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依赖:一种工具化时代的到来——当代大学生手机使用与满足实证研究
2013-04-12何敏杰
何敏杰
(南京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3)
一、研究背景与研究问题
自从电话诞生以来,电话通讯技术的发展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时期。如今,手机作为电话通讯技术发展的最新产物,已经成为人们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工具。越来越多的人离不开手机,从而使得“手机依赖”逐渐成为一个备受关注的热点问题。
在“手机依赖”问题的研究中,国内学者多将大学生列为研究对象。手机依赖的主要人群是青年人,尤其是在校大学生,故将在校大学生定位为研究对象是可行的。[1]有研究表明,一旦手机处于联系不畅通状态,很多人就会产生焦虑甚至恐慌,还有很多人会出现对于自己手机铃声的幻听。[2]一些调查进一步得到这样的结论:手机已经成为一种社会化符号,大学生使用手机已经上升为一种不可替代的生活方式。[3]纵观国内关于“手机依赖”的研究,大多数是定性研究,定量研究缺乏;多是描述性报告,研究不够深入;并且大多是从心理学角度切入的,缺乏传播学的研究视角。
主流观点认为,大众对媒介的依赖主要是精神性的。例如有学者认为:媒介塑造、控制了人们交往和行动的方式,是因为人们对媒介有着深深的精神依赖。[4]再如这样一种观点:受众对媒介形成的依赖更多地是为了获取贴近实际生活的精神性满足,即通过媒介来获取精神的寄托。[5]但是,在探究大众对媒介的精神性依赖的同时,往往没有认识到大众媒介实用性的重要价值,而这一点在新媒体领域的体现则更加明显。人们在用手机进行娱乐或情感交流获取精神慰藉的同时,也在用手机进行购物或查找信息等,获取实用性的工具利用价值。随着这样的工具利用价值日益凸显,人们对媒介的依赖是否开始转向实用工具性的依赖?媒介依赖是否已经进入到一种工具化时代?
为了回答上述问题,笔者通过对133名南京大学在校本科生的问卷调查及访谈,在传播学视角下,基于使用与满足理论,运用定量结合定性方法进行实证研究,以期全面深入地剖析当代大学生手机使用与满足情况,并基于此揭示当代大学生“手机依赖”现象背后的实用工具性诉求,由此提出媒介依赖工具化时代的到来。
二、研究发现:当代大学生“手机依赖”的使用与满足
使用与满足理论的研究最早是H·赫佐格在1944年通过对广播节目的收听调查开始的。20世纪60年代,美国学者D·麦奎尔等人开始研究电视媒体的满足形态,归纳出众多电视节目的共同点,即“心绪转换效用”、“人际关系效用”、“自我确认效用”和“环境监测效用”,得到了学界的普遍认可。由于使用与满足理论否定了早期“子弹论”或“皮下注射论”的效果观,[6]所以在学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是在20世纪早期,手机等新媒体尚未问世,所以传统的使用与满足理论并没有考虑到手机等新媒体用户的使用与满足情况。对于手机来说,使用手机媒体的需求动机决定了手机用户对手机媒体的主动选择行为,而对手机媒体的依赖程度则取决于使用手机后达到的满足程度。本次调查意欲初探一下传统的使用与满足理论在手机新媒体领域的解释力如何,主要从D·麦奎尔等人总结的电视媒体的四种满足形态来切入。调查研究发现,上文提到的四种满足形态中,有三种满足形态均依然存在并有所发展,分别是“心绪转换效用”、“人际关系效用”以及“环境监测效用”。
(一)从传统意义上讲,“心绪转换效用”是指媒体可以提供娱乐和消遣,能够帮助人们暂时逃离日常生活的负担和压力,使人们的情绪变得轻松愉快。在手机媒体中,最能体现这个效用的应该是手机虚拟社区以及各种各样的娱乐功能。在本次调查中,对于问题“您使用手机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本次调查问卷中的问题设置皆为多选题),58.65%的人选择了“获取娱乐”,并且94.74%的人选择了“和他人互动交流”,而这里面也包含着手机虚拟社区的互动交流成分。对于问题“您用手机上网主要做什么”,有66.92%的人选择了“上社交网站”。在大学生中,手机虚拟社区已经成为手机上网最主要的项目,几乎每个大学生都会利用手机发微博,或者登录手机人人更改状态,手机虚拟社区的互动性与即时性使得大学生能够随时随地抒发情绪,可以跟他人分享自己的快乐,也可以在烦恼时期待别人的安慰。所以传统的“心绪转换效用”在手机新媒体领域依然适用,而且是手机媒体一个及其重要的效用。
(二)传统的“人际关系效用”包括“拟态”人际关系和现实人际关系两种。所谓“拟态”人际关系,是指在传统媒体的节目中,受众可能会对里面的人物产生一种虚拟的沟通感觉,在一定意义上满足受众对社会互动的心理需求,实际上却只有单向性的传播,并没有双向的沟通。现实人际关系是指在现实中面对面的交流沟通,通过传递媒体所提供的信息达到自身的传播目的。在问题“对您来说,手机最重要的几项功能是什么”中,发短信(95.49%)和打电话(91.73%)是大学生认为最重要的功能。从现实人际关系角度来说,手机的通讯功能使得相隔千里的两个人能够顺利地实现实时交流沟通,并且从传统的面对面沟通升级为“拟面对面”沟通。在问题“您使用手机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中,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和他人互动交流”,这也进一步证明了手机媒体的现实人际关系效用。从“拟态”人际关系角度来说,在问题“您用手机上网主要做什么”中,选择人数最多的是“上社交网站”。例如手机微博使得人们和公众人物的“一对一”交流成为可能,打破了传统的单向“拟态”人际关系模式,人们可以随时随地发表自己的观点,表达自己的思想。
(三)所谓“环境监测效用”,是指受众可以通过媒体获得各种信息,这些信息可以跟自己的生活直接或间接相关,由此来把握环境的变化。人们通过手机媒体获得相关资讯的途径有许多,如手机门户网站、手机社区、手机报等。在问题“您使用手机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中,有34.59%的人选择了“获取知识和信息”;在问题“您用手机上网主要做什么”中,有45.11%的人选择了“了解实事动态”,而66.92%的人选择了“上社交网站”。这显然也是获取相关信息的重要渠道。可见“环境监测效用”在手机新媒体领域依然得到了体现,而且和传统媒体相比,手机媒体表现出强大的优势。就信息发布来说,手机媒体具有自由性和快捷性。手机媒体可以在任何时间发布信息,而且可以借助定制短信、个体传播等方式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就信息获取来说,手机媒体的用户也更容易获取到信息。只要有移动信号,手机用户就可以随时随地搜索到信息。
(四)在D·麦奎尔等人总结的四种满足形态中,以上三种在手机新媒体领域都得到了很好的验证,那么“自我确认效用”是否依然适用呢?事实并不是这样。在问题“您使用手机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中,仅有2.26%的人选择了“获取规范,取得认同”,而这一选项正是对应着传统使用与满足理论中的“自我确认效用”。“自我确认效用”指的是受众可以通过媒体获得自我评价的参考体系,通过这个体系,受众可以对自身的行为进行反省,并在这个基础上对自己的观念和行为进行协调。对于传统的大众媒介来说,受众很容易获得比较明确的价值观,以此来形成自我参考体系。但是手机媒体与报纸、广播、电视不一样,由于“守门人”的缺失,各种价值观都有可能在手机媒体上传播。大学生在复杂的手机媒体环境中,常常会处于一种十分矛盾的状态,这就使他们在手机媒体的使用中很难构建一个值得参考的价值体系。所以,在手机新媒体领域,传统使用与满足理论中的“自我确认效用”也就不复存在了。不得不提的是,在传统的使用与满足理论中,媒介的实用性效用并未被提及。但在手机媒体的调查研究中,笔者发现,手机除了通讯传播以外的其他实用性功能也是其重要组成部分。手机媒体的“自我确认效用”虽然缺失了,但它至少还有另外一个独特的满足形态,暂且可以把它称之为“实用工具效用”。在本次调查中,从问题“您使用手机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中可以发现,有60.15%的人选择了“导航、闹铃等实用性工具”,选择人数仅次于“与他人互动交流”,排在第二位,甚至超过了“获取娱乐”选项。如果说“心绪转换效用”在手机媒体领域是成立的话,那么“实用工具效用”也必然是成立的。曾经有人说,一个人出门只要带三样东西就够了,手机、钱包和钥匙。而在手机媒体高速发展的今天,可以预见,出门甚至连钱包和钥匙都不用带,只需要带一个手机就够了。手机的银行功能使得手机可以跟信用卡捆绑,人们直接可以用手机来刷卡消费。而手机变钥匙也不在话下,既然可以刷卡开门,那么当然也可以“刷手机”开门。由此可见,手机的这些实用功能已经深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手机的“实用工具效用”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三、结论与讨论:媒介依赖的工具化时代
学者尼尔·波兹曼曾经问过一个这样问题:“对于普通大众来说,一个月不看电视意味着什么?”他自己回答说:“充其量只不过是一种苦行而已。”[7]在波兹曼看来,电视这样的传统大众媒介只是供人消磨时间的娱乐工具,大众对电视的依赖只是精神上的依赖。而笔者通过对大学生手机使用与满足情况的调查研究,发现手机媒体的“实用工具效用”。大众媒介正在飞速发展,以手机为代表的新一代媒体正呈现出超越传统媒体的价值与活力。随着各种媒体之间的不断整合,其实用价值也日益凸显,加之社会大众工具理性意识的不断加深,人们对媒介的依赖显然不仅仅是精神上的依赖,而是已经跨入了一个工具化时代。
(一)手机:整合化媒体优势的体现。媒介依赖理论认为,影响媒介依赖程度的因素主要有两种,[8]其中一种是该媒介所处社会的稳定程度。当社会处在转型期或冲突增加时,人们对信息的获取需求就会增加。影响媒介依赖程度的另一个因素是该媒介提供的信息本身的数量和集中程度。每一个媒介都有自己特殊的定位,发布的信息也会有所筛选。对于不同的人群来说,他们所需要的信息也不尽相同。那么随着某一个媒介发布信息的数量或集中程度的增加,某一部分对应人群对于该媒介的依赖就可能会增强,或者会有更多的人群依赖该媒介。那么对于手机媒体来说,其多功能特性满足了人们各种各样的需求,又使得同一人群的多种需求得到叠加的满足。也就是说,手机的多功能、整合化特性造就了人们对其强烈的依赖。从问题“对您来说,手机最重要的几项功能是什么”来看,大学生心目中排名前五的手机功能分别是“发短信”(95.49%)、“打电话”(91.73%)、“上 网”(72.18%)、“闹 铃”(48.12%)以及“看时间”(47.37%)。这个结果也与上文中提到的“互动交流需求”和“实用性需求”相吻合。从本题所呈现的结果可以看到,手机媒体的应用之多,覆盖面之广,已经超越了以往任何一种传统媒体。虽然“打电话”、“发短信”的传统功能依然是手机最主要的功能,但其他附属功能也已经成为现代手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手机作为一种媒体,它的功能不但多样,而且都整合到了一起,这就使得功能的集中程度大大增强。例如手机的游戏功能整合了游戏机,音乐功能整合了MP3,照明功能整合了手电筒。手机不但整合了许多产品的核心功能,也整合了传统大众媒介的功能。可以看到,手机不但是一种保罗·莱文森所说的“补偿性媒体”,[9]而且已经发展成一种“整合性媒体”。
(二)手机依赖:实用工具性的凸显。传统的媒介依赖理论通常把对媒介的依赖分为精神性依赖和实用性依赖两大类。上文提到,主流观点认为大众对媒介的依赖主要还是精神性的。但就手机媒体而言,在科技日益发展、手机媒体高度普及的今天,很难再说大众对其的依赖主要是精神性依赖,至少是实用性依赖与精神性依赖并驾齐驱,甚至实用性依赖已经展现出赶超精神性依赖的趋势。对于问题“您使用手机的主要目的是什么”的调查结果显示,人们使用手机的首要动机是“与他人互动交流”。很难说“与他人互动交流”的需求是实用性需求还是精神性需求,人们可能用手机与恋人互诉衷肠,也可能用手机对上司汇报一天的工作。而代表精神性需求的“获取娱乐”需求与代表实用性需求的“实用性功能”需求在被调查人群眼中平分秋色,甚至“实用性功能”需求略胜一筹。在上文使用与满足研究的讨论中,“实用工具效用”的发现也很能说明手机实用性功能的重要地位。随着手机、电脑等高度整合化媒介的诞生,人们对大众媒介的实用性需求也越来越强烈。没有了电视,人们最多只是感受到精神上的寂寥,而没有了手机,人们却将在生活中感受到方方面面的不便,如不能随时联系他人、搜寻信息以及确定位置等。如今人们对媒介的依赖已经进入了一个实用工具化的时代。
四、值得研究的后续问题
除了媒介依赖的工具化转向,还有一些问题可以作为本文的后续研究,也可以给其他学者提供灵感。例如在使用与满足的研究中,W·施拉姆等学者提到,如果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某些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到虚拟世界中去寻求一种“替代”的满足,大众传媒正好提供了这样一个虚拟的世界。就手机媒体来说,它自身是大众媒体,并且整合了一系列的大众媒体,在某种程度上,通过手机所能得到的替代性满足是其他所有传统媒体之和。随着手机工具利用价值的不断提升,可以进一步假设:如今的手机不但能实现替代性满足,也能实现“现实性”满足。现在的智能手机上存在着一些暧昧的应用软件,如微信、陌陌等定位社交软件。如果应用这些软件进行一些暧昧的语言来往,那么用户就可能得到性欲望的替代性满足;如果进一步进行约会见面,那么用户极有可能得到性欲望的现实性满足。这类暧昧的“弹性社交”可能被许多人所不齿,但抛开道德层面不谈,确实有许多人会因此得到现实性满足并对其产生依赖。因此,手机媒体对于“替代性满足”的突破也是值得研究的一个新议题。
[1] 谢书铭,颜美艳.在校大学生“手机依赖”问题及对策[J].江西教育,2009(Z1):49-50.
[2] 汤敏佳.当代大学生“手机依赖综合症”分析[J].江苏高教,2010(1):154-155.
[3] 梁娜,杨烁.80后大学生的手机依赖程度调查报告[J].东南传播,2009(3):99-101.
[4] 王怀春.从“替代性满足”看个体对大众传媒的精神性依赖[J].三峡论坛,2010(4):126-129.
[5] 王靖.三网融合时代下受众的媒介依赖[J].商业文化(下半月),2011(5):282.
[6] 郭庆光.传播学教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185.
[7] 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206.
[8] 谢新洲.“媒介依赖”理论在互联网环境下的实证研究[J].石家庄经济学院学报,2004(2):218-224.
[9] 保罗·莱文森.思想无羁[M].何道宽,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