洲人称为“敌人”“罪犯”“反叛者”,“他们现在甚至不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灵,只是疾病和饥饿的黑影而已,横七竖八地躺在树影中苟延残喘”[1](P19)。公司的总会计师说道“当你想把账目记清楚时,你就会恨这些野蛮人,简直恨死他们了”[1](P22)。公司经理称他们为动物;那个俄国人小丑认为“他们都是些头脑简单的人”;马洛也经常称土著人为黑东西、黑状物、黑影子,幻影或模糊不清的东西。很明显,小说中许多关于土著人和黑人的多重声音形成一种复调,而土著人自己的声音却被淹没。在他们自己的领土上,土著人变成“他者”,被剥夺话语权。由于土著人所代表的身份和文化与白人所代表的文明不能形成复调,从而不能够平等对话。在小说中,那起初是为了把欧洲文明带入黑暗世界的理想却变成了对欧洲不公正和虚伪彻底的嘲讽;一方面,黑暗世界中白人之间的对话形成一种复调,这种复调对话偏离了官方语言和价值观,是一种去中心化,去权威化。对话,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目的在于去除欧洲权威,尤其是声称要把文明和光明带到黑暗世界中来的西方人的虚伪。复调对话中黑人声音的缺失表明了白人与黑人,文明人与野蛮人之间不平等对话。因此,欧洲自身显示出一种反民主的民族主义倾向,康拉德的文本质疑了普遍被人接受的欧洲文明与价值观。

三、结语

《黑暗之心》是一部充满了狂欢化元素和复调声音的小说,隐形的声音在黑暗世界中形成了狂欢之舞。非洲的荒野之地为白人、黑人和土著人提供了一个狂欢化死亡的平台。那柱子上头颅的微笑质疑了真理的确切性和西方文明和价值观。从小说的开始到结束对克尔兹的加冕和脱冕过程代表了黑暗世界对欧洲权威的去中心化和脱冕。黑暗世界中白人之间关于土著人的复调对话是一种对于欧洲文明、价值观和道德观的去中心化,去权威化。黑人与女性声音的缺失显示了白人与黑人,男性与女性之间的不平等对话。

注释:

[1]康拉德著,孙礼中,季中民译:《黑暗之心》,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

参考文献:

[1]J.H.Stape.Joseph Conrad[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0:45.

[2]Torgovnick,Marianna.Primitivism and the African Woman in Heart of Darkness [A].Heart of Darkness:Norton Critical Edition.Ed.Paul B.Armstrong.Fourth ed.New York:W.W.Norton,2006:396-405.

[3]巴赫金著,白春仁,顾亚玲译.巴赫金全集·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复调小说理[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4]白春仁,顾亚玲译.巴赫金全集·拉伯雷研究[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5]程正民.巴赫金的文化诗学[M].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6]康拉德著,孙礼中,季中民译.黑暗之心[M].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4.

[7]张德明.《黑暗深处》:帝国-反帝国的空间表征[J].外国文学评论,2012,(1).

(张湾湾 四川重庆 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 400715)

猜你喜欢

狂欢化复调声音
《洪堡的礼物》中复调特征研究
长篇小说《我的名字叫红》的叙事艺术
浅析民族男高音的演唱技巧
宗教音乐人
从影片《迫在眉睫2》看影视叙事节奏的表达
声音在动态图形中的应用
从某娱乐节目看网站自制脱口秀节目的狂欢特性
论《穷人》的复调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