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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朵修行的莲花

2013-04-29夏兴政

延河·绿色文学 2013年8期
关键词:榴花仓央嘉石榴花

夏兴政

有一朵莲花,并不长在盛夏的池塘,也不开在齐白石、张大千、潘天寿的画里。它,只在仓央嘉措心中绽放。

在330多年前的藏南门隅地区,那朵莲花伴着一个五世达赖转世灵童的门巴族男孩阿旺诺布一道降生。“彩虹空横,天雨神花,异香扑鼻,大地震撼三次,突然雷声隆隆,降下风露花雨,枝占花蕾,树生叶芽,七轮朝阳同时升起。”从此,那朵莲花与阿旺诺布即仓央嘉措一道修行,经了风雨,历了红尘。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的月亮,玛吉阿米的脸庞,浮现在我的心上。”滚滚红尘中,仓央嘉措心中的那朵莲花,有着最清澈的明媚,最深情的潋滟,它是圣山南迦巴瓦峰上的一缕月光,是雅鲁藏布江上的一朵浪花,是八廓街酒吧当垆女酒盅里的一抹酒痕,是布达拉宫后门路上的一道雪印。年轻的活佛仓央嘉措沐浴着圣山的阳光,浸润着雅鲁藏布江奔腾的江水成长,他流连凡尘,不愿做布达拉宫里传经布道、恪守清规戒律的活佛。“我和情人幽会,在南谷的密林深处。没有一人知情,除了巧嘴的鹦鹉。巧嘴的鹦鹉啊,可别在外面泄露。”在拉萨街头、八廓街酒吧、情人相会的密林,在心爱的姑娘眼里,他是一个游戏酒肆、游走花间的风流少年。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面对凡尘欢乐和佛法修炼的两难抉择,情窦初开的仓央嘉措,有着深深的迷茫、困惑和无奈,他甚至在巡游日喀则时向师傅五世班禅送回僧衣,以示退戒。其实,年轻的活佛仓央嘉措有名无实,他只是第巴桑结嘉措的利用工具,在与拉藏汗之间抢夺西藏统治权的斗争中,注定成为牺牲品。拉藏汗在杀死第巴桑结嘉措以后,以放荡不羁、行为不检之名废黜了仓央嘉措的六世达赖喇嘛的身份,押解其远赴京城,仓央嘉措终在青海湖畔隐遁而去。

浮生如梦,但见莲开。那朵莲花依然在仓央嘉措的心中闪耀着佛光,为经历了尘世沧桑与人情冷暖的仓央嘉措点燃一盏心灯。他毅然抛却红尘眷念,坦然回归苦修生活。“中央的须弥山王,请你屹立如常。太阳和月亮的运转,绝不想弄错方向。”仓央嘉措心中的那朵莲花,历风雨而不折,染污泥而自清,越发娇艳而圣洁,它追随仓央嘉措一路修行,历经磨难,渡尽劫波。最终仓央嘉措行至阿拉善地区,传经布道,成为受人景仰的活佛。那朵莲花,功德圆满,修成正果,成为凡尘人间一朵最美的莲花。

300年岁月轮回,如今,那朵莲花,那个闪耀在六世达赖喇嘛、西藏历史上最负盛名的诗人仓央嘉措心中的生命之灯何处找寻?

如果,你曾经伫立在海拔4300米以上的喜马拉雅山冈之上,看一束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照耀在雪山之巅,一朵禀天地之灵气、吸雪域圣地日月之精华的雪莲凌寒独放;

如果,你曾经静立拉萨街头,看一抹朝阳洒落在大昭寺前那个身着藏袍匍匐在地的阿妈手中扬起的念珠之上,那古老寺庙的墙面上的斑驳光影犹如一串串优美而神秘的经文,屋檐上的古老铃铛随风飘荡,演绎着天籁般的佛音;

如果,你曾经默坐在江南的青草池塘边,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后,看一滴滴水珠轻柔地从小荷尖滑过,遥想那夏日荷塘“莲叶何田田”、“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胜景;

甚至,如果你在一条幽静的小径漫步,不经意间发现那刚刚萌发出的嫩叶,正和着三月的春风在你的身旁摇曳;那些草丛间正开出五彩斑斓的野花,还有各种彩色的蝴蝶在花朵上翩翩起舞;

如果,你曾经斜倚窗前,猛抬头,一群飞过高楼之顶的鸽子,隐没在一片夕阳下的云霞里……

是的,那一抹阳光、一串念珠、一滴水珠、一片嫩叶不正是那生生不息的生命轮回吗?那朵莲花、那种生命轮回不仅仅自由自在地生存于自然之中,它更生存于我们之间。当我们俯身面对一朵花、一株草、一只蝴蝶、一串风铃时,忽然顿悟,也许我们就是那朵轮回凡尘的莲花,也许我们就是那个转世人间的仓央嘉措,我们原本就是那棵巨大的生命之树上的一片小小的叶子。

“洁白的野鹤啊,请借我一双高飞的翅膀。我不到远处耽搁,只去理塘一转就回。”循着仓央嘉措的预言,七世达赖喇嘛在理塘诞生。一百年,一千年终将会过去……但是,生命之歌却会继续吟唱下去,只要我们心中有情,有爱,心中的那朵莲花,定然盛开依旧,光彩依然。

那一朵来自西域的石榴花

校园里种着两棵石榴树,一株粗放,一株柔婉,仿佛一对深情凝望的夫妻。五月,橙红的花蕊缀满枝头,摇摇曳曳的微笑在春风里,或腼腆羞涩,或热烈奔放,可爱极了。

“何年安石国,万里贡榴花。”那是张骞千里迢迢从西域带回的石榴么?“酸辛犯葱岭,憔悴涉龙沙。”那红灿灿的石榴花,弃乡背井,颠沛流离,辗转来到中原,从两千多年前、从历史深处一路“红”来,从此这多情的江南便染遍了石榴红。“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在大诗人杜牧的眼里,千朵万朵红胜火的石榴花却比不上美人云鬟上的一朵,这是怎样的一种风情啊,发簪榴花儿的美人,娉娉袅袅地走来,那娇好的容颜,玲珑的情态,曼妙的身姿,迷着诗人的眼,醉了诗人的心。那红艳似火的花朵儿不会烧坏美人的翠簪和秀发吧,以美人衬榴花再恰当不过了。而且,这样的美景佳丽,怎不让人流连忘返,难怪他“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了。

那鲜艳的石榴花是榴花姑娘的血染的吗?仿佛间,那位身着红色裙衣的多情姑娘轻歌漫步而来,与心爱的书生在榴花林中漫步,她们相依相偎,倾述着爱慕。突然,可恶的老僧来了,认定姑娘是妖怪,迷惑书生,仗剑追刺姑娘。姑娘逃往榴园,不见了踪影。气急败坏的老僧在榴花丛中一通乱砍,朵朵榴花落地,滴滴鲜血入土……据说,那红衣姑娘,就是榴花的化身。一段美好姻缘被活活拆散。

那是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贵妃娘娘钟爱的石榴花吗?据说,杨贵妃十分喜欢石榴花,于是唐明皇便命人在华清宫西绣岭、王母祠等地广栽石榴树,供贵妃观赏。月圆之夜,宴罢归来的贵妃娘娘醉了,她徜徉在石榴花丛之中,人面榴花相映红,巧兮盼兮,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然而,大臣们对唐明皇沉迷女色,荒废朝政极其不满,对杨贵妃更是侧目而视。一日,唐明皇邀群臣宴会,请贵妃弹曲助兴。杨贵妃故意在奏到最精彩动听之时将一根琴弦弄断,使曲子不能弹奏下去。唐明皇问其原因,杨贵妃乘机说,因听曲的臣子对她不恭敬,司曲之神为她鸣不平,因此把弦弄断了。身着石榴裙的贵妃娘娘啊,为了你能翩翩起舞,为了你免受委屈,风流的天子唐明皇,立即要求所有文官武将,见了贵妃一律使礼,拒不跪拜者,以欺君之罪严惩。于是,众臣见到身着石榴裙的贵妃娘娘,纷纷下跪施礼。这“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典故流传至今。那一朵西域而来的石榴花啊,你何时捣成了汁,染成了布,织成了裙?从此,“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那一朵西域而来的石榴花啊,点燃着多少柔情,多少缱绻,多少爱恨情仇。“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一曲《长恨歌》至今回味无穷。

凝望着校园里的石榴花,我想,那紧邻的磨笄山上,当年也会有石榴树吧,那日日磨笄、矢志不嫁的的姑娘是否也生活在石榴树下呢?传说,南北朝著名的艺术家戴颙,擅长丹青,精通丝竹,《游弦》、《广陵》、《止息》三曲为传世之佳作。然而,他一生隐居南郊,不愿作官,矢志将创作的曲子整理成乐谱,代代相传,然而直至去世,志愿未竞。戴颙只生一女,女儿立志完成父亲遗愿,便舍宅为寺,并住到山中,日日磨笄,矢志不嫁。一年一度榴花开,不知戴顒的女儿是否还在山中磨笄,是否已完成父亲的遗愿。

再过几个月,校园里这两株石榴树的枝头该挂满红红的果实了。我想,那唐明皇又在给最爱的贵妃娘娘剥石榴醒酒了吧。那多情的诗人应该从“扬州梦”的幻境中苏醒了吧。那榴花姑娘或许能破榴而出,重获新生,与心爱的书生再续美好姻缘了。

梦也何曾到谢桥

谢桥,跟俺老家只一里地之隔,两村之间农田交错,河道相连,血脉相依。谢桥因桥得名,一条小溪穿村而过,一青石板桥横跨溪水两岸。据清光绪县志记载,光绪25年(1899年)陈文寿等乡绅捐款造桥,方便乡民出行,后人为感谢他们,取名谢桥。俺的小学、初中均在谢桥读的,在那里度过了快乐的学习时光。

上学,乐在路上。一条土路串起俺家和学校,路的一边是广袤的田野,一边是碧波荡漾的小河。春天,俺们在田间撒野,徜徉在金黄的油菜、翻腾的麦浪里,追逐那翩翩飞舞的蝶儿、蜂儿,一会从菜花上飞来一对紫蝴蝶,一会又从菜花上飞走一对白蝴蝶。蜜蜂嗡嗡地,披着满身绒毛,落在这一朵花上,落到那一朵花上,太阳暖洋洋的,天空蓝悠悠的,既高且远。累了,便在田垄边随意地一躺,不用枕头,不用被子,就把军书包遮在脸上。夏天,俺们在河里欢腾,比赛踩水、扎猛子,直到远远地校园里传来午休的铃声,才一阵风似的卷进教室。秋天,俺们偷偷地采摘河里的菱角,两角的、四角的,不一而足。冬天,河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俺们在河边比赛溜冰和打漂漂,总有背运的伙伴一脚踏进冰窟窿里,湿了棉裤、棉袜和棉鞋,免不了挨爸妈一顿胖揍。

学校,印象最深的是演出。演员大多挑选的是初中生,像俺这样的四年级学生属于另类,也许赵老师觉得俺蛮可爱的吧,赵老师是俺的音乐老师,南京来的下放知青,专门负责排演节目,就住在谢桥边的一座老宅里,与小溪为邻。她给俺们排练合唱,“雪皑皑、烟茫茫,高原寒,炊断粮,红军都是钢铁汉,千锤百炼不怕难……”30多年了,那歌声依然在耳畔回荡,那么真切、那么记忆犹新。她指挥俺们排练小话剧,那是揭批“四人帮”的戏,俺很羡慕那些哥哥姐姐,身穿绿军装、膀戴着红袖章、手拿红缨枪,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可俺扮演的是坏人,戴着高高尖尖的帽子和面具,奇丑无比,还要挨斗、低头认罪,尤其快演出时,赵老师竟找了件花衬衫给俺穿上,俺坚决不答应,想俺堂堂“男子汉”怎能穿女人的衣服呢!赵老师安慰俺:“你看,电影里坏人都穿花衣裳啊。让你演,很多小朋友羡慕得不得了呢!你想不想演啊,想不想当三好生啊。”俺终于屈服了。演出在村里的大会堂举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俺一出场,场下便乐翻了天,谁见了身着花衣、腰挂酒瓶、头戴高帽、脸蒙面具的小孩不乐呢。最开心的莫过于踏青了。每年清明前夕,祭扫完革命烈士墓,老师便带俺们爬赤山,沿着一条羊肠小道,瞄准山顶上的猫耳石,一窝蜂地往上奔。山上各种野花次第怒放,一点、两点,一丛丛、一簇簇,千娇百媚、争奇斗艳。登上山顶,俺们欢呼雀跃,任意撒野,一片片碧绿的田野、一条条玉带般绵延的河流、一座座星罗棋布的村庄尽收眼底。疯够了,疲惫了,俺们坐在猫儿石上,指认着俺们的学校、俺们的村庄、俺们的家,那种无忧无虑、纯真快乐的少年时光多么令人沉醉啊。最难忘的是老师。像谢桥这样的农村学校,绝大多数是赤脚老师,一边教书,一边劳作,两不耽误。从小学到初中,八年间,几十位老师,窦长敏、朱广银、朱世根、方宏娣……他们关心俺、鼓励俺、教育俺,使俺这个农民的孩子、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成为学校考上高中的四个学生之一。

不经意间那些熟稔的亲人甚至有些儿时的伙伴竟悄然而去了,蓦然一惊,已经人到中年,感伤之余,更加怀念往昔时光。夜深人静的时候,独坐书房,忽然想起纳兰性德的《采桑子》:“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纳兰梦中的“谢桥”乃谢娘所在之地,借指他心中所恋的美人也,而俺魂牵梦绕的“谢桥”却是那生俺养俺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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