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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一句话

2013-04-29淡白

青年作家 2013年9期
关键词:床头柜套子衣裳

淡白

她本来想起要说一句什么话来着。但他一碰她,就忘了。

今天是周末。闹钟不会响,她十一点钟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她推了推他。他的腿压着她的腿,手抓着她的乳房。她笑眯眯地看着他。她记得昨晚做了一个好梦,本来想起要说一句什么话来着,但他忽然就爬了上来,她“格格格”地笑了。周末吃“早餐”,是他们的习惯。快滚下去,她喊,套子套子!他不情愿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了半天,除了她的卫生巾、首饰,闺蜜们在各地旅游时寄的一些明信片,生日时收到的贺卡,只有几个空空的避孕套盒子。不不不,没套子就不干。她越挣扎越促使他把她的手按得死死的。好不容易,她忽然就心软了。

她已经为他上了两次医院了。“哗啦”一声。他忽然没好气地推开她,一把将床头柜的抽屉掀在了地上,找他妈的什么套子!他起身而去,重重地关了厕所的门。泪水忽然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在一片始终要等着她去收拾的狼藉里面,她只是躺在那儿,望着一个空洞的好久都没刷过了的屋顶。这个房子是租的,将就过就行了。这一直是他的主张。她想想也是。

其实,她很想和他好好做一次的。都怪她,忘了买套子了。昨天她都想起要买的,但是昨天单位加班,回家很晚,已经买不到了,她不愿意去那些成人用品店买,那种店主淫欲的眼光,不怀好意地会看着你,跟着你的身体转。回家的时候,他已经打了游戏,睡着了。她悄悄洗完澡,挨着他睡了。迷迷糊糊中,他转过身来,抱着她,一只手摸着她的乳房,没有醒来。她听着他的鼾声,偶尔,有一支猫叫的声音,仿佛还有老鼠“吱吱”叫的声音,让她莫名的害怕,和伤悲。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

他一个人在厨房里做饭。厨房被他弄得“噼噼啪啪”“乒乒乓乓”地响。仿佛是一场永不休止的战争。她也起身,上了厕所,然后洗脸、漱口,耐心地,看见镜子里面自己快28岁了的容颜。她在镜子面前,转了几下身子,睡衣下面,是包裹着的一个还很青春的肉体吗?为什么闺蜜们聚会,都会感叹自己已经老了。但她们偶尔也会打趣对方越来越露了的大腿。这样白花花的大腿,是想要交配吗?露咪咪才要交配。于是,哈哈哈的,没有人听见她们在星巴克里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

他们同居已经有好几年了,钱也存在一起,但至今还买不起房子。也不知道哪一天能够结婚。他每个月还要给还在念大学的弟弟打一笔生活费。他们兄弟俩感情很好。好像今天就是他要去给弟弟打钱的日子。她的工资也高他不了好多,有时候她也会嘟囔几句,其实只是想要他哄她一下。在这个城市,在这样的城市,他们都是那些天天挤公交车、挤地铁上下班,没有谁会注意到的匆匆疲于奔命的人群。

忽然就想起奶奶来。奶奶在的时候,大事小事总是和她打电话。她来自一个小城,户口是居民,条件比他家稍微好些。他是来自乡下的,只是地被占了,后来才分了一套安置房,但父母却没了地种,除了在广场耍,吃点低保,等着退休拿退休工资,好像都不知道怎么挣钱了。奶奶的退休工资不多,但加上几个孩子给她的零花,她总是用不完。有一次坐公交车,她钱被人偷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在电话那头哭了。她是奶奶的大孙女。不久前,87岁的奶奶,终于在一个早晨悄然飞走了,像一个天使一样。她的柜子里,存着给几个孙女的未来孩子的手工做的婴儿衣裳,还有棉的洗得干干净净的尿布,奶奶一直不喜欢现在超市里面卖的尿不湿。有几个信封,写着每个孩子的名字。那是他们平时孝敬她的,现在,她又加倍地还给了他们。她总是觉得奶奶最亲。记得爷爷在时,他们也经常吵架。然而,他们又是怎么过来的呢?她将来真的和他结婚了,是否又真的能够走下去,一起慢慢地变老?慢慢地变老,一起,牵着手——这好像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很奢侈的事情了。

她对着镜子,向自己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哭了的鬼脸,然后离开。地下,还有一地的狼藉,等着她收拾。她不收拾,他是不得收拾的。都是她惯坏了他。他好像已经要把饭做好了。这个时候,他不会喊她吃的。但她会自己坐到桌子面前,把一只碗递给他,他盛了饭递还给她,她会说一声“谢谢”,他会闷头闷脑地说一声,“不用客气”。

她三下五除二,就把地上收拾干净了。床头柜的抽屉,依然放回床头柜里。推进去的刹那,差点夹着她的手。好朋友寄的一张生日贺卡,放进抽屉的那一瞬,她还再次读了一遍那上面的留言:不管你是不是还在同居,希望你都早点在28岁之前被人收了。但现在,她马上就要过28岁了。她现在,是被收了还是已经作废了,她不知道。

妈的。他在外面骂了一声。她走出去看,原来突然停电了。电饭煲,还没跳。他气呼呼地煽了那电饭煲一下,仿佛重重的一耳光,煽在了她的脸上。那就生吃,她忽然说。好,生吃就生吃,他说。

坐在桌子面前,看着他糟糕的厨艺,咸咸的都说了好几千遍不要吃那么咸的菜吃咸了要得癌症但他依然咸的菜,夹生的饭,他连拖地、晾衣裳都不会,除了打游戏、干干那事,他还能干点什么?汤也没有一个。他知道她要喝汤的,他知道她总是强调喝汤是养生的。但他今天竟然没有烧汤。汤呢?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他扔了一句,鸡蛋没了,丝瓜烂了。自来水的消毒味好重,你没闻到。桶里装的水也放太久了。臭了。

她忽然就想掀了这桌子,这桌子上的满目狼藉。但她只是静静地拿起饭碗来,细嚼慢咽、有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吃完,她再把空碗递了过去。他盛了,再递还给她。谢谢。不用客气。太麻烦了。没关系。让你费心了。应该做的。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

下午,她换了衣服。换了好几件,终于选中了一件自己满意的,期间,她还去阳台上看了几回天气。要得不?她问他。行了行了!他说,正眼也没看她一眼。只有他要她的时候,他才会正眼看她,在一盏小台灯下,在一片月光下,那秀发,那肉体,那时候,他会说亲爱的,我的爱,我爱你,乖乖,我们永远不分开。

说实在的,以前,他的老家,乡下,真的是很好的。她第一次跟他去,就因为那里的一片月光和蛙声,以及他说,以前,生态没被破坏的时候,这里还能够看到萤火虫的,他小时候和弟弟就把萤火虫关在蚊帐里面,于是,她就把自己的第一次,在一片月光和蛙声中,在那一件弥漫着岁月的麻布蚊帐里,给了他。那时候,这个大学里其貌不扬的同学,带她这个城里长大的孩子,仿佛看见了一个最为纯粹而本真的人生。

她喜欢看他们老家,山冈上的白云,以及一只孤独地跑向了远方的黑狗;在冬天,挂在树桠之间的那些花铺盖,收割了稻穗和玉米的田地,是一遍遍的荒凉又荒凉。而他的母亲,会在收衣裳的时候,习惯地把衣裳凑到鼻子边闻一闻,她说,晒过的衣裳上面,有阳光的香味。她为这个母亲而感动。现在,她貌似已经不那样闻了。安置房的阳台上,只是有他父亲种满了阳台的豇豆丝瓜,他甚至想种冬瓜,他母亲告诉她说。泥巴少了,不好种,他父亲说。她母亲说,他们合计着,还是想去捡一点周边的荒地来种,自己种的放心,她到时候给他们快递过来,将来怀娃儿了,更不能随便乱吃东西。现在,没有啥子吃的是放心的了。都有毒。

过马路的时候,一个右转弯的车子,停都没停,就闯了过来,差点撞着了前面的一个行人。他骂一句,妈的,你没看见这是绿灯啊!那个司机伸出头来,看了他一眼。你龟儿说啥子喃?她连忙扯住了他。他没有再说什么。他甚至都不晓得自己在说啥子。绿灯快完了,他们得赶快在右转弯横冲直撞的车辆中飞快果断而又小心翼翼地他妈地过马路。

今天,银行的人真多。外面的两个ATM机坏了,他们只好去大厅排队。中午,银行的工作人员在休息。大部分的窗口都空着,没有工作人员。只有两个窗口在运转着。一个窗口排起了长长的几十号。另外一个窗口那儿倒是没几个人,那是金卡坐的地方,你一坐下来就有工作人员给你倒水。一般卡的,你就只能在这儿,鸦雀无声地干等。好不容易,是前面的一个号了。没想到,那个号办完,却挂出一个“暂时停办”的牌子,他们在里面叽叽喳喳地说话。然后,他们看见她离开,过了好久,才又走回来,依然叽叽喳喳地说话。不晓得说些什么。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

下午,他打钱给他弟弟,她是笑眯眯的。就连他和银行工作人员理论了几句,她也是支持他的。何况,大部分的客户,也都闹了起来。于是,好几个工作人员打着哈欠,鱼贯而出,叽叽喳喳地在一个个“暂时停办”的牌子后面说话,不晓得说些什么,但他们的脸蛋永远是挂着服务上帝的微笑,永远是接近标准的仿佛不着一丝情感的普通话,但你不晓得他们在说些什么,如果你不看他们私下的微博的话,你根本不知道,那一块据说子弹都打不破的玻璃两边,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在里面,同样也没有听见外面的人们,在说一些什么。

今晚上,他的厨艺还不错。有了一个棒子炖萝卜汤,好喝。她吃得饱饱的。

晚上洗了澡,洗澡的时候,她在镜子面前,再一次看自己曾经哭过的有点红红的眼睛。她总是哭,哭了就会好些了。她还没洗完,他就跑了进来,还用手机,给她拍了一张。她给了他一个背,向他私处踹了一脚——当然不能真的踹,然后披了浴巾,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一盆铜钱草,在透明的玻璃盆里,自得其乐地生长着。它们,仿佛都不需要什么空气、阳光。她会每周给它们换一次水。这是三圣乡卖花的人说的。它们,好养。

她依然一个人躺在床上看那些抗日神剧,看见一个个日本人倒下。她看得津津有味,也很开心。看见其中的一个地下党死去,她也会哭得稀里哗啦。他则坐在电脑面前,打他永远都打不完的游戏。他把声音开得大大的,她也把声音开得大大的。她忽然就把电视关了,躺下。他走了过来,放下了那些游戏中的争霸、江湖与生死。他挨着她躺下。用手挠她胳肢窝的痒痒。她没笑。他忽然就把手伸进了她的睡衣,去摸,一遍遍的抚摸。她按着他的手,然后,他的手挣开来,掀起她的睡衣……套子套子!他在下面喊。她“格格格”地笑了,眼泪却流了出来。没有套子。她知道。

她只是想起,早上本来想起要说一句什么话来着,但现在她想不起来了!或许,想起也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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