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与对话
——外语学习者的文化身份建构*
2013-04-12肖淑云
肖淑云
(菏泽学院外国语系,山东 菏泽 274015)
近年来,随着跨文化交际研究的逐步深入,对目的语文化的研究日益受到重视,其研究成果愈来愈明显地影响到外语教学实践。无疑这对我国的外语学习者了解目的语文化、提高跨文化交际能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在外语教学中单一介绍目的语文化的教学方法越来越受到外语教学研究者们的质疑。人们在教学实践中逐渐发现,这种单方面地大量输入目的语文化的教学方法导致了中国文化在外语教学中的严重缺失,继而造成了外语学习者的母语文化失语,随着外语学习者对目的语文化了解的深入,他们对目的语文化也越来越采取一种认同的态度,逐渐适应于在跨文化交际中以母语和目的语文化的双重身份进行交际。[1]在英语的广泛传播和西方强势文化的渗透的后殖民语境下,这种外语学习现状很容易导致外语学习者母语文化身份归属感的削弱,进而导致他们的文化身份迷失。这种现状使我国的传统文化受到严重挑战,国家文化安全受到了威胁。不少研究者认为我们需要培养强烈的民族文化意识来抵制外来文化,保护自己的文化传统和个性。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外语教学尤其是外语学习者的文化身份建构问题成为必须面对的一种两难选择:一方面在全球化背景下,要想与世界各国保持正常的往来我们必须学习外语、了解外语文化;另一方面,对外语文化的了解又会削弱学习者的民族文化认同。如何才能使外语学习者处理好文化身份问题,既不媚外又不固步自封,既能习得外语文化进行有效的跨文化交流,又能保持自己的民族文化身份并积极传播民族文化是亟需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
一
关于文化身份,不同的学者因研究的侧重点、目的不同对其界定也各不相同。
英国著名的社会学家和文化研究批评家斯图亚特·霍尔在《文化身份与族裔散居》一文中认为对文化身份的理解有两种思维方式,第一种理解强调文化群体或个人相对稳定的身份特征,“文化身份反映共同的历史经验和共有的文化符码,这种经验和符码给作为‘一个民族’的我们提供在实际历史变幻莫测的分化和沉浮之下的—个稳定、不变相连续的指涉和意义框架。”[2]第二种理解强调文化身份的变化性特征,“文化身份既是‘存在’又是‘变化’的问题。它属于过去也同样属于未来。它不是已经存在的、超越时间、地点、历史和文化的东西。文化身份是有源头、有历史的。但是,与一切有历史的事物一样,它们也经历了不断的变化。它们决不是永恒地固定在某一本质化的过去,而是屈从于历史、文化和权力的不断‘嬉戏’。”[3]霍尔辩证地指出了文化身份的稳定性与变化性特征,既强调了特定文化传统与文化生存环境对文化身份的决定性影响,又肯定了文化语境、外来文化信息对文化身份冲击。对我们理解外语学习者的身份建构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不能否认的是,外语学习者不可避免地会遇到一定程度的文化身份的重建问题。外语学习者在成长过程中由于历史经验和文化传统等原因会自觉形成一种角色定位,产生一种群体归属意识,也就是他们的母语文化身份意识。但随着生存环境或社会语境的改变,本族文化与外部文化相互碰撞、杂糅,这种相对稳定的文化身份特征会逐渐发生改变。外语学习者在语言学习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接触外语文化,外语文化会不断地与学习者的本族文化发生交流、碰撞,在两种文化的作用下学习者的文化身份意识会逐渐发生变化。因此,外语学习的过程也是一个学习者身份建构的过程。这种变化在学习者文化身份认同上产生的积极影响的可能性是学习者通过对外语文化的大量接触和与本族文化的对比可以加深对本族文化的理解,促进本族文化身份认同;可能产生的消极影响是学习者随着对外语文化了解的增多逐渐对外语文化身份产生认同,并丧失自己的本族文化身份。对于外语学习者的文化身份国内学者曾做过大规模的调查。早在1994年高一虹教授就通过对52名“最佳外语学习者”(中国外语教师和外语研究人员)的调查,在“削减性双语现象”与“附加性双语现象”的基础上提出了“生产性双语现象”的概念。“生产性双语现象”是指在目的语学习的过程中,目的语文化与母语文化的鉴赏能力相互促进,学习者自身的潜能得以充分发挥,两种语言和文化价值系统可以互动、结合。这种生产性学习会创造不同于原有两种文化归属新的文化归属感,促使学习者对原有两种文化的认识在质量和深度上达到新的水平。这类外语学习者在外语达到一定水平后会表现出很强的民族归属感,然而这种民族归属感与学习之前的民族归属感处于不同的层次,他们在学习西方语言和文化的过程中提高了自身的素质,对两种文化都很能理解,不同的文化在他们身上是和平共处的而不是矛盾和分裂的。他们在民族归属感加强和外语水平提高的同时,还表现出不断增强的“世界归属感”,对所有的文化都能接受。[4]在高一虹教授的另外一篇文章《英语学习与自我认同变化——对大学本科生的定量考察》一文中,她通过对全国29所两千多名大学本科生的调查得出“学习英语后已发生生产性变化的学生占三到五成”,[5]但“仍有少部分学生体验到了英语学习变化带来的文化认同冲突”。[6]这里的“文化归属”和“自我认同”即相当于文化身份认同,从高一虹的两次调查结果来看,“最佳外语学习者”目的语文化素养提高之后,仍然保持着民族文化身份,并且自身素质得以提高,母语和目的语文化身份能很好地融合,是一种非常理想的英语学习效果。但普通大学生的学习结果并不理想,发生生产性变化的学生仅占三到五成,也就是说仅有一半(或不到一半)的学生在学习外语之后能够很好地处理两种文化身份,一半(或一半以上)的学生还不能很好地处理文化身份问题,甚至有少部分学生体验到了文化认同的冲突。普通大学生——这支庞大的接受并传播西方文化的群体如果有一半处理不好母语文化身份和目的语文化身份的关系,尤其是如果有些学生对西方文化感到新奇,盲目模仿,产生媚外心理会对我们抵制西方文化霸权、培养民族文化意识,有效传承中国传统文化产生不利影响。因此,我们在外语教学中应力图做到既能让学习者了解目的语文化进行有效的交流,又能保持自己的母语文化身份,并让目的语文化学习促进母语文化身份认同,让体验到文化认同冲突的学生在文化归属感上朝着有利于母语文化身份的方向发展,使所有外语学习者通过外语学习都能达到人格的生产性变化。我们的外语教学应该教育学生把握好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文化的冲突,极力推动冲突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达到两种文化在学习者身上进行对话的境界,这样才有利于外语学习者文化身份的建构,有利于母语文化的发展与传承。
二
在外语学习过程中学习者不可避免地进行着显性和隐性的跨文化交流,显性的跨文化交流是指学习者参与真正的与外语人士的跨文化交际活动,隐性的跨文化交流是指学习者在接触外语文化时在自身心理上的两种文化的交流活动。这两种活动都包含着本族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冲突。由于各个国家在政治体制、价值观念、宗教信仰、生活习俗等方面存在差异,冲突是在所难免的,学习者应积极地利用这种冲突,认真思索民族文化与外语文化间的差异,更深刻理解本族文化,在维护本族文化身份的前提下,以一种开放的心胸关注异国文化,让外语文化与本族文化在冲突中进行对话,创造性地坚持自己的本族文化身份。因此,在跨文化交际中学习者的文化身份建构是一个关系到民族文化的长期发展与传承的问题,只有交际者创造性地坚守自己的民族文化身份并有意识地传播本民族文化,我们的民族文化才不会在西方文化霸权语境下被“边缘化”。当然,坚持自己的民族文化身份并不是说要固步自封,而且在这样一个全球化的时代拒绝与外来文化接触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随着世界各国在政治、经济、文化领域的交往日益增多,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处于孤立状态,跨文化交际中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应从两方面来理解这种冲突:一方面冲突有可能激发矛盾,导致交际无法正常进行甚至战争。或者交际一方(一般是经济或文化处于弱势地位的一方)屈从于另一方以使交际顺利进行。这种冲突的负面影响在个体接触到外来文化之后的表现则是个体毫无鉴别地认同外来文化,逐渐放弃自己原有的文化身份,最后成为文化被殖民者。另一方是这种冲突也有可能产生积极的影响,在冲突中我们可能更清楚地认识自己的文化。因为我们对本族文化的认识是一种无意识状态,当与外来文化发生冲突时我们就可能主动地进行对比、思考与鉴别,从而达到在冲突之后的文化对话。“同其他文明的对话,是任何一种文化得以发展的必要的条件”,[7](P100)在两种文化对话的过程中交际主体不断对本族文化进行创造性延伸与更新,吐故纳新,吸收外来文化中符合时代发展的部分,摈弃本族文化中不符合时代发展的东西,让两种文化能在交际主体身上达到文化融合的境界,“在不切断本民族、本文明之根的情况下,互相补充,互相适应”,[8](P98)并培养文化的包容性。很显然,我们要极力争取第二种可能性,促使由冲突走向对话。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首先要对本族文化有较全面的了解,并培养一种维护民族文化的使命感与文化自觉意识,这样在接触到外来的新奇文化时才不会产生媚外心理、发生身份改变。
跨文化交际的冲突、对话的过程实际上是交际者文化身份重构的过程,经过冲突和对话之后的交际主体创造性地坚持了自己的民族文化身份。在冲突、对话的过程中交际主体始终认同原有的文化身份,但在对话之后交际者的文化身份会与原有文化身份已有所不同,它是一种更加完善、成熟的文化身份。在这种状态下交际者遇到冲突能够从容应对,并积极汲取促进本族文化发展的营养成分,在坚守本族文化身份的前提下以开放的心胸接纳外来文化。
三
外语学习者无疑是面对跨文化交际冲突可能性最大的群体,对他们进行正确引导,促进生产性学习,使他们自觉在冲突中走向对话是相当重要的。那么在外语教学中应当如何才能让学习者正确处理文化身份建构问题,达到由冲突走向对话的目的呢?笔者认为,应当从三个方面做起。
1.提高外语学习者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认识。
从语言学习的基本规律来看,没有深厚的民族文化功底会在根本上影响高水平外语能力的形成,而且没有对深厚的民族文化的深刻理解作为后盾,在文化冲突中就会迷失方向,不能正确处理两种文化的关系。中华民族有五千年悠久的历史,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中华文化曾对世界文化产生过影响,对西方社会的进步与发展起到了推进作用。西方的许多科学发明都曾借鉴中华文化的智慧,英国科学家李约瑟曾表示过这样的观点:蒸汽机的发明曾得益于中国汉代的水排和风箱的原理,中国的四大发明曾大大地推动了世界文明的进程。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中华文化所倡导的价值观念已对全世界产生了影响。中华文化中以“和”为主的传统思想已被作为一种参照物让西方人去反思以“理性”为主的西方文化。因此,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是中华民族的一笔宝贵财富,我们应教育学生要以为有这样具有深厚底蕴的民族文化为荣,提高民族文化素养,培养民族自豪感,增强对国家、民族的责任感,对西方文化采取审慎的态度,不能为了标新立异、与众不同而盲目追随西方的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导致民族文化身份的丧失,继而导致中华文化的“被边缘化”。
2.引导学习者在鉴别中扬弃
在外来文化与民族文化冲突的过程中,外语学习者要处理好两种文化的关系,就需要采取一种鉴别与扬弃的态度。外语学习过程是一种新的文化身份建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学习者能自觉鉴别外来文化,吸取其精华来丰富我们的传统文化,杜绝其糟粕对民族文化的侵蚀,防止外来文化对民族文化的同化。随着时代的进步,我们传统文化中有些思想观念已经不适应时代的潮流了,而外语文化中有一些合理的、先进的思想,对这部分内容我们不能一概拒绝,我们要拿来,洋为中用,外来文化中一些先进的思想如果和我们的落后思想相抵触,我们不妨摈弃传统文化中这些落后思想,这样民族才会进步,国家才会发展,历史上不乏外来先进文化对中国文化影响并促使其进步的情况。说一个最常见但很有说服力的例子,比如如果外语学习者能够了解西方文化中请客吃饭时的节俭意识并在请客吃饭时身体力行这种习惯,并让其渗透到中国文化中,那么,中国这只庞大的外语学习者队伍对改变我们传统文化中的铺张浪费作风会起到非常大的抑制的作用。同时外语学习者还要自觉抵制不太积极尤其是一些消极的外来文化对我们的思想侵蚀与麻痹,比如西方宣扬的一些诋毁中国的论调。外语文化中有些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外语教师可以引导学习者了解,但要提醒他们不能盲从,比如麦当劳、肯德基这类饮食文化,教师可以告诉学生他们推出的食品是西方一种普通的速食食品,虽然味道不错,但并不是一种非常健康的食品,而且在西方也绝对不是身份的象征,相反只有那些经济条件不好或没有时间做饭的人才经常光顾,告诉学生不要盲目追随。
3.对话与理解是两种文化沟通的桥梁
理解、对话和互相尊重是沟通的前提。虽然中西方文化存在着差异,但是由于人类在认识自然和社会中会有相同的体验,会形成相似的感情,因此是能够做到彼此相互理解的。应教育外语学习者以宽容、理解的态度对待外来文化,但这宽容要有底线和边界,也就是说在跨文化交际中我们要学会移情,但不能过度移情,还要设法让对方向自己的文化靠拢,来理解自己的文化,这样就不至于丧失自己的文化身份。如果我们现在再去审视我们过去发生过的跨文化交际中的语用失误,会发现有许多语用失误的场合正是传播中国文化的绝好时机,就像我们可以理解外国人不标准的汉语和交际时的失误一样,大多数外国人也可以理解我们不标准的英语和小小失误,真正的跨文化交际实际上并不是要求一方完全放弃自己的文化身份而且毫无原则地去适应对方的文化规约,而是要最大限度地达到理解与合作。所以,在跨文化交际中我们也可以抓住时机大秀一把中国文化,而不必时时处处都要去适应外国文化。比如关于中西方姓名的文化差异,在学习时可让学习者充分了解西方姓名的特点,但可以告诉学习者在做自我介绍时,不用按照西方姓名的规则名在前姓在后,可以按照中国的先姓后名的传统,再给对方解释清楚自己的姓是什么名字是什么,并且说明这是中国的传统。让对方像我们理解、接受他们的传统一样也来理解、接受我们的传统。
我们在外语学习中一定要处理好文化身份建构问题,处理好跨文化交际中冲突中与对话的关系,在与目的语的文化交流中促进民族文化的发展与传播。
[1]任育新.中国大学英语学习者文化身份的调查与分析[J].外国语言文学(季刊),2008,(1):46-52.
[2][3]斯图亚特·霍尔.文化身份与族裔散居[A].罗钢,刘象愚.外语研究读本[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208-223.
[4]高一虹.生产性双语现象考察[J].外语教学与研究,1994,(1):59 -64.
[5][6]高一虹,程英,赵媛,等.英语学习与自我认同变化——对大学本科生的定量考察[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3,35(2):132 -139.
[7][8]亚历山大﹒利洛夫.文明的对话——世界地缘政治大趋势[M].马细谱,葛志强,余志和,等.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100、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