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合作原则看《傲慢与偏见》中人物对话风格

于佳慧

内容摘要：格赖斯认为会话应遵守合作原则，以保证交际效率。在特定的语境中违反合作原则常常产生特殊的会话含义。通过分析《傲慢与偏见》中人物对话的实例，可以揭示在对话中违反合作原则对刻画人物性格、表达感情、深化主题的影响，从而进一步体会奥斯丁独特的语言魅力。

关键词：《傲慢与偏见》 合作原则 会话含义

日常对话中，人们在通过交谈获取信息和传递信息时，常常并不直接说想要表达的意思，而是通过一些非直接的方法进行表达。格赖斯认为，在人们的日常交流中，为了使交谈顺利进行，都会有意或无意地遵循一种共同默认的协议，已达到互相配合完成交换信息的目的，“当你参与会话时，你要依据你所参与的谈话交流的公认目的或方向，使你的会话贡献符合这种需要”（Grice，1975）。这种协议就是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合作原则包括四个方面：（1）数量准则，即会话中提供适量的信息；（2）质量原则，即提供自己认为真实的、有依据的信息；（3）关系准则，即所提供的信息应与会话中心关联；（4）方式准则，即应简明有条理，避免晦涩歧义。

合作原则要求在谈话过程中，人们应当既不多说也不少说，不说假话，言之有据，不能答非所问，不能隐晦曲折，不能含糊其辞。然而，人们在日常交流中，往往由于各种原因，有意或无意地违反、利用或放弃这些准则中的一个或多个。听话者听到这些违背合作原则的话语，通常并不会导致合作的失败，而是假定说话者是由于一定的原因而有此说法，从而构建了一个语境。从这个语境中可以推导出说话人的真正用意，于是就产生了会话含义，特别是非规约性会话含义。所谓非规约性会话含义是指除要考虑单词、短语本身具有的规约意义之外，还要考虑说话者的语境的含义。

下面笔者来谈谈合作原则的违反与《傲慢与偏见》中的语言艺术。

1.违背数量准则。

《傲慢与偏见》中由于会话一方故意违反合作原则而在诙谐幽默中体现出人物性格的例子层出不穷。

“My dear Mr. Bennet，” said his lady to him one day， “have you heard that Netherfield Park is let at last？”

Mr.Bennet replied that he had not.

“But it is，” returned she； “for Mrs. Long has just been here， and she told me all about it.”

Mr. Bennet made no answer.

“Do you want to know who has taken it？” cried his wife impatiently.

“You want to tell me，and I have no objection to hearing it.”（1）

在这段班纳特夫人与班纳特先生的对话中，两人所说的话在数量上明显不对等。在前两句问话中，班纳特夫人提供了充分的信息，并希望引起丈夫的注意，而班纳特先生并无热情。在第一问话后，作者甚至不直接叙述出他是如何回答的，草草一笔带过。第二句问话后，班纳特先生保持沉默。这种布置表明班纳特先生对他的妻子谈话的话题十分不感兴趣。然而，班纳特夫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班纳特先生表现出的不耐烦。直到第三句班纳特夫人已经十分不耐烦地大声嚷嚷时，作者才让班纳特先生说出了第一句话。在这个例子里，班纳特夫人违反了合作原则中的数量准则，无视对方的冷淡态度，“强行”将对方不感兴趣的话题继续进行，提供的信息大大超过对方所需要或期望的，给听话者带来了负担。读者可以感受到班纳特先生寡言深沉，班纳特夫人饶舌肤浅的性格特点。两个人物的鲜活形象跃然纸上。

《傲慢与偏见》全书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矛盾产生的关键就是达西的傲慢态度和伊丽莎白由于轻信韦翰对达西的诋毁而产生的偏见。韦翰诋毁达西正是通过他在与伊丽莎白的谈话中违反数量准则而达到的。他所叙述的事情经过都是事实，只是故意漏掉了关键信息，从而使听话者（伊丽莎白）对他的话理解产生了严重偏差（第16章内容）。伊丽莎白对达西的误解和偏见的消除就是通过填补这些遗漏的关键信息而实现的（第36章达西的信）。而后，伊丽莎白更是通过巧妙利用合作原则中的数量准则，用礼貌得体的语言揭露了韦翰的恶行。李雅新（1997）曾较为详细地分析了韦翰不动声色地诋毁达西的话语和伊丽莎白不露声色地揭露韦翰的话语。作者通过运用数量准则让韦翰对达西进行报复，生动表现了他恬不知耻的特点，又用同样的方法让伊丽莎白揭露韦翰，则塑造了她聪明机智中透出些许调皮的性格特点，达到了塑造人物形象，推动情节发展的目的。

2.违反质量准则。

质量准则要求人们说实话，言之有据。《傲慢与偏见》中由于违反质量准则而产生特殊效果的例子十分丰富。

“…But it is very likely that he may fall in love with one of them， and therefore you must visit him as soon as he comes.”

“I see no occasion for that. You and the girls may go， or you may send them by themselves， which perhaps will be still better； for， as you are as handsome as any of them， Mr. Bingley might like you the best of the party.”

“My dear， you flatter me.I certainly have had my share of beauty， but I do not pretend to be any thing extraordinary now. When a woman has five grown up daughters， she ought to give over thinking of her own beauty.”（2）

在这段对话中，班纳特先生表示不会拜访宾利先生。从后文可知，他违反了质量准则。同时，他说班纳特夫人比那五个年轻貌美的女儿更加美丽，宾利先生可能会看上徐娘半老的她。班纳特夫人年轻时虽然貌美，但是即使她再风韵犹存，年轻的宾利先生也无论如何不可能选择她做妻子。班纳特先生这句话奉承中暗含讽刺。因此，不仅读者不会对这个评价当真，而且在常人看来，班纳特夫人自己也不应该相信这句戏言。然而她却几乎对这句奉承信以为真，沾沾自喜（徐晓莹，2009：148）。这体现出班纳特先生思维敏捷、幽默中含着讽刺的特点和班纳特夫人目光短浅、庸俗中含着愚蠢的特点。

3.违反相关准则。

相关准则要求说话者提供与会话中心相关联的信息，不能答非所问，顾左右而言他。《傲慢与偏见》中也有不少通过利用违反相关准则来表现人物性格特点的例子。文中科林斯先生向伊丽莎白求婚的那段对话笑料百出，令人啼笑皆非，印象深刻。

“You are too hasty， sir，” she cried. “You forget that I have made no answer. Let me do it without father loss of time. Accept my thanks for the compliment you are paying me， I am very sensible of the honour of your proposals， but it is impossible for me to do otherwise than decline them.”

“I am not now to learn，” replied Mr. Collins， with a formal wave of the hand， “that it is usual with young ladies to reject the addresses of the man whom they secretly mean to accept， when he first applies for their favour； and that sometimes the refusal is repeated a second or even a third time. I am therefore by no means discouraged by what you have just said， and shall hope to lead you to the altar ere long.” （100-101）

在这段谈话中，伊丽莎白十分清楚而礼貌地表明她拒绝科林斯先生的求婚，而科林斯对伊丽莎白的拒绝似乎视而不见，而牵扯到年轻女子往往都会因故作矜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追求者。他认为伊丽莎白就是出于这种矜持而拒绝他的，并且认为只要他继续坚持，伊丽莎白理所应当答应他的求婚。然而科林斯的圈子里所接触到的其他女子并不代表伊丽莎白。因此他在回应伊丽莎白的拒绝时提及其他年轻女子与伊丽莎白的拒绝并不相关。因此，科林斯把坚持转变成了令人生厌的纠缠。这段话凸显了他那庸俗而自以为是的特点。

4.违反方式准则。

方式准则要求说话者简洁扼要，不能隐晦曲折，不能含糊其辞。《傲慢与偏见》中不乏因为违反方式准则而产生独特语言特点的例子。

“I hope my dear，” said Mr. Bennet to his wife as they were at breakfast the next morning， “that you have ordered a good dinner to-day， because I have reason to expect an addition to our family party. ”

“Who do you mean， my dear？ I know of nobody that is coming， I am sure， unless Charlotte Lucas should happen to call in， and I hope my dinner are good enough for her. I do not believe she often sees such at home.”

“The person of whom I speak， is a gentleman and a stranger.”

Mrs. Bennets eyes sparkled. “A gentleman and a stranger！ It is Mr. Bingley， I am sure. Why Jane-you never dropt a word of this； you sly thing！ Well I am sure I shall be extremely glad to see Mr. Bingley. But-good lord！ How unlucky！ There is not bit of fish to be got to-day. Lydia， my love， ring the bell. I must speak to Hill， this moment.”

“It is not Mr. Bingley，” said her husband； “it is a person whom I never saw in the whole course of my life.”

在这段对话中，班纳特先生只不过是要通知他的妻子将要有客人来访，让她准备晚餐。他原本用短短几句话就可以向班纳特夫人清楚地表明何人将来拜访，但他却首先表示有客人将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在班纳特夫人做出错误的猜测后，他只是说来者是一位“陌生的绅士”，极尽隐晦曲折。从上下文中，读者可以清楚地看出班纳特先生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戏弄他的妻子。班纳特夫人做出的第一个猜测是夏洛蒂，认为她在家里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因此不用特意准备晚餐。随后，班纳特先生抓住他妻子望婿心切的心理，故意用“陌生的绅士”这样的字眼进行提示，其实进一步地戏弄了班纳特夫人。而班纳特夫人果然不出其所料，并马上做出第二个猜测，笃定来客是宾利先生。此时，班纳特夫人在自己实际上丝毫不能确定来客身份的情况下埋怨简没有提前告知她，并匆匆让人着意安排晚餐。从这前后对比中，班纳特夫人庸俗势利的特点变得显而易见。因此，这段话不仅是满足情节发展的需要引出了科林斯这个人物，更通过人物对话中对方式准则的违反突显了人物的性格特点和心理特点：班纳特先生幽默诙谐，常常以戏弄妻子为乐，班纳特夫人庸俗势力，望婿心切。

“文学文体学的研究对象是文学作品的语言风格和文体特点，它最关心的是文学语言的运用技巧”（刘世生，2002：195）。作为语用学研究的重点之一，合作原则在文学作品的分析解读中可以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作为一位善于利用描写人物对话的作家，奥斯丁所创作的人物对话充分利用了合作原则，通过使对话人物违反合作原则中的一项或多项准则，使这部小说中的人物对话极富戏剧性，生动地展示了人物的性格、情感和冲突，产生幽默中讽刺的效果，入木三分，达到烘托环境气氛，突出人物性格，进而深化主题的效果。

参考文献：

[1]Austen，J.Pride and Prejudice [M]. Hertfordshire： Wordsworth，2007.

[2]刘世生.文学文体学：理论与方法[J].外语教学与研究（外国语文双月刊）2002（3）：194-197.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