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韵律线索看韵律修辞的倾向性

赵梦歆

（湖北师范学院 文学院，湖北黄石 435002）

在有声语言的表达过程中，传播者需要借助一切可能的方式、手段来增强信息的表达效果。除了确定的语言信息本身之外，韵律就像是这些信息情感的外壳，附着于信息之上。“有声语言表达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向受众提供了韵律线索。韵律线索包括节奏、重音和语调三个方面。”［1］韵律线索使语言文字在不增减其内容的基础上就能起到明确含义、丰富感情的作用。人们在感知信息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信息所包含的感情、含义。因此，韵律在引导受众去体会传播者潜在的态度、情绪、性格等方面有着积极的意义。

一、韵律修辞与倾向性

倾向性，泛指对某一事物爱恨、褒贬的倾向。重音、语调和节奏作为韵律线索的三个部分，在表现倾向性方面各自独立却又相互结合地发挥着作用。冯胜利先生认为，韵律本身就是一种表达情绪的语音手段［2］。王德春先生将韵律中的语调、音量等作为言语表情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认为在平常的言语活动中，人的性格和感情可以从语调、节奏等言语表情中流露出来［3］。此外，韵律的使用也弥补了文字稿件在转换成有声语言的过程中所缺失的立体性和形象性，它对于有声语言在完成信息传播方面具有重要作用。韵律的使用能够使本来单纯依靠声音传播的语言文字信息，通过韵律的加工能够成为一个更形象、更丰满的语言信息流。

二、重音的倾向性

“重音，是指为鲜明、突出地表达具体的语句目的和感情色彩而着意强调的词或词组。”［4］125在播音学中，重音是运用语调突出表现某一词语的含义和感情色彩的结果，因此重音的使用环境不同，其表现形式也各不相同。根据以上对重音的分析得知，重音的表现形式虽然是在具体的字词上，但是重音的位置则要视全句或者全篇的语境来使用。

（一）重音的作用

重音在播音语言中的作用大致分为四个方面:突出层次、强调含义、区分语境、表达感情。重音位置的不同就可能造成层次、含义、语境和感情色彩的不同。

1.突出层次

在进行有声语言的表达时，着重突出强调某些重点词汇，能够增加语言表达的层次感。语言表达单一、呆板会造成听众信息、感情接收效率的下降，而重音可以在语势上造成有声语言表达的起伏感，为受众呈现更立体的信息流。抛开信息量来看，这也是为什么新闻播音传递的感情没有诗歌及散文类型的播音所传递的感情丰富的原因。

2.强调含义

明确含义是确保感情色彩表达正确得当的前提。其中发挥作用最明显的地方在于针对同音异义词的区分上。“汉语中句子重音能够通过选择强调同音异义词的某个音节来消除它们的歧义。”［5］在有声语言表达中，根据语境及表达含义的需要，一般还会出现主要重音、次要重音和非重音的重音表现形式。重音、次重音和非重音的相互搭配，使语调形成高低起伏之感，最终起到消除歧义的作用。

3.区分语境

语境，即语言使用的环境。同样一句话，在不同的语境中会反映出不同的含义。重音所表现的态度和倾向性在反语方面的使用也值得关注。反语，即人们常说的正话反说，在有声语言中就以重音的形式表现了出来［6］。传播者对某一事物的褒贬态度透过语言文字本身表现出来。

如:皇军好啊，皇军不杀人、不放火，不抢粮食，你看这多好啊。（电影《平原游击队》）

仅从其句中划线部分的文字意义来看，这段台词易引发歧义。但联系了剧中人物背景、立场等要素之后，再根据语境和重音表现形式分析判断，就能很容易地确定说话人的立场、态度，以及表现出的感情色彩。

4.表达感情

从定义当中得知，重音是为鲜明突出地表达具体的语句目的和具体的感情色彩而着意强调的词或词组。因此，表达感情不仅是重音的作用，也是重音的目的。例如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2012年8月15日的首条新闻——《【科学发展成就辉煌】中原实验:“三化”一盘棋解“河南之难”》中，通过重音在新闻中的使用表现了近几年来中原经济区建设的辉煌成就。

“这几天，舞钢公司冶金铁前配套项目负责人殷国军恨不得住在工地上，这个月底，一期工程就要投产了，届时，舞钢的原料结构将得到彻底改观，市场竞争力能提高一大块儿。瑞祥农牧老板纽延军正忙着找人设计猪舍，20万头生猪养殖场扩建计划一落停，他这个‘猪倌’就成为全河南省的老大了。与两位大忙人不同，尹集镇张庄社区66岁的邱建功正在享受含饴弄孙的美好时光。‘跟城里没啥两样’的社区居民生活，让老爷子喜不自禁。”

在这个新闻案例中，通过三个不同的人物在中原经济区建设过程当中的生活经历，反映了建设中原经济区以来经济迅速发展、成效显著，农业保持增长、成果喜人，人民安居乐业、幸福安康的和谐新局面。其中划线部分的重音对于感情表达的作用也可见一斑，一个“住”字体现了以第一个新闻人物为代表的中原经济区工业建设者们扎实肯干、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20万”和“全河南省”体现了中原经济区农业建设取得的成绩。“含饴弄孙的美好时光”和“跟城里没啥两样”突出体现了河南新农村建设给普通农民带来的物质和精神两个方面的喜悦和改善。通过这条新闻案例，不难看出重音在细节的使用上，可以烘托整个新闻的感情色彩，起到了以小见大的作用。

三、语调的倾向性

语调，即说话的腔调，就是一句话里语音高低轻重快慢的配置，表示一定的语气和情感。从其定义可以得知，语调是声调在有声语言表达过程中根据语境及传播者的传播倾向而形成的适度变化。具体说来，它反映的是语音中除音质特征之外的音高、音长、音强等方面变化的旋律特征。说话时声音有高低、轻重、长短之分，语速有快慢之别，语流有连贯、停顿的变化，所有这些，都是语调的具体体现。正如周殿福先生所说:“语调是一个句子中间高低、快慢、轻重、停顿的各种变化，同音高、音长、音强都有联系。”［7］一句话，除了语言信息本身的含义之外（词汇意义），其在传播过程中，语调也包含了某种含义，这种含义就是语调意义。即说话人用语调所表示的态度或口气。同样的句子，语调不同，意思就会不同。由此可以看出，语调意义就是语调在使用过程中所包含的感情色彩和态度倾向，语调的倾向性就表现为语调意义的使用。而语调意义的表现具体是由语势完成的。

（一）语势

“语势，是语气的声音形式，指一个句子在思想感情的运动状态下声音的态势，或者说有声语言的发展趋向。”［4］125语势的概念来自于播音学领域，是播音员或主持人运用有声语言拓展稿件思想感情的必要技巧，是播音创作过程中形成的一种韵律形式。语调意义通过语势表现出来，其所涉及的范围在语句单位上，在有声语言表达中涉及到重音、语调等韵律元素的综合使用，因此它是音高、音长、音强等的综合表现，是韵律在播音创作中的整体体现。

语势带给人的听觉刺激和最终的情感影响在于人耳对音高的主观感觉。任何声音频率的高低与响度的大小都会影响人们的感觉。频率较低的声音听起来厚重，低沉，能够表现消极的情感;而频率高的声音明亮，可传播积极的情感。而语势通过音高在语句中不断地变化为人们提供了某种情感信号。

如2012年7月22日《新闻联播》节目，播音员以低沉的语调播报了丁关根同志逝世的讣告，语调整体偏低，言语内外表现出对逝者的悲伤悼念之情。而在2012年11月8日的《新闻联播》节目中关于《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京开幕》的新闻。在导语部分，播音员康辉使用昂扬向上的语调进行了导语的播报，从语调上表现出了积极向上的感情，表达了对这一盛会召开的喜悦和兴奋之情。

（二）语势的作用

1.丰富情感，凸显态度

在广播电视节目中，通过播音员、主持人对自身言语的韵律使用，可以反映出该节目的整体风格。如对于纪录片或讣告等语体的配音，大多选用男性播音员进行，是因为男性播音员的声音普遍低沉、厚重，通过降低音高来凸显其沧桑感或者表现悲伤的情绪。在中国网络电视台记录频道的记录频道片库中，选取片库中前68部纪录片为样本，其中男性参与配音的纪录片为63部，男性参与率为92.6%，女性则不足8%。

2.明确含义，帮助表达

语势在语句中往往向人们传播情感信号，这种情感信号或积极、或消沉。正确地使用语势，能够使这种情感信号紧紧贴合语言含义，使稿件含义和语调意义合二为一，增强感情色彩的表达传播效果。否则就会造成语调意义与语言含义相左而变成了“两张皮”。如语言学家杰弗里·W.比提就曾在学术杂志“Nature”上发表论文，从语势的角度就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在讲话时常被人打断这一现象进行研究，通过频谱仪分析的方法对撒切尔夫人的语流进行了分析，得出的结论是由于她在语言表达的过程中，尽管一句话或者一层意思的表达未能结束，但是其语势已经有了明显的下降趋势。杰弗里.W.比提指出这种下降趋势会使人认为这是正常的闭腔信号，给人以结束感［8］。据此可以判断落势在表达消沉、悲伤的情绪、态度之外，还能带给人们结束感。

四、节奏的倾向性

节奏的概念较多，借用播音学领域的节奏概念，即，“在播音语言中，节奏应该是由全篇稿件生发出来的、播音员思想感情的波澜起伏所造成的抑扬顿挫、轻重缓急的声音形式的回环往复。”［4］132从概念上可以看出节奏与修辞倾向的关系最为密切，它直接涉及到了修辞主体自身的思想感情的波澜起伏，而节奏本身是表现这种感情状态的手段。

（一）节奏的类型

节奏通过声音的速度、力度和亮度的综合变化来表达丰富的情感，由于人类情感的复杂性，作为传播思想感情的节奏形式也各不相同。根据节奏的声音形式的划分，播音学将节奏分为六个类型:轻快型、凝重型、低沉型、高亢型、舒缓型、紧张型［9］。这六种节奏类型是根据节奏在声音形式方面的速度、力度和亮度来进行划分的，在三者的综合作用下，节奏能够表现出丰富的情感。如2012年7月22日《新闻联播》节目中对丁关根同志的讣告播报。播报128个字共使用44秒，平均播音速度为175个字/分钟。这与270—300字/分的正常播音速度相比，明显表现出节奏缓慢，语气严肃的特点，属于典型的凝重型节奏。而同一天的另一则新闻《河北:标准化卫生室村民减负又满意》的播报中，在同样的44秒时间内播报了243个字，达到330字/分钟。两条新闻的播报速度相差较大，这与播报者想要表达的感情态度有明显的关系。前一条新闻想要表现的是人们对于逝者的哀思悼念之情，因此在语速方面有所凸显。而后一条新闻表现的态度是:河北省在新型农村医疗保障体系建设中所取得的成绩，并为广大村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因此，整篇新闻播报的语速较快，属于典型的轻快型节奏。

（二）节奏的作用

人类在进行有声语言的传播过程中，除了传播语言文字本身的含义，还在传播语言文字含义所附带的思想感情。这在前面已经提到。节奏本身就是思想感情运动的声音形式。节奏在表情达意方面主要具有三大功能。

1.调节刺激

从创作主体的角度来看，在酝酿有声语言时，创作主体往往受到外界环境、节奏的刺激影响，有了相应的节奏体验来调动情感，语言便表现出了它的节奏感。很难想象一个战地记者在双方的交火中用朗诵诗歌的节奏为受众报道新闻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节奏感是与相应的外部环境和节奏相适应的。

2.强化表现

节奏的抑扬顿挫，声音形式的回环往复带给受众的循序渐进的情感刺激，可以强化受众对于信息附加的思想感情的接收。如在赛事解说中，紧张型的解说节奏能够强化受众对赛事的激烈程度的感知，进而感染受众以提升受众的现场感。反复的情感刺激能够强化人们的感知和记忆，使得有声语言的传递效果更加显著。

3.引导定向

节奏表现韵律倾向最突出的一个方面就在于其引导定向功能。机械的节奏给人以毫无生机的感觉，而起伏跌宕，快慢相间的节奏感则给人以易感性。在感染受众方面则会从生理方面上升至精神层面，节奏能够引导受众在情感、态度上的判断，引导受众的情绪朝着节奏引导的方向运动，如演讲等。

综上所述，重音、语调和节奏三者在表达感情色彩和态度倾向的过程中是相互联系、互相依附的关系，在这个过程中不能脱离其中的任何一个要素。因此，有声语言离不开以重音、节奏和语调为代表的韵律工具的综合使用，它们为受众提供了大量的韵律线索，帮助受众理解语言含义、确定语言思想感情、明确传播者的态度、立场。当语言本身和相应的语境不能消除语言歧义时，韵律会作为线索被用来表明语言的恰当含义，以引导受众明确有声语言的含义，并且通过韵律变化表达有声语言蕴含的思想感情，传播者表现的情绪、态度和立场等倾向就得以明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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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M.W.艾克森，M.T.基恩.认知心理学［M］.高定国，肖晓云，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477.

［2］冯胜利.汉语语法理论与汉语研究［J］.语言科学，2007，（2）:48－49.

［3］王德春，孙汝建，姚远.社会心理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5:52－53.

［4］张颂.播音创作基础［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4:125－132.

［5］仲晓波，吕士楠.句子重音对汉语同音异义词的解歧作用［J］.心理学报，2003，（5）:333 －339.

［6］任崇芬.“正话反说”与“反话正说”——兼议反语分类［J］.四川教育学院学报，2006，（9）:69 －71.

［7］周殿福.艺术语言发音基础［M］.北京:中国社科文献出版社，1980:304.

［8］杰弗里·W.比提.Why is Mrs Thatcher interrupted so often?［J］.Nature，1982，（300）:744 －747.

［9］张颂.播音创作基础［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0，（3）: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