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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旧闻录之捡麦穗

2013-04-29朱学东

中国经济报告 2013年9期
关键词:夏收麦茬工分

朱学东

夏收时,每一个环节,无论多小心,不管是用镰刀割麦子,还是用稻草捆扎割下的麦子,或者把地里的麦子打捆挑回村里的晒场,总难免会有麦子脆断而遗撒落地。更何况彼时收割,要与天气抢速度,加上还是集体的,遗撒就更多

捡麦穗,是故乡过去的一种工作。

捡麦穗的活儿,通常由妇女和儿童去做的。

其实,故乡似我这般年纪的人都捡过麦穗。

今天回想,那个我们成长中的生活,既有欢乐,也有悲苦。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故乡还在人民公社时期,还是大集体。

故乡土地肥沃,彼时虽也精耕细作,但粮作物产量很低,农民对粮食很珍惜。所以,每年夏收秋收之后,总要千方百计地做到颗粒归仓,捡麦穗,便是夏收后颗粒归仓的一个重要补缺工作。

麦秸脆而易折,夏收时,每一个环节,无论多小心,不管是用镰刀割麦子,还是用稻草捆扎割下的麦子,或者把地里的麦子打捆挑回村里的晒场,总难免会有麦子脆断而遗撒落地。更何况彼时收割,要与天气抢速度,加上还是集体的,遗撒就更多。

最后一种情况,我后来读书,方才明白了主体缺位责任缺位,最易造成浪费,也类似公地悲剧。

所以,每年麦收之后,麦地里和挑麦子回村里的路上,都会有麦穗遗撒,捡麦穗也就成了彼时一项重要的工作。

麦子挑回村里后,麦田里便只剩下光秃秃扎人的麦茬和遗撒其间的麦穗了。这第一波捡麦穗的,通常都是村里的妇女们。她们扛着筢爪,到地里先用筢爪筢过。筢爪用竹子做成,形似扫把,不过竹竿把手较长,筢爪头用毛竹片做成,头上用火烤后弯过,成爪状。这筢爪在地里筢过,遗撒在麦茬间的麦穗,大抵都会被扫荡而走。

不过,筢爪毕竟是竹制的,爪缝也大,更何况捡麦穗大抵是大寨工,难免还有不少麦穗从筢爪下漏网了,尤其是田头地角。剩下的,便是留给少儿的活计了。

小时候,小孩捡麦穗分两种,一种是为生产队捡,捡了上交,计工分,若是学校组织的学农,则不计工分,通常会有一支铅笔之类作为奖励。另一种是为自家捡,这纯属于私活。

麦收时,故乡已是夏日,无论男孩女孩,都早已光脚满地跑了。但麦子割完后的麦茬,却是尖利得很,光脚是绝对不敢进麦地的(除了麦塄光——麦田里的小沟渠,那倒是没有麦茬的地方),要戳穿脚的。

新鞋和正经的鞋也不敢穿,舍不得啊,万一鞋子被麦茬戳坏了怎么办?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做一双鞋在当年要花费的时间和料子,要比捡麦穗挣得工分可值钱多了。

我去捡麦穗时,总是圾拉着一双破鞋,或者是父亲爷爷的破解放胶鞋,胳膊弯里挎着一只竹篮,和村里一群男女小孩一起去刚收完麦子的地里。

通常捡麦穗的活在傍晚,农忙来不及时,也有在傍晚太阳落山天色还未全黑或者一大早天蒙蒙亮时去捡的。

今天想来,捡麦穗其实是蛮痛苦的活。

一手拎着竹篮,一路放眼四顾,看见麦穗,便弯腰捡起,再直腰重复。或许那时乡下的小孩腰身柔软,不觉得弯腰直腰有什么,捡到了麦穗,还颇有成就感的,对集体和家庭都有贡献,是有用之人,所以,常把捡麦穗当成是一种神圣的自我肯定,一点没有累的感觉,搜肠刮肚,也没有找到丝毫累的记忆。

但今天像我这般胖子,一想这不断重复的弯腰直腰,便不寒而栗了。可从前,我可是捡了很多年的麦穗!

捡麦穗时,除了弯腰直腰外,遍地的麦茬,也难免伤人。手伸向麥穗时,一不小心被麦茬扎手,也是在所难免;而脚上穿的破鞋,更容易被扎穿,戳伤脚,钻心疼哪。

戳着脚了,眼泪汪汪地,坐在田埂边,脱下破鞋,摘张马兰叶子,吐口口水,揉软了,贴在伤口处,再撒把干泥,待眼泪干了,重新穿上鞋,忍着痛,一拐一拐地重新去捡麦穗。

捡到的麦穗,是要交给生产队的,生产队会有人给你过秤,净的和毛的,工分计法不一样。

所谓净的,是只有麦穗,不带麦秸的,毛的都带着麦秸。自然净的工分要稍高些。

也有投机取巧的人,挎着篮子去过秤时,路过麦堆,趁人不注意,从麦堆上扯下来塞在自己篮子里,以增加自己的收获,多骗些工分。不过,这事只能少量,从麦堆上扯下的麦子,比较齐整,跟捡来的麦穗,品相上便不一样,容易被识破,识破了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女人用筢爪筢过,小孩捡过之后,生产队长或会计通常会到麦地里检视一番,也算验收了,剩下的就是等着耕地了。

就在验收还没耕地的空当,是老妇人和小孩们在麦地里的第二次捡漏。我小时候常常跟着奶奶去捡漏,虽然不多,但许多亩地里捡下来,也总有些收获。不过,此次捡到的麦穗,便不再缴公了,而是带回自家,用手一搓,把麦芒麦壳搓下,扬去,剩下的,便是凝聚着千辛万苦而得来的一点点麦子,别看少,关键时刻也能多熬一锅面汤呢。

那年代,每一亩收完的麦地里,都能看见捡麦穗的人,当然,一个村的人是不允许到另一个村里去捡麦穗的,那也叫偷。

关于捡麦穗的故事,我还记得小时候看过一本连环画,题目不记得了,大意是讲村里几位勇敢机灵的红小兵,与偷捡麦穗的地主婆斗争的故事,少不更事的我们看得也是热血沸腾的,不过,我们村虽有“富农婆”,却也是同宗,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故事。

捡麦穗的生活,在分田到户大集体瓦解之后没几年,很快就远去了,除了一些守旧的老人,比如我的祖父母,还愿意在麦收后到自家责任田捡捡麦穗外,再也看不到生产队时每亩地里都有人捡麦穗的场景了。

是啊,这么富饶的故乡,真正丰衣足食了,这点遗撒,也就不算什么了。

(作者为《中国周刊》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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