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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女性主义批评视阈下再读约翰·邓恩

2013-04-29孙谨

作家·下半月 2013年9期
关键词:非人类生态女性主义人类

摘要 本文以生态女性批评的视阈,从其对非人类和人类女性的态度作为切入点,对约翰·邓恩的经典作品进行了重读,认为邓恩对大自然持一种平等、共生和谐的生态观,却对人类女性持男权至上的态度,并分析了产生这种与生态女性主义略有相悖现象的原因。

关键词:生态女性主义 男权主义 人类 非人类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约翰·邓恩研究的历史源远流长,从其生活的17世纪至今一直没有停止。1912年格瑞尔森《约翰·邓恩诗集》的出版,标志着邓恩诗作被人们重新审核、挖掘和评价新时代的到来;而艾略特的经典书评《玄学派诗人》的发表则引发了现当代西方文学界邓恩研究的热潮。从结构主义到新批评理论、从后现代主义到后殖民主义理论等现代文学理论,从不同的角度对邓恩的诗作给予了新的解读,使经典有了新的生命力。

生态女性主义属于生态伦理学新近发展的一个变体,是后现代主义思潮的一个新流派。此术语是法国作家弗朗索瓦·德欧本纳于1974年在《女性主义或死亡》中首次提出。生态女性主义的异类和动态特征使其很难有一个确定的定义,但是生态女性主义者有一个共同信念:即在男性统治的文化中,对女性压迫和对非人类自然的破坏和滥用存在重要联系。由于一方面撰写生态主义和生态女性主义批评文章的妇女主要是受从事非小说类文学作品研究的人的训练;另一方面,由于妇女环境诗歌研究方面缺少新的评判定位,所以生态女性主义分析在诗歌领域的发展最慢。(戴桂玉,2005:16-20)

本文拟以生态女性主义批评的视角,从其对非人类以及对人类女性的态度两个切入点探究邓恩的生态观,再读经典,以期为邓恩研究在现代语境下注入新的血液,使经典常读常新。

一 邓恩诗歌中的非人类

文学作为人类对自身生态进行审美调节的活动,一开始就打下了自然的深刻烙印,并一直把自然作为永恒的创造源泉和审美原型。(朱新福,2003:139)。生态诗学主要研究文学与环境的关系,关注自然在诗歌等文学作品中的表征,重在唤醒人们的生态意识。如果说女权主义批评从性意识角度考察语言与文学的关系,马克思主义批评把生产、经济、阶级的意识纳入文本阅读,那么,生态批评是把以地球为中心的思想意识运用到文学研究中,探讨文学与自然环境之关系。(朱新福,2003:135)

重读邓恩,我们发现邓恩诗歌中非人类——动植物,与人类的关系是平等的,没有明显等级的。相同的观点在李正栓《邓恩诗歌中动植物与人类的和谐》一文中得到印证。(李正栓、孙蔚,2012:49)。邓恩似乎承袭了欧洲的“存在巨链”理论,肯定了世间万物的普遍联系性,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沉思录》第十七篇,邓恩写到:“没有人是孤岛,没有人能自全,每人都是大陆的一小片,本土的一部分。无论是一方海角,一座庄园,无论是朋友的还是你自己的,即便是本土的一小方土块被海水冲走,整个欧洲就要变小;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减少,因为作为人类的一员,无人知晓丧钟为谁敲响,(也许)它正为你鸣悼。”

正如邓恩诗歌一贯地在诗歌风格、韵律上的反传统一样,他的生态观也是“反传统”的。欧洲存在巨链学说源远流长,认为世上之物是有高低之分的,他们的排列顺序一般是:上帝(神)——智灵(天使)——人类——动物——植物——物质世界。认为人是优于自然界其他生物的,因此人比动物或植物更加重要、更具价值——这正是受到当代生态学者批评的将人与自然主客两方的二元论。邓恩虽然继承了该理论世间万物普遍联系的思想,但同时又超乎该理论的人类高于动植物,动植物是人类控制和征服的對象的观念。在《歌》中,诗人感叹时间短暂,不仅没有夸大人类的无所不能,反而感叹人的渺小无力:“哦,人的力量多么微弱,/如果好运降临,/一个钟头也不能增多,也不能追回一个时辰!”

在大自然中栖息的万物被诗人看做与人类自身平等的成员,大自然是万物共同栖息的理想家园,在“自我实现”的过程中不断压缩个体的“小我”放大生态的“大我”,并亲自实践对自然的认同。于是,诗人把自己和爱人做“非人类化”处理,表现出诗人不以人类高高在上而自居:他们是《追认圣徒》中的“飞蛾”、“蜡烛”、是“鹰隼与鸽子”、更是为爱合二为一的“不死鸟”;在《退可南庄园》中祈求“爱神呵,把我/变成一株曼德拉草,我就可以在此/呻吟,或一处石泉,终生饮泣”。在诗人的眼里,这些非人类的动物花草甚或“一处石泉”与人都是平等的,甚至比人类更加纯净。

在《珍惜生命》一书中,爱德华·艾比阐述了生态发展观的两个主要特点:一是“以开放、多样、自由和理性为基本原则”;二是“必须把自然界当作平等的对象来对待”。在邓恩的诗作中,这种人类与自然平等的生态观时有表现。在《出神》中,诗人把一对有情人做了彻底“非人类化”处理:“在那里,好像床上的枕头,/一处怀孕的河岸隆起,歇着/紫罗兰微微斜倚的头;/一对有情人,我们俩坐着;/我们的手被掌中涌出的一种/强有力的香膏紧紧粘在一起”、“迄今为止,嫁接我们的手掌/是我们成为一体的仅有方式;/在我们的眼睛里生出的影像/是我们全部的繁殖。”当相爱的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合二为一”之际,就如同“一株单独的紫罗兰经过移植,/其大小、颜色、力量/(这一切以前都羸弱贫瘠)/总是双倍、多倍的增长。”诗中没有人类高高在上的洋洋自得,相反,诗人与他的情人完全融化在自然界当中,是自然界的一花一草,一份子。不仅“把自然界当作平等的对象来对待”,甚至和自然界“合二为一”了。

值得注意的是,“合二为一”是邓恩诗歌中不断被提及的重要思想。在以文本为中心的新批评主义看来,可以理解为男性与女性身体、情感的完全融合;从生态批评的角度看,“合二为一”亦可诠释为人与大自然的“合二为一”。该理念集中体现了邓恩对非人类生物所持的平等、和谐共生的生态观。

二 邓恩诗歌中的人类——女性

17世纪的英国,无论是法律、社会经济架构还是意识形态,都使得“女性从属于男性”的观点根深蒂固。神学家托马斯·加泰科(Thomas Gataker)在有关当时社会,宗教,婚姻的重要著作《婚姻的职责》中写道:“男性是大脑,女性是躯干……大脑统治躯干是天道而不可抗拒。”亦如邓恩《共性》一诗中所表明的:“她们是我们的,/一如果子属于我们,/……变换了的爱情不过是更换了的食物,/把果肉吃掉之后,谁又不把果壳抛弃?”

邓恩诗作中讽刺女性水性杨花的例子俯首皆是。在早年作品《歌》中结尾部分,诗人夸张地写道:“虽然你见到她时,她还忠诚,/且一直保持到你写情书之时,/但是她/将会把——/在我到来之前——两三位欺诈”。

水性杨花自不必说,就是忠贞不渝的也暴露出诗人集体潜意识中的男权思想的。在为数不多的表现女性爱情忠贞不渝的诗作中,有些是值得推敲的。其中最著名的有被柯尔律治认为“除了邓恩无人写得出的美妙的诗”:《赠别:禁止伤悲》,诗人劝告他的情人,不要因为分离而伤悲,因为“即使分成两个,他们也好比/圆规的一双脚紧密相联;/你的灵魂,那定脚,坚定不移,但另一脚若移动,它也旋转”。这著名的意象“圆规”真的是情侣间平等结合的象征吗?细读下似乎并不那么妥帖:诗中女性是“定脚”即支轴,而男性则是转轴,做定脚的女性是被动的、受控制的;而代表男性的转轴却是有主动控制力的,换而言之,圆规这个意象本身传达出的不是平等,相反的却是一种“力量的差异”!

无独有偶,邓恩在另一首诗作《周年纪念日》中,把相爱的人互称为国王(king)。初读觉得两性是平等的,但是细读之下,我们疑惑:在英语词汇中,女性不可能是“king”(英女王被称queen),而“queen”与“king”又不完全对等,也就是说,在现实生活中,诗人根本没有可能找到一个对等的替代词!这种无意识的词穷以及措词的非准确性暴露出的,其实是诗人潜意识中的男权思想。

Feinstein从《挽歌十九:上床》中大量出现却被批评家忽略的伊丽莎白时期女性服饰时尚细节入手——如方形的肩膀、腰线从V形公主线变成了直线、去掉了皱边变得紧绷的袖子等,认为现代人把诗中的busk等同于corset(胸衣),实际上是一种误读。当时女性流行模仿男性着紧身衣,busk实际上是一种撑条,可以让女性从外形上获得和男性一样的挺拔以获得权威——男性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对女性形体的控制权。诗人诱骗到“宽松你自己,因为那来自你的和谐”“摘下那幸福的束胸,它令我羡妒”,其实就是诗人想他的女人能回归到“男人的躯干”的社会角色,最后诗人终于不再藏藏掖掖:“哦,我的亚美利加,我的新发现的大陆,我的王国,最安全时是仅有一男人居住;”“我的手落在哪里,我的印就盖在哪里”。从女性主义批评角度,这首诗彻底揭示了诗人根深蒂固的男权意识以及因女性统治者而产生的对父权制等级制度的焦虑。

表面上,邓恩诗歌作品上的女性形象似乎很不统一,但是无论是水性杨花的、还是忠贞不渝的;也无论是诗人在追求情人的过程中花费了无数的“叹息、眼泪、誓言和信函”的(邓恩《爱的无限》),究其根本,女性只是男权社会中男性想象世界中欲望的产物,既非真正倾听的对象,也非真正的爱恋对象,只是在男性统治下的沉默的“他者”。

三 结语

本文以生态女性批评的视阈,从其对非人类和人类女性的态度作为切入点,对邓恩的经典作品进行了重读。我们发现邓恩对大自然持一种平等、共生和谐的生态观,而其诗歌中重要的人类——女性却只是一个没有话语权甚至“失声”的“他者”形象。

生态女性主义者认为,女性与自然关系源远流长,“妇女和自然之间存在着某些本质上的共同特征,那种认可性别压迫的意识形态同样也认可了对于自然的压迫”。即使在人类群体之中,也存在着同样的次序。在自然与人类的关系中,自然与女性一样,都被视为被统治的对象。

然而,根据本文对邓恩诗作的分析,我们发现,邓恩作品中上述关联度显性不足。邓恩虽对大自然持一种平等、共生和谐的生态观,但是这种生态观却没有如生态女性主义认为的必然体现在对女性的态度上。邓恩作品中女性是男权社会的产物,是被男性统治的对象。诗人对自然的态度迥异于对女性的态度,个中原因值得深思、探讨。究其根由,笔者认为有如下两个原因:

第一,由于邓恩所处的特殊历史环境所致。邓恩开始诗歌创作的黄金年代是英女皇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时期。在一个历来男权当道的社会,女皇是对男权最直接的挑战。邓恩早期的作品集《歌与十四行诗》中有大量的爱情描写。吉伯特(Achsab Guibbory)认为爱情本身就具有政治性,因为它涉及到“男女双方的权利转换”的过程。我国学者林元福也藉此认为,“只要摆脱男权中心批评话语的遮蔽,就不难发现,浸淫于多恩挽歌中的厌女倾向实质上是多恩对伊丽莎白女皇统治以及这种统治可能给男性带来潜在威胁的本能反应。”

第二,父权社会或者男权社会对人的集体无意识影响要远大于西方早期的“存在巨链”学说,它暗示着以男性話语权为中心的生态困境对社会、文化、意识形态的影响不会轻易消失,会以集体无意识的形态出现。而前者更难以消除。从这意义上讲,男权思想带来的社会的、政治的和生态的邪恶将不会很快、很容易或自行消失,这就暗示我们要改变人类目前的社会生态包括文学生态和自然生态将任重而道远。

参考文献:

[1] 戴桂玉:《生态女性主义:超越后现代主义》,《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5年第4期。

[2] 朱新福:《美国生态文学批评述略》,《当代外国文学》,2003年第1期。

[3] 李正栓、孙蔚:《邓恩诗歌中动植物与人类的和谐》,《外国文学研究》,2012年第6期。

[4] Edward Abbey:One Life at a Time,Please.New York:Henry Halt and Company Publishers,1988.

[5] 朱新福:《弗里曼小说中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初探》,《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6年第1期。

[6] Pepper,D:Modern Environmentalism:An Introduction.New York:Routledge,1996.

[7] 林元富:《迟到的怪才诗人》,《外国语言文学》,2004年第2期。

[8] 傅浩:《英国玄学诗鼻祖约翰·但恩诗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

作者简介:孙谨,女,1968—,江苏常熟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比较文学,工作单位:常熟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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