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化批判》之编辑思想
2013-04-29卢妙清
摘要 《文化批判》创刊于1928年1月,由李初梨、冯乃超、彭康等人担任编辑,是一份综合性理论刊物。该刊注重传播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无产阶级文学作品,重视与青年读者的双向交流,善用学术争鸣等方式来迅速提高其知名度和影响力,从而很好地实现了其办刊宗旨。
关键词 《文化批判》编辑思想 启蒙
卢妙清,肇庆学院学报编辑部编辑。
本文系2013年肇庆学院人文社科类青年项目科研课题“20世纪20年代启蒙刊物《文化批判》编辑思想研究”(201305)成果之一。
20世纪20年代,伴随着文学创作的繁荣,各类社团和刊物如雨后春笋般拔节而出。活跃在一个个社团和一份份刊物背后的是一群群志同道合的编辑和作家,特定的刊物往往与特定的编辑绑在一起,有什么样的主编就有什么样的刊物,如《新青年》与陈独秀、《小说月报》与沈雁冰、《语丝》与鲁迅和周作人、《新潮》与傅斯年等等。
《文化批判》是当时两大社团之一的创造社旗下的一份刊物,为综合性理论月刊,由李初梨、冯乃超、彭康、李铁声和朱镜我等5人担任编辑。从名气和存在时间上看,也许赶不上《新青年》和《小说月报》等,从1928年1月15日创刊到1928年5月迫于当局压力而停刊,短短5个月,只出了5期。但其影响却不容忽视,“它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中国新文学意义的转变,促使新文学秩序发生了分化,实现了新文学的话语革命,尤其是对中国左翼文化和文学的生产产生了重要影响”。[1]郭沫若甚至认为它的出现是创造社发展阶段的一个分水岭,“到了1928年,中国的社会呈现出了一个‘剧变,创造社也就又来了一个‘剧变。新锐的斗士朱,李,彭,冯由日本回来,以清醒的唯物辩证论的意识,划出了一个《文化批判》的时期。创造社的新旧同人,觉悟的到这时候才真正的转换了过来,不觉悟的在无声无影之中也就退下了战线”。[2]一份月刊,以其存在不足半年的时间,不仅对创造社,且对中国新文学都有着不可忽视的意义,这显然与其刊载内容,尤其与其编辑思想是密切相关的。《文化批判》的编辑思想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一、志在启蒙,率先宣传和倡导先进理论
李初梨、冯乃超、彭康、李铁声、朱镜我等原本在日本留学,一是受创造社元老成仿吾的邀请,二是他们“都认识到中国无产阶级已经登上历史舞台,大革命失败后有必要加强马列主义的传播工作”。[3]所以他们便都辍学回国加入了创造社,着手创办《文化批判》月刊,以便能更好地进行宣传和介绍先进理论。
启蒙是《文化批判》创办的首要宗旨。如何启蒙?理论指导实践,创刊号卷首语《祝词》中引用列宁“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行动”突出了先进理论的重要性,“《文化批判》将贡献全部的革命的理论,将给予革命的全战线以朗朗的光火”——“这是一种伟大的启蒙”。[4]为何要开始这场启蒙运动呢?“开始这种启蒙运动的原因,一是时代需要这样的干粮,二是因为我们预期全国觉悟的青年必将起来,在精神与物质两方面,长为我们的后盾”。[5]时代的迫切需求,青年渴望上进的热忱,这些都是传播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现实基础。
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宣传和介绍是《文化批判》的重头戏,该刊刊载马克思主义学说的文章具体如表1。
其中朱镜我《科学的社会观》和彭康《科学与人生观——近几年中国思想界的总结算》等文在当时都引起了强烈反响。编辑们的设想是:“政治,经济,社会,哲学,科学,文艺及其余个个的分野皆将从《文化批判》明了自己的意义,获得自己的方略。”[6]
在介绍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同时,《文化批判》也倡导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理论,这方面的文章并不多,但都刊登于每一期的第一篇,足见其重要性。如第1期冯乃超的《艺术与社会生活》,第2期李初梨的《怎样地建设革命文学》,第3期麦克昂(郭沫若——笔者注)的《留声机器的回音》等文,另外,成仿吾所写的4篇卷首语也是倡导革命文学的力作。在这些文章中,李初梨提出了“无产阶级文学”的概念。“革命文学,不要谁的主张,更不是谁的独断,由历史的内在的发展——连络,它应当而且必然地是无产阶级文学。”并给出了定义:“无产阶级文学是:为完成他主体阶级的历史的使命,不是以观照的——表现的态度,而以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产生出来的一种斗争的文学。”[7]姑且勿论这种文学观科学与否,单“无产阶级文学的出现是中国现代新文学发展的一种必然趋势”这一概念的提出便为中国现代文学创作打开了一个新端口,此后的创作实践在这方面结出了累累硕果,这也是李初梨作为一个编辑给中国现代文学的一份贡献。
冯乃超、李初梨等编辑即通过《文化批判》这一平台,向广大知识分子宣传马列主义学说,提倡无产阶级革命文学,来达到其启蒙目的的。
二、躬行实践,宣扬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创作
《文化批判》的编辑在倡导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理论的同时,努力进行创作和翻译,在这方面影响最大的是冯乃超。他在《文化批判》上发表的作品,以戏剧和诗歌为主,戏剧有《同在黑暗的路上走》和《支那人自杀了》等,都以底层民众为主人公,突出了唤醒底层民众阶级意识的重要性。在《文化批判》中,冯乃超创作的诗歌数量最多,也最具代表性。其诗歌直面当时残酷的现实,极力突出“革命性”力度,而不重视韵味和意境。如为纪念五卅运动而作的《流血的纪念日》:“我们的战士死了,刑戮了,为什么呢?/他们死了,刑戮了,只为我们被征服的阶级与反抗的扬声/我们能够忘记么,这虐杀的光景?/民众们,起来!蘸染着血液涂写在历史的一页里,/五月三十日,我们的流血的纪念日。”再如《上海》:“上海——简直一个战场!/阶级斗争的战场!/明天的飙风将到了,今天的静寂可怕地凄凉。/看吧!/红毛泥的马路上,只有夜寒飒飒地反响,/——我们底明日快到了,/听!解放的晨钟在响。”[8]冯乃超原先是一位象征主义诗人,著有诗集《红纱灯》,但为响应当时国内形势的需要,为激发起全国人民尤其是青年们的爱国热情,他舍弃了原先的创作风格,带头进行了自己本不擅长的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创作。从编辑的角度讲,这是难能可贵的,这也使得该刊在其倡导和影响下,涌现出了许多优秀的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力作。龚冰庐就是最为出色的一位。其刊载于《文化批判》的《裁判》和《悲剧的武士》等文,内容充实,人物丰满,富于真情实感,读之为之深深打动。尝试创作之外,冯乃超等编辑还带头翻译日本和苏联的一些无产阶级革命文学作品,刊载于《文化批判》上,都起到了良好的效应。
三、以论争的方式迅速提高刊物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每个刊物的创办者都想在最短时间内提高其知名度,扩大其影响力。刊物的内容和宗旨不同,采取的方式也有别,开设学术争鸣专栏便是众多刊物所习以采用的一种。《文化批判》一出刊便拉开论争的序幕,如首期首篇——冯乃超的《艺术与社会生活》,率先对“中国混沌的艺术界的现象作全面的批判”,五四代表作家鲁迅、叶圣陶、周作人等都在其批判之列,不仅如此,《文化批判》甚至对创造社的元老郭沫若、郁达夫等也不留情面,反对郭“当一个留声机器——这是文艺青年们的最好的信条”的说法,针锋相对地提出“不当一个留声机器,——这是文艺青年们最好的信条”。值得一提的是,《文化批判》没有漏掉批判有意识地反革命的现代评论派,指出“像徐志摩这类有意识的反革命派——不仅在文学上是反革命,他所有一切的思想行动都是反革命”。[9]可惜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批判的火力也不够,但这已清楚说明了他们所持的立场,对现实的认识并非完全盲目。由于《文化批判》所批判的作者数量众多,且批判的对象都是五四文坛上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所以,刊发后即引发轩然大波。1928年3月12日的《语丝》周刊上,鲁迅率先发文反驳,随后,太阳社的钱杏邨及郭沫若等纷纷卷入论争漩涡,围绕着《文化批判》,“产生了诸多的人事纠葛,导致了语丝社、太阳社和创造社三方发生冲突,带来了20世纪20年代末文学力量的分化重组和整个文坛格局的重构”。[10]而这些,似乎正是《文化批判》编辑们所期待的。在接下来出版的第4期上,编辑特地出了个“堂 ·鲁迅”专号——刊登了李初梨《请看我们中国的DonQuixote的乱舞——答鲁迅〈醉眼中的朦胧〉》、冯乃超《人道主义者怎样地防卫着自己?》、彭康《“除掉”鲁迅的“除掉”》和龙秀《鲁迅的闲趣》等4篇集中批判鲁迅的文章。从论争的公平上看,这无疑有以多欺少之嫌;从编辑的思路上看,《文化批判》作为一份刚刚诞生的新刊物,主办者又是一批刚刚回国的青年,如何迅速提高其知名度,并牢牢地吸引住读者的眼球,这些才是他们所关注的。同时,在一来一往的论辩交锋中,读者关注的很多问题得以愈辩愈明,这对于论辩双方和读者都是有益的促进。
“传播学认为,传媒发挥自己的指导作用一般可采用两种方式:一种是软性方式,即通过循循善诱、触类旁通、潜移默化等方法对读者加以间接影响;另一种则是通过评论批评、按语、社论等更为直接的刚性方式对读者施加影响。”[11]《文化批判》即是采取富有爆发力的批判且结集而出的方式,来打响旗号,引起读者的注意,并扩大其影响的。由于众多重要作家在《文化批判》上所展开的激烈而且较为集中的论争,使其一时间成为众多读者和同行瞩目的焦点,也因此迅速地在中国出版界和现代文坛上,牢牢地占住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四、读者定位明确,高度重视双向交流
对于一份刊物来说,没有作者会成为无米之炊,而没有读者,刊物最终也无法生存下去,所以,读者的多少对于一个刊物的生存来说尤为重要。《文化批判》在读者定位上非常明确,以“全国觉悟的青年”为对象,预先假定了其读者群中“大部分是一些‘想要知道一点新的东西而且愿意自己去思索的青年”。[12]为什么要以青年读者,且是善用头脑的青年读者为对象呢?首先,编辑本身皆热血方刚的青年,设定读者也为青年,有利于同龄人间的沟通,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其次,青年是人生中最激情澎湃和最爱打抱不平的阶段,这与《文化批判》的办刊旨意也是相吻合的,他们就是要促使同龄人努力学习先进理论,敢于批判陈旧和落后,敢于争取属于自己的世界。而《文化批判》所采取的激进的办刊方式,所刊载的充满活力的口号式诗歌等等,这些都为追求进步的青年读者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动力。同时,它又是一份知识性、理论性较强的刊物,更适合爱思考、有求知欲的青年读者。
《文化批判》出刊后,受到众多青年读者的追捧。“《文化批判》在这个闷人欲死的漫漫长夜里出版了,我读到了第一期,已经使我惊喜,如今看了第二期,真要使我欢快到发狂了!‘这是一种伟大的启蒙这句话实在没有丝毫的夸大。”“负着时代的使命的《文化批判》,我觉得,是我唯一的迷途上的伴侣,不,迷途上的导师!”[13]这些表达也许有些夸大,但仍可看出它给当时读者所带来的兴奋。
为增进与读者的沟通和交流,《文化批判》还专门开辟了“读者的战垒”和“读者的回声”等专栏,给读者提供了言说的平台,对读者所提出的问题也给出了认真的回答,这样,便有了一批坚定支持自己刊物的“粉丝”,这对于刊物来说,是很可贵的。
由于李初梨、冯乃超、彭康等编辑在思想上重视以上各方面,且落到实处,《文化批判》得以在20世纪20年代末的众多刊物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份传播先进理论和创作的优秀刊物。正如郭沫若所言:“《文化批判》一出版之后,在文化界和思想界,燃起弥天的烽火,很热烈地受着了青年的拥护。”[14]
参考文献:
[1] 王本朝.《文化批判》与新文学的话语革命[J].广东社会科学,2007(2):173.
[2] 麦克昂.文学革命之回顾[M]// 饶鸿竞. 创造社资料:下. 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661.
[3] 冯乃超.鲁迅与创造社[M]// 饶鸿竞. 创造社资料:下. 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905.
[4] [6] 成仿吾. 祝词[J]. 文化批判,1928(1):1.
[5] 编辑初记[J]. 文化批判,1928(1):103.
[7] 李初梨. 怎样地建设革命文学[J]. 文化批判,1928(2):14.
[8] 冯乃超.诗两首[J].文化批判,1928(1):79.
[9] 郭沫若. 留声机器的回音——文艺青年应取的态度的考察[J]. 文化批判,1928(3):8.
[10] 刘震. “革命文学”论战中的报刊阵营与文人集团——以《文化批判》的诞生为例[J].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5(5):80.
[11]余望. 周作人前期的期刊编辑活动与编辑思想研究. 福建师范大学高等学校教师在职攻读硕士学位论文[D]. 2006(9).
[12] 编辑初记[J]. 文化批判,1928(1):103.
[13] 钟员. 读者的回声·普罗列塔利亚特意识的问题[J]. 文化批判,1928(3):133.
[14] 郭沫若. 郭沫若选集:第2卷[M]. 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