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与叛逆:罗亦农青少年的印记
2013-04-29郭奇志
郭奇志
罗亦农,于1902年5月18日出生于湘潭县易俗河雷公塘(今青狮村黎家组)一个殷实的人家,在湘潭度过了青少年时期,留下一些动人的故事。
撰联劝父
罗亦农7岁时,跟着哥哥念私塾。他记性很好。不到一年就读完《三字经》《增广贤文》《幼学》。两年读完《四书集注》《文心雕龙》《喻世明言》《醒世恒言》《警世通言》等书。他很赞赏孟子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主张。
罗亦农住在易俗河挂嘴洲时,他父亲罗子厚开了“石昌发”米行,雇请100余工人。罗亦农没有少爷公子的架子,不耻下问,拜工人为师,听工人讲故事。他很佩服母亲的“慈善”心肠,有时跟着母亲去附近的慈航阁听尼姑讲观世音菩萨行善积德,广化众生的故事。他不喜欢父亲的刻薄工人,便在自家门上撰写了一幅对联:“存得天良,蒙庆受福;放开眼界,创业成家”,劝父亲文明经商。罗亦农的这一行为很得工人们赞赏,他将来会很有出息。
砚井捞狗
挂嘴洲与砚进相隔不远。易俗河飞羊铺的砚井,因宋大史路常经此地,在井中洗砚,故名砚井。砚井水冬暖夏凉,透澈如镜,水质甜润,沁人心脾。罗亦农小时候,因母亲宠爱,不让早起锻炼,瘦瘦的身材,白皙的脸,比一般孩子弱。后来,益智学校体育老师鼓励他坚持晨跑、洗冷水浴。他逐步懂得锻炼身体的重要,把身体比作“载知识之车”,“寓道德之舍”。他不管天寒地冻,风雪交加,每早坚持跑步到砚井冷水浴。经过一年多时间的锻炼,身体逐渐健壮起来了。
1927年夏天的一个清晨,他跑步来到井边,发现井内浸死了一只小狗,污染了井水。他很惋惜,担心居民喝了污染的井水后生病。便将死狗捞出,用脸盆将井水舀干,并掏出污泥。来挑水的居民发现罗亦农帮他们做了一件大好事,非常感激。
赠墨“救人”
14岁那年,罗亦农在湘潭益智学校读书,成绩优良,同学敬重他,老师喜爱他。
一天,一个同学失掉一条“松条”牌圆墨,便告诉老师,老师听了问:“谁拿了?”大家都不吭声。老师拿起教鞭,不分青红皂白,每人打两下手板,打了个“满堂红”。罗亦农不服气,把这件事埋在心里。学期快结束时,他发现李新华有不轨行为。下课时,别的同学出去了,李新华将何昊明的墨锯了一节,抛在灰桶里。罗亦农从门缝里看得很清楚。李新华走出教室时,将另一节墨放到自己的书屉里。
练习书法时,何昊明发现墨不见了,告诉班主任。老师听了,脸气得像关公一样,怒吼着:“这是学校,不是偷盗的场所,下节课不交出墨来,我再打个‘满堂红。”
下课了,罗亦农悄悄地把李新华带出教室。在没有人的地方,罗亦农笑着说:“你为何拿别人的墨?”“我没拿。”李新华抵赖。“不要耍赖,我看到你将别人的墨锯断,拿走了长的一节,将短的那节丢在灰桶里。”李新华听了,哇的一声哭起来:“对不起,墨是我拿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买不起墨,学费都是别人帮我交的。”
“你买不起墨,也不要拿人家的啊!俗话说,‘小时偷针,大来偷金。”
罗亦农同情他,因为他勤奋肯学,学习成绩优良。罗亦农叫他把墨放回原处,替他买了块浓香的墨。从此,李新华改正了自己的错误。
打柴白云寺
读私塾时的罗亦农常和附近穷苦人家的孩子混在一起,上山拾柴、摘野果、下河洗澡、摸鱼虾。
一天,罗亦农和小伙伴一起来到离家不远的白云峰玩耍。白云峰山腰有座大庙叫白云寺。寺里的和尚管着数百亩山林和几十亩田产。这一带的农民穷,常去白云寺周围打柴,但多被和尚夺走。罗亦农的伙伴们也吃过和尚的亏,有时辛辛苦苦打了点柴,被和尚抢去了。
“我们捡些柴火回去吧!”罗亦农望着寺庙围墙外的枯树枝,对伙伴们说。“要得!”伙伴们一声吆喝,动起手来。刚捡了几根树枝,一个胖和尚冲出庙门,叫道:“快滚开!这里的柴动不得,菩萨怪罪下来,你们这帮穷小子会肚子痛!”罗亦农迎上前去,唱道:“和尚和尚,专吃白饭,胖得像猪,肚子会烂。”伙伴们也跟着唱。胖和尚恼羞成怒,一把抓住罗亦农,抬手要打。“打不得!打不得!他是镇上罗老板的少爷。”一个孩子说。听说是罗少爷,再仔细看看罗亦农的穿着,胖和尚的手软了,涨红着脸,赶忙溜进庙里。
“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干脆进去闹一场!”罗亦农手一挥,孩子们拥进庙堂,他们在菩萨脚下翻滚、吵闹。罗亦农爬上供桌,睡在烛台前,说:“今天就在这里过夜,不走了!”和尚望着这群孩子,轰也不行,吓也吓不跑,无可奈何,只好破例砍下庙里的几棵枯树枝,为他们捆好,给每人送一捆,将孩子们请出了庙门。
巧计斗劣绅
罗亦农12岁那年,湘潭县久旱不雨,河水断流,山塘见底,禾苗泛黄。一天,罗亦农路过易俗河五房湾大垅时,看到一些人在一眼水井边忙碌着,个个泥浆满身,汗流浃背。上前一问,原来是农民们聚集在一起淘井。
这一带的田和这眼井都是地主唐三老爷家的。罗亦农仔细看了一阵,不见唐家人在场,便好奇地打听:“你们为三老爷淘井,一天工钱有多少?”“有什么工钱啰!佃了东家的田,引水救禾,就要为东家淘井,茶饭都要自己带来哟。”从井里刚刚爬上来的一位老农因劳累中暑而晕倒。大家围着他,扯痧捏脉,忙作一团。
罗亦农见状,愤愤不平地说:“佃田是佃田,淘井是淘井,这是两码事。为什么佃了唐家的田就要无偿地为他淘井呢?太不公平!太无道理!”一位农民说:“不公平有什么办法呢?唐三老爷是读书出身,道理讲出来一串串,我们十张嘴也讲不赢他半张嘴呀。”“读书人更应该讲道理!我也是读书人,帮你们去讲理,要他出淘井工钱。”罗亦农邀起几个农民,上唐三爷家讲公道去了。
唐三老爷果然嘴巴厉害,没经过什么争执,就把几个农民打发走了,不仅没作任何允诺,还将罗亦农训斥一顿。罗亦农当晚写了份状纸,告唐三为富不仁、欺诈百姓。第二天,托人将状纸送到湘潭县衙。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告状之事没有回音,罗亦农心急如焚。有一天,他在路上碰到唐三老爷,唐三老爷得意洋洋地说:“小子!听说你写了状纸告我。哼哼!你告吧,县里有我唐家的人。你写多少,他们收多少。你多送些刮屁股纸去吧!”
告状的路走不通,罗亦农下决心要与劣绅斗一斗。第二天,易俗河一带出现不少“白路帖子”(即传单),上面写着:
十不歌
老天不佑,不施甘霖。唐三不仁,不顾乡邻。
不择手段,不要良心。逼人淘井,不付分文。
不供茶饭,不减租金,上门论理,充耳不闻。
天良何在,天理何存?
“十不歌”一传十,十传百,几天时间就在百姓中传开了。唐三老爷气得病了一场。直到如今,“十不歌”仍在易俗河一带流传。
写匾又砸匾
罗亦农从小喜爱书法,8岁习柳体,9岁练魏碑,练就一手好书法,被人称为才子。1914年,罗氏宗祠大修。修好后,原来挂在厅堂内的匾额破得不能再挂了,必须请书法高手重写。罗氏家庭的几位头面人物多次商议,反复权衡,决定由13岁的罗亦农来承担此任。
这一天,罗氏宗祠爆竹噼啪,红灯高挂。厅堂内巨大书案正中摆着一块新制的匾额,书案两头燃着香烛,罗亦农由身穿长袍马褂的父亲领着,穿过站立两厢的族长、团总、乡绅等人,笑嘻嘻地走到书案前。他正要提笔写字,“慢!”族人叫道:“先洗手,再燃香,再叩拜先人,然后才能动笔。”“还有这么多名堂,早知如此麻烦,我就不会来。”罗亦农咕哝着。
站在身旁的罗亦农的父亲生怕儿子发犟脾气,急得冒汗,只好连劝带哄,让罗亦农洗了手,帮他点燃香,又拉着他对祖先牌位叩了个头。罗亦农一言不发,板着脸提起笔来,“唰唰唰!”写下了要他写的4个大字:“积厚流光”。“好字!”“好魏碑!”围观的人都夸起来。族长正准备奖赏罗亦农时,公堂内已不见他了。
1921年初,19岁的罗亦农从上海回到易俗河。他受上海的共产党早期组织的委派,回乡筹措出国资金。
离开家乡的前一天,罗亦农身穿西装,内系领带,外罩大衣,来到罗氏家族的祠堂前,叫开大门。祠堂内的人以为罗亦农在启程前要拜别祖宗,连忙取来了香烛。罗亦农说:“不必了,香烛留着让那些想叩头的人去点吧。我今日来,只想了却一笔旧债。”说完,他爬上香案,举起双手,取下了自己6年前写的那块匾。只听得“啪”地一声巨响,匾额被砸在地上,“积厚流光”4个字面目全非。管公堂的人目瞪口呆,罗亦农却从容地拍了拍手,跳下香案扬长而去。此后,再也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