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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传奇女性主体意识的懵醒
——从《续玄怪录》谈起

2013-04-13

关键词:唐传奇传奇主体

赵 洁

(兰州职业技术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唐传奇被称为“史才”与“诗笔”的结合,是我国古典小说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其成就几乎可以和唐代诗歌所取得的成就相媲美。唐传奇题材较广,其中又以爱情传奇成就最大。揭露封建婚姻制度的残酷,同情下层妇女的悲惨境遇,歌颂她们为争取爱情幸福而进行的反抗和斗争,是唐传奇的积极思想意义之一。《续玄怪录》作为唐传奇的代表,透视其中所塑造的一系列个性鲜明独特、可歌可敬的女性形象,我们真切地感觉到:大唐一代,妇女的个性意识有了明显提高。埋没已久的女性主体意识在唐传奇中逐渐苏醒,尽管这种苏醒可能表现得弱不禁风。需要特别界定一下的是,这里所说的女性主体意识是指:“女性作为主体对自己在客观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价值的自觉意识。具体地说,就是女性能够自觉地意识并履行自己的历史使命、社会责任、人生义务,又清醒地知道自身的特点,并以独特的方式参与社会生活的改造,肯定和实现自己的需要和价值”[1]。

《续玄怪录》作为唐代最为出色的传奇集,作者李复言带着对自身命运的悲叹,将一种自我意识觉醒的态势成功地迁移至对女性角色的塑造和关注中,虽然只是娇鸟初啼,但意义重大。

1 女人个性张扬的时代背景

唐传奇以前的小说多志怪神异类,多数的女性形象仍沿袭着唐传说中的角色定型:为仙、为妖的女子扮演着一个引诱者的反面角色。在勾引某青年男子同宿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后,就销声匿迹。她们所具有的各种奇异的功能,身形变化或隔空取物只是一个外型符号,但实际上的内质是她们都缺乏人的性格和魅力。这样的女性角色还称不上是艺术形象,充其量只是男性文人笔下的花瓶,是男权话语的陪衬。在唐之前的所有朝代,文学形象中女性角色的塑造以及历史传记中的历史女性的书写,几乎都未给予过女性、尤其年轻美丽的女性以光明而正面的形象,相反红颜祸水的例子却举不胜举。即使有少数真实而贴近生活的女性形象,却又是一味哀惋怨泣,虽偶有亮丽之色,也属极少之数。然而到了唐代,汉以来所规范的一些伦理道德,在出身胡夷的李唐王朝中,未能得到以往的地位,武则天女皇的出现,更有着开天辟地、惊世骇俗的突破力量。开放而激越的盛唐气象,不仅使诗人的心灵为之歌咏,同时,也使得传奇文学中萌发了新的自由蓬勃的种子。女性形象的塑造不仅大大突破了前代的藩篱,而且还铸就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成果。

在整个的封建社会里,儒家思想常处于支配地位,但在唐代,东西方思想的交流与融合使得儒教一统的局面被改变,“儒”“道”“释”三足鼎立,同时其他一些为前代所排斥的学说在唐代也有了安身之处。较之前代,唐代人所受的思想束缚更少,思想更为自由、开放。兼容并存的多样化状态以及强烈的反传统精神,让唐人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更加自如地突破既有的思想藩篱。女性的生存状态和身份地位也得到改善,无论从衣着装扮还是言语谈论,毫无疑问的是女性地位在唐代得到了飞跃。而武则天以女性身份登上历史的政治舞台,更是女性的地位空前提高的表现,白居易《长恨歌》中“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之句则间接地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今时不当同他日。女权意识一触即发。李复言部分唐传奇作品作为一种女性言说,一种女权书写,就是女性意识苏醒的最好解构。

2 作品的深情见证

唐宋之际,大部分传奇作者笔下的女性角色依然难以逃离惯性,作品中的女性依然多是陪衬,但相较前代,无疑有个别作者开始较多关注女性,在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血肉丰满的女性形象,女性由此进入传奇成为主角。李复言应是个中翘楚。李复言作品中各类人物都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尤其是其中的女性形象和以往志怪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比较起来,呈现出迥然不同的特点来,在一定意义上是对女性形象的重塑。

2.1 女性意识的唤醒:《叶令女》《苏州客》

《叶令女》故事情节而言较为曲折,为后来传奇作者效仿。讲述叶令女受父命与父同僚之子元方幼时结亲,后与元方失散,父命迁嫁他人,嫁娶之日,被虎所擒,为元方所救,终是姻缘际会,二人同结连理之事。本篇之主题历来认为是旨在说明“婚姻命定”,冯明惠《唐传奇中爱情故事之剖析》中“在中国古代,婚姻似是纯人事的事,很少牵涉到人事以外;直至唐代,小说中才普遍的有‘姻缘前定’为男女结合力量的说法。《中国婚姻史》引唐宋若华《女论语》事夫章说‘前生缘分,今世婚姻’的观念,分明是受佛教因果报应、六道轮回的思想影响而形成的”。事实上,本篇的可贵之处并不在于情节的曲折,而是在“天命思想”之中传递出来的“人间意志”,李复言在处处不忘于天命之笼罩下,揭示人性与意志,尤其是叶令女作为传统三从四德教育之下敢于挑战父命,自主决定个人婚姻走向的女性自我意识的体现。当叶令女得元方相救并相认之后说:“妾父曾许妻君,一旦以君之绝耗也,将嫁韦氏。天命难改,虎送君归。庄去此甚近,君能送归,请绝韦氏而奉斤栉。”此时,父命所表现的“天命”意志被女性对于美满婚姻的追求更甚是女性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自我意识所击败,女性的主体性和话语权在此刻得到伸张,在面对封建道德的束缚重压中,女性自身所表现出的对于自我权利的追求战胜了外在的和自我内心世界的意识压力,一下子爆发出来。李贞元在《李复言小说中的点睛技巧》一文中认为:“男主角婚姻自主的意志受到天命的挫败,虽然解释了男女婚姻关系内所包含的某些特殊性与神秘性;然而本篇的主题除了表现这一层意义之外,作者还试着表现人间意志与天命冲突的问题,人力虽然抗拒不了天命,人总有寻求个人自主,不肯轻易服命的冲动,天命的结果即使很美满,人也有不肯随便就范的冲动。”

《苏州客》故事取材于当时史传轶闻,并兼和了印度龙之故事。在早期的中国故事中,行雨者为雨师,与龙无关,如《列仙传》卷上载:“赤松子,神农时雨师也”。而最早所见龙兴雨之事见于《淮南子·说林》“土龙行雨”一语。《苏州客》同李复言的其他作品一样,故事情节曲折复杂,引人入胜,此篇历来为人所称道。故事讲述洛阳刘贯词落魄中遇蔡霞秀才,为其送递家信后得蔡霞秀才厚报之事。故事依然弥漫着浓烈的因果报应,但在文中蔡霞秀才之妹龙女的出场是此文亮彩所指。龙女一改此前志怪小说中无面目的反面形象,异常优美。龙女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机智聪慧,诚信果敢,无不让人为之侧目。“容色绝代,辨慧过人”的龙女一出场就大异于“瞪视眼赤,口两角涎下”的传统形象。而当龙妇垂涎于刘贯词时,龙女机智的护卫让贯词有惊无险,安然脱身。此时龙女以自我主体意识和卓然独立的行为构筑安然的屏障,改变了女性的附庸身份,实为可观。在社会没能为女性提供与男性同等政治权利的封建社会,女性要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和显示她们生存的价值,“女子不谋政”的传统,这种女性意识的唤醒具有不可低估的意义。当政治隐喻附身于文学倾诉,唐传奇中的女性不再是“头发长见识短”不问天下事只过小日子的庸人,而是世事洞明以天下为己任的仁人志士,胆略、智慧、卓见在男性之上。一直被淹没在黑暗的封建隧道里的女性,在传奇小说中尽情地施展她们的才学才智才情,在政治话语场地焕发迷人的光彩。“从武则天的政治颠覆,到唐传奇的文学倾诉,反礼教与反性别不期而遇,诞生了具有政治隐喻的别具一格的女性形象”[2]。

2.2 传统封建礼教的挑战:《延州妇人》

如果说《叶令女》和《苏州客》以女性的外在表现体现了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话,那么《延州妇人》则更加激烈地挑战了传统的封建礼教,它尽管依然披着佛教因果轮回的外衣,以有悖于传统的观念,惊世骇俗地表现了当时女性对本位权利——性的觉醒。

《延州妇人》所描写的颇有姿貌之妇女在世俗眼光中放荡不羁,是世人眼中的“淫纵女子”,世所不敬,但当听僧人言语之后掘坟以观,大异并起塔敬之。 “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的陈规陋习,在女性意识面前遁声而逃,作为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急先锋,延州妇人的表现肯定为当时所不齿不容,但她所表现的对异性身体的想望,突破身体自我禁锢,张扬自我主体。一反传统,成为男欢女爱的示动者,至高无上的礼教面对女权伸张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爱与欲成了女权伸张的生命写真。性别角色剥离了“以身相许”的女性化想象,以身体实践道德上的突围。从这个意义上说,延州妇人的爱恋闪现着女性意识的光芒。不仅仅是在思想上的抗争,从实际行动扭转生存局面的一个更富于现代女性独立自主的气息,在她身上隐约浮现出女性主体意识的影子。

梅洛·庞蒂在《辩证法的历险》中认为,人的解放和自由隐藏在人类意识的能力中,个人建立起来的意义领域是自由世界不可缺少的前提条件,自由与主体性密不可分。李复言通过他的一只瘦笔,撩开男性一统天下的性别垄断,以小心翼翼为文学作品中的女性解放提供了有益的尝试和实践的支持。

3 李复言作品女性主体意识觉醒的原因和意义

唐代是女性主体意识复苏并呈上升趋势的时代。女性的自我觉醒在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中体现出来,原因在于:第一,由于唐代经济的兴盛,社会现实对于女性较为宽松,女性这个男权社会中的弱势群体,不仅在现实生活局面中扭转提升,而且女性进入文学作品,在文学虚构中寻找有抗争、有独立的精神家园。第二,唐传奇中出现的新型女性形象代表着传奇作者的某种理想,作者则更愿意女性能够独立自主、有反叛精神。通过女性形象的塑造,得以传递他们个性解放、人格独立的思想。第三,儒、释、道三家思想在唐代并行发展,传统文化中的主体意识思想对传奇创作亦有所影响。佛家文化强调“自我”作为主体的意识、人生价值的意义世界、人的主体意识对客观外界意义的赋予作用。当时女性未必能够接受传统文化的正规教育,但或多或少会受到社会思潮的影响。

李复言作品一方面赋予传奇作品在女性形象塑造方面的新颖性,为传奇创作注入新的元素;另一方面,唤醒沉睡已久的女性观念,将过去对女性的同情逐渐转变为尊重,引导女性走向自尊、自强、自爱,也为现代男女平等的局面奠定了基础。

4 结语

李复言作品中出现了一批形象鲜活而又不同以往的女性,她们自立自强、自尊自爱,有主见、有魄力、有社会责任感,巾帼不让须眉。在反抗压迫的过程中,她们以实际行动取得了实质性的结果,成就了她们的价值。她们有独立的人格,向往爱情、人身自由。当然作品中不免隐含着作者的某种理想化倾向,但这为中国古典小说创作中出现更多新颖的女性形象作了极力的尝试,为后来传奇作者笔下出现更多思想精神自由的女性角色开了先声。

参考文献:

[1]祖嘉合.试论女性的主体意识[J].妇女研究论丛,1999,(2).

[2]吴毓鸣.武则天的政治颠覆与唐传奇的女权伸张[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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