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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中的侠士形象与名士观念

2013-04-29丁仁涛

语文建设·下半月 2013年9期
关键词:儒林外史

丁仁涛

摘要:《儒林外史》属于儒士小说,但却同时刻画了一批侠士形象,而这自然离不开作者的名士思想。作者吴敬梓所塑造的侠士形象,不仅属于一种文人的集体心理治疗,而且属于重构名士精神的大胆尝试。作者希望借助侠义之气来振奋士大夫,进而构建理想的社会。亦侠亦士的形象特征在小说中大有深意和作用。

关键词:《儒林外史》 奇侠世界 亦侠亦士 名士观念

《儒林外史》一直被认为是一部儒士小说,但实际上,它所折射的社会面非常宽广,所刻画的群像更为丰富。以儒林为中心,作者描绘了社会各个群体形象,在小说中构建了一个多元立体化社会,而其中就包括侠士群体。本文以此为立足点,对《儒林外史》进行深层的探究。

一、奇侠世界:个性化的武侠描写

明代以来,随着封建统治的加强,侠客的现实空间日益缩减,但其精神活动却日益加大,世人对侠的呼唤也不断加强,如此,侠的存在就面临着合理性的问题。在此背景下,精神界的侠客开始向现实妥协,变得越来越规范化。直到现当代,虽然侠的形象开始多元化,但侠的精神内涵已经固化了:扶危济困、见义勇为、重义轻利、有仇必报、信守承诺、乐于助人等等。可以说,武侠精神的形成经历了漫长的发展期,体现了中华民族对善恶、是非的价值评判标准。

在《儒林外史》中,可以被称之为侠者的主要有五人,即萧昊轩萧云仙父子、凤四老爹、郭立和卢信侯。而其他那些在小说中被称为侠士的人就排除掉了,比如人称张铁臂的张俊民,虽然有些功夫,能耍出“许多身份”,而且还经常自我夸耀,说自己性气不好,经常会路见不平,最喜欢英雄豪杰、绿林好汉。有了些银两便会救济穷人,因此沦落到四海为家,漂泊为生的这般境地,。但是不久之后,他就拿猪头冒充人头,骗取娄府大量财富之后逃之夭夭,根本就毫无侠义心肠,后来又在杜少卿那里行骗天下,活脱脱一个流氓、骗子。

《儒林外史》构建了一个色彩纷呈的奇侠世界,这些侠者都是作者非常敬仰的人物,这一点从吴敬梓在上述五人身上所用笔墨之多便可知晓。虽然只有五人,但却各具特色、风格迥异:萧昊轩属于镖师之侠,萧云仙属于“官侠”,凤四老爹属于传统之侠,郭立属于孝侠,而卢信侯属于书侠。五人性格迥异,个性鲜明,不难看出作者创作时的一番用心。一般的武侠形象容易陷入模式化的窠臼,除了故事情节有所差异之外,基本都是行侠仗义的侠客形象,严重缺乏个性。小说《儒林外史》中的武侠描写极具个性化,不仅有故事情节,而且有人物描写,此外,人物描写不单局限于外貌刻画,更多的是灵魂的塑造,当然,所有这一切都得益于吴敬梓丰富的人生经历。此外,小说的细节描写也非常出色,并成为了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萧家父子都是弹子高手,但二人的打法却迥然不同,各有特点,萧云仙淋漓畅快,无所不能。在吴敬梓的笔下,萧昊轩的弹法更是神乎其神,可以追着弹子打并将其击碎,在对付盗贼时,就像是暴雨拍打荷花一样,又快又准。而萧云仙的弹法却恰恰相反,离得近,打得准,打得狠。在清风城一战中,将敌人打得鼻塌嘴歪,虽慢却狠。所以,《儒林外史》中的五位侠客各具特色,形象鲜明,尤其是郭立、萧云仙和卢信侯,这些奇侠无疑是对传统武侠小说的一种拓展和延伸。

二、亦侠亦士:侠士形象的特征

吴敬梓笔下的侠者具有亦侠亦士的特征,血肉饱满,性格鲜明,充分展现了作者不凡的写作才能。

一方面,吴敬梓笔下的侠客更接地气。首先,小说中的人物大多数都是有现实原型的。凤鸣岐就是甘凤池,萧云仙真名姓江,等等。事实上,凤四老爹斗力无赖的故事就同甘凤池的事迹极为相似。其他两位奇侠虽然没有权威性的考证结果,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在不同程度上都脱胎于现实人物。此外,小说中的武技描写也非常现实,具有很强的真实性,并非像唐宋武侠小说那般,具有浓厚的虚幻色彩。由于以现实真实为基础,吴敬梓笔下的侠士就成为了食人烟火的人,而并非完美的神。比如,万中书欺上瞒下,冒官行骗,巴结权势,鱼肉乡里,是个十足的伪君子,但是凤四老爹却与之来往。这足以说明,凤四老爹是个真实的人,他也有自身的缺点和不足,并非是完美的神。此外,萧昊轩的高傲自负,郭立的枯燥寂寥,萧云仙的性格软弱,都足以说明问题。吴敬梓并没有像唐宋武侠小说那般将侠客神化,在一般武侠小说中,作为主角的武侠通常都是近乎完美,无所不能的人,但在《儒林外史》中却找不到这样的侠客,每个侠客都有自身的弱点,每个人的能力都有限,郭立装死以避猛虎攻击,萧云仙怀才不遇,暴富难伸,卢信侯也不免要投监自首。总之,吴敬梓笔下的侠士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人,形象饱满,更接地气。

另一方面,吴敬梓笔下的侠客更具儒士之风。吴敬梓笔下的侠更具人文气息,完全不同于以往武侠小说中的完全世俗化或完全神化的侠,《儒林外史》中的侠客散发着浓厚的儒士气息。萧云仙战胜青枫城后,耕田种地、教化百姓、与民同乐,而这些都不是传统侠客所做之事,完全符合儒家对士的人格要求,具有一种大儒风范。而更令人玩味的是,萧云仙广武山赏雪吟诗的背景是千百年前阮籍生不逢时的无奈,两个怀才不遇,抱负难伸的知识分子穿越时空而惺惺相惜。郭立是个孝侠,也是个枯燥寂寥之人,在大谈人生道理的时候,活脱脱一个士人形象。他曾说过类似于下面的话:“捐躯赴难都是侠客的行为,但是今非昔比,不同往日,在春秋战国之期,尚可成名。但如今天下一统,就算荆轲在世,聂政复活,都只能成为乱民。像兄长这样才貌双全,侠肝义胆之士,正该报效朝廷,将来征战沙场,搏个功名,也不枉青史留名,百代流芳。”而作为书侠的卢信侯,最大的人生理想就是“要把本朝名人的文集都寻遍了,藏在家里”。他花费了二十年光阴不惜重金收购先朝贤人文集,并且不畏权贵,有着超人的胆识谋略。就连凤四老爹,尽管奔走于权贵之门但从不做门客,有勇有谋,亦侠亦士。正是这种儒士之风,赋予了《儒林外史》武侠以更多理性和柔性,使其具有一般武侠小说所没有的审美价值和艺术风格。

三、名士观念:《儒林外史》的深层内涵

士是一个特殊的社会群体,他们将自己视为社会价值的维护者,“内圣外王”是他们的行为准则和人生追求。这种观念几乎融入古代士人的骨髓,成为了一种无法磨灭的情怀,甚至对当代知识分子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内圣外王”只有那些身心健康、能力超绝之人才有机会担当,身心健康属于个体内在的,对改变社会没有太大的决定性,于是外在能力就成为了古代士人的价值追求。但这通常都是士人的一厢情愿,他们天真的想法在封建现实面前,根本没有生存的余地。他们依附于封建社会的政治、权利和人身,迫于生存而被彻底柔弱化,自身现实和价值期许相悖甚远,因此“内圣外王”就成为了一个难以实现的梦想,可虽然如此,士人们还是不断向往之。

而吴敬梓作为一名传统的士,就必然无法跳出儒家思想的框架,而其重构士人精神的思想支撑无非就是“内圣外王”的价值诉求。但是在封建社会,“内圣”和“外王”很难实现统一,大部分士人,虽然“内足以资修养”,但却“外不足以经世”,这便造成了人生理想和社会现实之间的矛盾,每当儒家理念无法有效解决这种矛盾时,士阶层开始出现精神危机,而侠形象就会作为另一种精神寄托集中呈现,完成对士人的“集体心理治疗”,究其根本,侠和儒之间具有本质的共通性。正如黄侃在《释儒》中所讲,“侠之名,在昔恒与儒似,儒行所言,因侠之模略……随危起居,竟信其志,犹将不忘百姓之病。非大侠其孰能与斯於……古之圣哲,悲世之沈沦,哀烝民之失职,穷厄不变其救天下之心,此侠之操也。”可以说,侠和儒存在着深刻的文化渊源,而这就决定了两者的文化共通性。此外,古代士人发现了侠,这是由于士人们首先发现自身精神的匮乏,而这又激发了深层的创造激情,而侠和儒之间密切的文化关系,促使了士人将侠改造为虚拟世界中完美的“自我”。

站在上述角度来看,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所呈现的武侠,实际上属于“集体心理治疗”,是他发现士人精神匮乏的现实后,做起了千古文人梦——侠客梦。具体到小说创作上,侠士形象的塑造不单单是作者编织的梦,在现实和理想的牵绊下,武侠具有更加丰富的内涵。武侠具备士人不具备的武功,而武功是解决问题的有力手段,更为重要的是,武侠自我意识很强,具有绝对的主体性,而这正是当时士人所匮乏的思想精神。吴敬梓希望通过对奇侠世界的构建,将侠气与士气相融入,解决这一群体普遍存在的精神危机,重构士人精神,进而实现改造社会的目的和理想,这就是《儒林外史》武侠世界背后的精神支撑和宗旨所在。作为一个思想家,吴敬梓非常明白自己所做的只是徒劳罢了,在科举面前,能做到“内圣”的都是凤毛麟角了,更不用说达到“内圣外王”的至高境界了。科举制是封建统治的重要工具,身为布衣的吴敬梓是无法对该制度构成威胁的。一面是追求人生价值渴望重构士人精神,一面是现实价值诉求和理想根本无法实现,于是作者就只能徘徊在现实与理想的边缘地带,这也是《儒林外史》奇侠世界的一大基石,也是小说感伤风格的一大原因。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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