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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罗的“地方”情怀与生态意识

2013-04-29薄亚萍

作家·下半月 2013年9期
关键词:瓦尔登湖梭罗共同体

摘要 文章通过生态批评中的“地方”角度解读梭罗的《瓦尔登湖》,家乡康科德及其附近的瓦尔登湖畔给梭罗带来身份认同感和归属感。梭罗采用陌生化描写,展示人类和动物都是生命共同体的成员。对地方的热爱是环境保护意识的重要情感基础,促进人们关注环境,缓解生态危机。

关键词:梭罗 《瓦尔登湖》 生态批评 地方 生命共同体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人不可能脱离环境存在,每个人的生存与发展与其所在环境息息相关。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人与自然环境的依附关系被弱化了,全球化则加大了人口流动,人们离开家园,更换居住地的情况日益普遍,人的身体和情感与居住地的联系越来越淡,正如奥格所描述,“人降生和离世都在医院的环境里:两者之间的日子则大量花费在穿梭于办公室、购物中心、俱乐部和交通工具之中”,晃来晃去的现代人奔波于不同的空间中,表面处处有家,实际上没有归属感。在海德格尔看来,现代性的最根本特征是无家可归,而且我们不仅早与家疏离,还不知道我们与家疏离,这进一步导致了人的精神异化,这正是现代人地方丧失带来的结果。美国作家梭罗在其《瓦尔登湖》里表现出强烈的回归意识,本文从生态批评的地方研究角度,重读梭罗的经典。

哈佛大学教授劳伦斯·布尔(Laurence Buell)在《生态文学批评的未来》中提出生态批评的两个浪潮:第一浪潮着重研究自然写作;第二浪潮转向文化批判,“地方”概念越来越彰显其重要性。地方(place)不仅仅是人们生活的场所和活动的背景,更是被赋予重要价值的空间。地方是一种“家”的存在,是一种美好的回忆与重大成就的积累与沉淀,能够给人安全感与归属感。地方感(the sense of place)则以人的地方体验为基础,包括地方本身的特征以及人对地方依附的情感与认同。地方感的概念发展出地方依恋和地方认同两个概念。地方依恋指人与地方之间建立的情感联系,表达人们倾向留在某地方,并感到舒适和安全的心理状态。地方认同是指个人与地方在互动的社会化过程中,个人将自身定义为某个特定地方的一份子,从而通过地方来构建自身在社会中的位置与角色。

梭罗是在生态批评的第一浪潮自然写作中被广泛讨论的对象,但实际上他的作品同样表现出文化批判、地方思想以及生态意识,之所以被读者和批评家忽视是因为梭罗对地方情感的深入及对地方保护的责任是逐步发展的,是从无意识到有意识的逐步成熟的过程。布尔教授评判,“梭罗有关自然的思考还是清晰地朝着一个方向在发展,即:自然最初对他来说更多的是消遣娱乐胜地,然后逐渐地成为他感觉最舒适的环境,进而将对自然的研究变成了一个职业,最终成为他从事的一项事业”。梭罗地方身份的确立和地方的生态责任正是从对自己家乡康科德的地方依恋和认同来逐步实现的。

罗伯特·理查德森评价梭罗和他的家乡康科德的关系:“在整个美国文学史上,没有哪个作家和一个地方像梭罗和康科德那样亲密。对梭罗来说,康科德是他的肉体、情感、智慧的支点,康科德意味着整个世界。康科德给予梭罗无数的写作素材,梭罗对康科德的依恋使他的作品中流露出深切的地方感,在美国文学中无人能及”。康科德位于美国马萨诸塞州,风光秀丽,某种程度上保留了美国的荒原味道。梭罗的地方情怀和生态意识正是从他热爱的这片土地上展开的。

梭罗对康科德表现出无比的忠诚,这种忠诚源于他对自然的热爱。梭罗对大自然感到极其亲切,在大自然中就像栖息在阁楼一角的大蜘蛛,悠然自得度过一天的时光。自然的节奏和他心中的节奏是和谐一致的。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独居的两年多的时间里,自然除了无偿提供给他生活的必需品,也带给他精神上的自由享受。在没有打扰的宁静之中,他坐在树林中间,从日出坐到正午,生命在季节中生长,“好像玉米生长在夜间一样”。梭罗每日在瓦尔登湖中沐浴,“吸一口黎明的空气”,吐旧纳新。他用心阅读康科德,将他的写作植根于这片土地,将他的生命融入其中。他明白真理不在四处的奔波寻找中,而在此时此地的用心发现中。在地方中深入的生活,就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即使生活在瓦尔登湖畔的小木屋中,却感觉是生活在更靠近宇宙的中心。梭罗在广漠的宇宙中选择了这片心灵圣地,通过它来透视外面的世界。“最好的地方就是人们脚下的那片地方。瓦尔登湖是一个小的海洋,而大西洋是一个大的瓦尔登湖”。梭罗在微不足道的环境中发现了自然的品质,他觉得一片无比平常的树叶与整个宇宙具有相同的魅力。通过了解生活的地方,梭罗了解到自己是自然的一部分,他把对故乡的地方情结上升为对整个自然以及自然界万物生灵的认同,把自己和自然容纳为生命的共同体。

自然之美源于生命,自然中的山水树木鸟兽使自然生机勃勃,在瓦尔登湖畔的梭罗就有这种强烈的群落感。大自然是祖母,大自然中的万物是兄弟,他领悟到所有的生命,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动物还是植物,所有的生命都来自同一渊源:一个强大的生命共同体。而一朵花的播种,开花,结果,凋败的生命过程都体现一种宇宙精神。所有生命都是生命共同体的一份子,而人类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物种。

梭罗主要采用陌生化描写来展示人类和动物是生命共同体的成员。在梭罗笔下,大自然是老祖母,是任何时候都“红润的,精壮的老太太”;小老鼠是可爱的朋友,坐在他的手掌中享用完一片干酪,“擦擦它的脸和前掌,然后扬长而去”。同样,人也被陌生化描写:梭罗愿意接近大自然,好像水边的杨柳,向有水的方向伸展它的根;人类跟鸟雀做起邻居,而且是人类被关进笼子里。在冰雪消融的春天,梭罗把人比作一团溶解的泥土,从景观中冒出人类的身体部位。梭罗强烈认为生命共同体之间是共通的,“如果有人为了正当的原因悲痛,那大自然也会受到感动,太阳暗淡了……难道我不该与土地息息相通吗?我自己不也是一部分绿叶与青菜的泥土吗?”通过这种陌生化的比喻,梭罗把人与自然万物融合在一起,使讀者意识到自己与其他生物之间的紧密联系。梭罗融入生命共同体的过程在《瓦尔登湖》中人称角色的转换也能体现出来,从前往后第一人称“我”的使用频率逐步减少,而像“瓦尔登湖”、“荒野”等的频率却呈递增趋势,从而看出他对自己的位置的弱化,对自然位置的提升。梭罗把自己消融在对自然的认同中,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般。

只可惜人们忽视生命共同体的存在,在人类征服大自然的过程中,令人痛心的破坏大自然,这种破坏不仅直接危害人们所居住的地方,危害人类自己,而且也危害生命共同体。卡森在《寂静的春天》中从另外一个角度描述了生命共同体的存在:“我们毒杀了一条河流上讨厌的飞虫,于是鲑鱼就逐渐衰弱死亡;我们毒死湖中的蚊納,于是这些毒物就在食物链中由一环进入另一环,湖滨的鸟儿很快就变成毒物的牺牲品”。当人类征服大自然时,不仅危害人们所居住的地方,也危害与人类共享大自然的其他生命共同体,危害了生命之网,难道人类和生命共同体之间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吗?难道人类要把生命之网变成死亡之网吗?

随着20世纪七八十年代环境保护运动的兴起,梭罗成了环境保护思想的最高典范。梭罗的名言“在荒野中保存着世界”成为美国著名生态保护团体峰峦俱乐部的口号。梭罗对荒原,对自然的热爱与认同是唤起环境保护意识和行动的中药感情基础。唐文跃博士等研究个体对地方依恋与环境保护态度的关系,其研究结果表明地方认同对个体的资源保护态度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这说明情感因素在保护意识中起重要的作用,对地方的热爱是唤起环保意识的重要情感基础。重新审视自我和地方的关系非常必要,只有认识到自己是生命共同体的一员,才能真正关心地方,关注环境。

梭罗谴责只顾谋取物质利益,不惜破坏环境的商人们。那些商人“榨干了湖边的土地,如果愿意他还可以抽光湖水……”看到儿时葱郁的树林被砍伐,往日茂密树林遭到蹂躏,梭罗痛心疾首:“我的缪斯今后要是沉默无言,她是情有可原的。呜禽的林木已遭砍伐,你怎能期待它们唱歌呢?”梭罗声称:“如果有人因为虐待孩子而被控告,那么,其他人也应该因为虐待交给他们照看的自然的面孔而被控告”。梭罗就像一位护林官一样守护足下这片土地,我们不能去污染江河,那是自然地血脉;不能去破坏植被,那是自然的毛发;也不能去掠夺矿藏,那是自然的骨骼。

意识到人类和大自然是一体的,人类就可能改善对待自然的态度。在《瓦尔登湖》“更高的规律”篇中,梭罗质疑人类猎杀动物,他基本上反对“把别的动物当作牺牲品”,虽然不完全拒绝这样的事情,但是认为动机非常重要:“要像第一个捕鱼人一样,是由于需要的缘故才捕鱼的”。梭罗对自然的索取坚持适度和所需的原则,这体现了梭罗对地方环境的情怀。维持生命共同体的完整性、稳定性与审美性并没有否定人的利益,而是充分考虑狩猎爱好者与自然观察者的需要。从地方依恋到地方认同,再发展到对地方的环境保护是逐步发展的过程:

青年往往通过打猎接近森林,并发展他身体里面最有天性的一部分。他到那里去,先是作为一个猎人,一个钓鱼的人,到后来,如果他身体里以播有更善良生命的种子,他就会发现他的正当目标也许是变成诗人,也许成为自然科学家,猎枪和钓竿就抛诸脑后了。

布尔指出,“在现代社会中,许多人对自己所居住的环境以习以为常,只有环境出现超载,混乱,令人失望时才会觉察到自己所处的环境。”针对这种环境无意识状况,要通过觉察地方,培养环境意识,激发环境责任感。面对当前的生态危机,我们需要重新审视自我和地方的关系,只有认识到自己和地方中的万物平等互利的关系,才能真正去关心地方,关注环境。梭罗凭借其异于他人的感知,保持对熟悉的地方的新鲜感,在康科德的土地上,他吸收到生命的精髓。像一只雄鸡,唤醒邻人们觉醒的生活。了解自我和地方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关爱地方、保护环境的开始。从大世界着眼,从小地方做起,成为一位有责任感、有爱心的“地方人”是缓解生态危机和精神危机的重要途径。

梭罗走进树林,是为了“批判人生,振奋人生,阐述人生的更高规律”。康科德是梭罗的生命之家,通过瓦尔登湖这双大地的眼睛梭罗认清自己,改變生活方式,通过这个家,他建构了生命共同体的身份,最终超越了具体微观的家,走进更大的地方,行使在宇宙中。人们内心植根于地方,更容易认识到自己是生命共同体的一部分,承担环境保护的责任,为缓解生态危机做出贡献。

注:本文系西安医学院校级科研基金项目:11RKX06。

参考文献:

[1] Auge,Marc.Non-Places:An Introduction to an Anthropology of Supermodernity[M].John Howe trans.London:Verso,1995:78-79.

[2] 朱弦、刘博:《地方感、地方依恋与地方认同等概念的辨析及研究启示》,《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1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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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梭罗,徐迟译:《瓦尔登湖》,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版。

[7] 蕾切尔·卡森,吕瑞兰、李长生译:《寂静的春天》,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

[8] 唐文跃:《古村落居民地方依恋与资源保护态度的关系》,《旅游学刊》,2008年第10期。

[9] Buell,Lawrence.Writing for an Endangered World:Literature,Culture,and Environment in the U.S.and Beyond[M],MA:The Belk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1:19.

作者简介:薄亚萍,女,1981—,陕西西安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美国文学,工作单位:西安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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