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韦伯的宗教社会学思想看资本主义发轫于西方的精神动力

孙 硕 刘 晗

（1.清华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北京100084；2.山东大学 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山东 济南250100）

西方古典社会学的代表人物之一马克思·韦伯最具代表性的著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着重从宗教改革后出现的基督新教伦理出发，探讨了资本主义发轫于西方的精神动力。

一、《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主旨思想与方法论

马克思·韦伯综合运用辩证法、“理想型”等研究方法，论述了“作为神学信仰体系的加尔文教，对作为一种经济组织的资本主义的产生与发展发挥了重要的影响”［1］201。

从内容上来看，作为探讨资本主义发轫于西方的精神动力的宗教社会学著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并没有对资本主义精神进行公式化的定义，而是从新教徒与天主教徒在职业与教育选择方面的差异性出发，通过对以富兰克林的道德劝诫为基础提出的资本主义的“精神”所包含的具体内容与路德的“职业观”的探讨，提出“资本主义‘精神’在世界上的质的形成与量的扩张，宗教影响力是否曾参与发挥作用，并且发挥到何种程度？还有，奠定于资本主义基础上的这种文化的哪些具体层面可以溯源于此一力量？”［2］68的问题，并从这两个问题出发，研究具体宗教信仰形态（尤其是禁欲的基督新教）与职业伦理之间的“亲和性”和宗教运动影响物质文化发展的方式及一般方向，进而评估近代的文化内容在其历史形成过程中，何种程度可归因于宗教力量，又在何种程度上可归因于其他力量。

从方法论层面来看，韦伯“并不是把历史真实嵌插在抽象的类别概念里，而是要在往往且无可避免各具独特个别色彩的具体发生关联里，致力整理出历史真实的面目”［2］24。这一方法与马克思研究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及黑格尔在《大逻辑》和《小逻辑》中所运用的辩证法方法是一致的。而在宗教思想的表达方面，韦伯则运用了“历史真实力难以得见的一种‘理想型’的方式”［2］75，这种“理想型”的方法论原则，保证了社会学研究的客观有效性［3］133。

二、资本主义发轫于西方的精神动力

韦伯认为，资本主义在东西方许多国家或地区的历史上均曾存在，但仅在西方得到了发展，并据此提出西方资本主义的中心问题是：以其自由劳动的理性组织方式为特征的这种有节制的资产阶级的资本主义的起源问题［4］。而宗教伦理则是导致东方国家没有走上西方资本主义的理性化的道路的根源。“在过去，在世界任何地区，人类生活样式最重要的形成要素，究属巫术与宗教的力量，以及基于对这些力量的信仰而来的伦理义务观念。”［2］13

（一）“天职观”与追逐财富的合法性

虽然路德等教团的创建者或代表性人物不是以唤起“资本主义精神”为其事业的目标，但在宗教改革的过程中，由于强调“因信得救”，并将响应神的号召与世俗的职业在语言表达上进行统一的翻译或表述（如德文的Beruf同时具有内在的响应神的召唤，与世俗的职业的双重意思），使得职业（基督新教指生活上的地位与一定的工作领域）具有了由神所交付的使命的意义。“经营为神所喜的生活的唯一手段并不是借着修道僧的禁欲来超越俗世的道德，反而是端赖切实履行个人生活岗位所带来的俗世义务，这于是也就成了各人的‘天职’。”［2］54这种天职观，使得世俗的职业劳动得以在宗教上和道德上被认可。而在这种观点下，在中世纪被认为是罪恶的赚钱，作为评价职业成果的标准，成为响应神的号召的程度的评价标准，是“因信称义”的重要成分之一。在这一点上，宗教改革在客观上存在着与理性的“资本主义精神”的相通之处。正是这种以劳动为目的本身的“天职观”，而不是那种增加或减少劳动报酬的激励方法，实现了资本主义发展所要求的工作效率的提高。

（二）禁欲主义与资本积累

韦伯认为，禁欲的基督新教在历史上的担纲者主要有四个：（1）于17世纪传播于西欧主要地区的卡尔文派；（2）虔敬派；（3）卫理公会；（4）从再洗礼派运动中生长出来的诸教派。这些运动中没有一方是与他者完全分开的，即使与非禁欲的改革教会间也不是那么泾渭分明［2］72。

在上帝预选说中，神的旨命，是不可变更的，他所恩宠的人，不可能失去，那些被他拒绝的人也不可能获得。这种不近人情的教说也就造就了“个人内在空前的孤独感”［2］81。而这种个人内在的孤寂，相结合于相信神的绝对超越性与一切被造物之毫无价值的严苛教义，造成了清教徒对于文化与信仰里的所有感官——情感的要素，保持着绝对否定的态度，因为这些要素既无济于救赎，倒反而会增进多愁善感的幻想与被造物神话的迷信［2］83，个人在世上的社会活动，单单只是为了“荣耀神”［2］87。此外，宗教改革还将“禁欲”置入世俗的职业生活。使得每一个基督徒像僧侣般终其一生。这就使得每一个个体为了来世而不得不在世俗生活中以“禁欲”来要求自己，放弃感官与情感上的快乐。

所以，禁欲的基督新教徒一方面以孜孜不倦的职业劳动来“荣耀神”，不断地创造财富，另一方面又对感官与情感上的享受持绝对否定的态度，从而在客观上造成了减少消费的结果。这种肯定追逐财富的合法性又客观上限制了消费的新教伦理有力地推动了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

（三）宗教改革与科技发展

资本主义经济与资产阶级革命的产生与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科技革命对于生产力的推动以及将人从土地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转变为自由劳动力。而在中世纪训诫人们要服从当局并顺应既有的生活状态的传统主义思想的束缚下，天主教徒不仅极少从事资本主义营利，而且显示出一直留守在手工业里的强烈愿望，所以比较多地成为工匠师傅。而宗教改革打破了这种传统主义思想，不仅使得基督新教徒带着占有熟练劳工层与工业经理层的高阶位置的目的流入工厂，还改变了不愿革新的弊端，为采用新的生产技术与生产方式奠定了精神基础，推动了科技革命的产生于发展。

禁欲的基督新教更多地是认为教会组织应该进行改革，而不是被废除。宗教改革的意义并不在于消除教会对于生活的支配，而在于以另一种形式来取代原来的支配形式。旧有的是一种极为松弛的，实际上当时几乎让人感受不到的、在很多情况下不过是形式上的支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以人们所能想见的最为广泛的程度、深入到家庭生活与公开生活的所有领域里、对于整体生活样式无休止地苛责与严阵以待的规律［2］11。事实上，新教的教义与伦理也正是通过这种教会与教民受到教会纪律的约束的体制来传播的。而这种传播系统则构成了教育系统的一个子系统，并通过对“天职观”、“禁欲主义”的宣扬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培养合格的劳动力。

此外，宗教改革还直接影响了教育制度并推动了教育的发展。路德教派《奥古斯堡信仰告白》的作者、宗教改革家梅兰希顿发表的《考察者指导纲领》（Unterricht der Visitatoren）中，除了一项福音派教义声明外，还包括一份小学教育大纲。后来萨克森把这份大纲制定成法律，创立了真正的新教公立学校制度。梅兰希顿的教育计划在德意志被广泛采纳，他本人所著的教科书和训练的老师实际上改革了德意志的整个教育制度。

三、韦伯宗教社会学思想的局限性与启示意义

韦伯的思想与理论对于探究资本主义发轫于西方的精神动力具有重要的作用。但是由于所处时代等客观原因，韦伯的思想也不可避免地有其局限性。但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作为宗教社会学的重要著作，不论从理论上还是从现实上，对我们都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一）韦伯宗教社会学思想的局限性

首先，韦伯的思想带有浓厚的“欧洲中心论”和“西方中心论”的色彩。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开篇即通过东西方的对比表明了西方的艺术、文化、制度的优越及其发展道路的独特性，将东方社会的落后片面地归结于宗教文化上不具有产生资本主义精神的伦理。这显然是片面的。其次，单就西方社会内部而言，韦伯的研究由于在方法上注重“理想型”的构建，在客观上造成了忽视欧洲各国的民族性的作用的效果，甚至对民族性与各国资本主义精神的产生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否定。这必然会导致“新教伦理”的作用被夸大的后果。总之，虽然韦伯个人本身也强调因果多元论的社会学的方法论，但是由于其时代和采用的研究方法的限制，其在客观上不可避免地具有夸大了“新教伦理”而忽视了“民族性”等其他因素对于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的作用的缺点。

（二）韦伯宗教社会学思想对我国的启示意义

首先，从理论上而言，韦伯的研究从新教伦理出发，探究了资本主义精神产生的思想与文化基础，揭示了文化与社会历史发展的关系。这启示我们在研究社会发展的过程中，不能仅仅将目光集中在制度层面，还应从文化的层面来探讨其发展的内部动因。其次，从方法论上而言，韦伯运用的“理想型”的研究方法，启示我们在社会科学的研究中应避免拘泥于对独特性和主观意向性的探讨，而应建立纯粹的、在逻辑上完备无缺的“理想型”，提升社会科学研究的客观性。最后，从现实层面来看，韦伯对于文化与社会历史发展的关系的探讨启示我们应通过对我国传统文化与思想的挖掘与再诠释构建内在的职业伦理。如韦伯所述，西方追求利益与将剩余转变为资本的资本主义及其精神的形成与发展并不是由于外在的激励措施或个人内在的享乐的主观意图造成的，而是在“天职观”、“邻人爱”、“禁欲主义”等新教伦理的推动下自发形成的。而类似于上述新教伦理的精神，在我国传统文化中也存在。因此，充分挖掘我国鼓励“勤劳”与“克己”的传统文化，并对其进行符合时代特色的再诠释，对于我国的长远发展必然可以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1］［美］罗纳德·L·约翰斯通.社会中的宗教［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1.

［2］［德］马克思·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于晓，陈维纲，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3］侯均生.西方社会学理论教程［M］.南开大学出版社，2010.

［4］桑红.从马克思·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看宗教与现代化的关系［J］.宁夏社会科学，19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