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晋语区方言的儿化读音研究
2013-04-11李巧兰
李巧兰
(石家庄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35)
按照《中国语言地图集》[1]的分区,河北省的方言大部分属于官话方言,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属于晋语的方言,共涉及35个县市。它们分别属于张呼片和邯新片,具体情况如下:张呼片包括张家口、张北、康保、沽源、尚义、阳原、怀安、万全、宣化、崇礼、怀来、涿鹿、赤城、灵寿、平山、鹿泉、元氏、赞皇等18个县市,邯新片包括邯郸市、邯郸县、涉县、武安、磁县、永年、沙河、肥乡、鸡泽、曲周(东里汀以西)、广平(城关以西)、成安、临漳、魏县(棘针寨以西)、临城(城关以西)、内丘(城关以西)、邢台县西部地区等17个县市。
为了全面了解河北省晋语区方言中“儿”与儿化读音的具体情况,笔者对上述35个县市的方言进行了专项调查,调查时在每个县市至少选1个调查点,根据需要,有的县市增加了1-5个,最多的达到了6个,共选了50个调查点;调查发音人59位,为方便对比研究,将他们分成老中青三代,其中60岁以上的5人,30-60岁之间的11人,30岁以下的43人。
一、河北晋语区方言儿化的读音情况
河北属于晋语的县市,在儿化读音上都属于化合型的读音。按儿化后音值的不同区分,主要有单纯韵母变化型、混合变化型、边音韵尾型三种类型。
(一)单纯韵母变化型
单纯韵母变化型是指在儿化时只有音节的韵母发生变化,而在晋语这些县市中此类型读音全部为卷舌元音化合型,即读卷舌元音的“儿”与前面音节产生化合。这种类型的读音与普通话的儿化读音属于同一种类型,也是河北方言中儿化读音最普遍的一种,笔者在此不再赘述。河北晋语区方言属于这种类型读音的有:张家口、康保、沽源、张北、尚义、阳原、万全、宣化、怀安、崇礼、涿鹿、赤城、怀来、鹿泉、灵寿、邯郸市、永年、成安、临漳、广平(城关以西)等。
各县市基本韵母与儿化韵母对应关系都不是一一对应关系,即儿化韵母的数量少于基本韵母。晋语儿化韵母最多的有26个,如鹿泉、灵寿等;最少的有7个,如阳原等;大部分在11-17个之间。晋语与官话相比,儿化韵母数目大大少于官话方言。官话方言儿化韵母数目最多的有28个,如孟村、武邑、河间、海兴等;最少的有18个,如石家庄、阜平、安平等;大部分在21-26个之间。
(二)混合变化型
混合变化型是指儿化以后,原音节读音声、韵、调两个以上的方面发生变化,我们称其为混合变化型。混合变化型读音又有以下几种不同情况。
1.声母变化、韵母带卷舌色彩型
河北晋语区方言儿化读音属于混合变化型的,也就是说不仅仅是韵母带上卷舌色彩,同时声母也发生一些变化,其中又有两种不同的小类型。
(1)声母变成了不同于原音节声母的其他辅音,同时韵母发生卷舌化。如鸡泽、曲周、平山、元氏、磁县、内丘等地方言的儿化读音,其中当翘舌音做声母的音节儿化时,声母由[t拶 t拶‘ 拶]变为[t蘩t蘩‘ 蘩],同时韵母卷舌化,如小车儿[t蘩藓r]、小窗儿[t蘩u觔r]、小树儿[蘩ur]、牙刷儿[蘩uar]、事儿[蘩藜r] 等。 还有一部分县市,如赞皇、鸡泽等县市儿化读音中l声母变成了謀声母,同时韵母卷舌化,如篮儿[謀藓r]、粒儿[謀i藜r]、轮儿[謀u藜r]、泪儿[謀藜r]、零儿[謀i觗r]。
(2)当某音节儿化后,“儿”的语音特征不仅影响到韵母,发生卷舌化,还影响到声母,使其同时产生卷舌化或增音变化,如肥乡、内丘、平山、元氏、沙河、鸡泽、磁县、赞皇、涉县等地的儿化读音就是这种情况。具体读音情况如下:一是发声母同时舌尖上翘。平山、元氏、鸡泽、肥乡、内丘方言中,当 p、p‘、m、f、k、k‘、x 几个声母的开口呼音节发儿化音时,发声母的同时舌尖直接上翘,涉县只有p、p‘、m、f几个声母拼开口呼儿化韵时直接卷舌,如稿儿[kraur54-51]、坡儿[p‘r藓r33]等 。二是声母后增加边音或闪音。声母后增加边音或闪音的音节并不是全部音节都有这种变化,主要为 p、p‘、m、f、k、k‘、x、t、t‘、ts、ts‘、s、t拶、t拶‘、拶与开口呼韵母、合口呼韵母相拼的音节。增加边音的有曲周、赞皇,如把儿[p謀ar31]、坡儿[p‘謀藓r53]、婆儿[p‘謀藓r53]、码儿[m謀ar55]、法儿[f謀ar13]、盖儿[k謀藓r31]、扣儿[k‘謀藜ur31]、孩儿[x謀藓r53]等。增加闪音的有磁县、涉县,如刀儿[t鬩aur31]、豆儿[t鬩藜ur32]、枣儿[ts鬩aur53]、写字[si奕53ts鬩藜r32]、小菜儿[siau53ts‘鬩a藓r32]、刺儿[ts‘鬩藜r212]、小车儿[siau53t拶‘鬩奕r31]、一册儿[i31t拶‘鬩a藓r32]、事儿[拶鬩藜r32]等。
2.韵母带卷舌色彩、介音后带闪音型
内丘、沙河、磁县、涉县、鸡泽、平山、元氏、赞皇等方言中,t揶、t揶‘、揶、ts、ts‘、s 与齐齿呼韵母、撮口呼韵母构成的音节,声母 p、p‘、m、f、t、t‘、n、捱 与齐齿呼韵母构成的音节,以及齐齿呼和撮口呼零声母音节,它们儿化后的读音为:(声母)+i/y+闪音/边音+原韵母卷舌化儿化韵,如街儿[t揶i謀藓r53]、鸡儿[t揶i謀藜r53]、鞋儿[揶i謀藓r53]、印儿[i謀藜r31]、影儿[i謀觗r55]、芽儿[i謀ar53]、小鸟儿[siau55捱i謀or55]、皮儿[p‘謀藜r53]、米儿[mi謀藜r55]、鼻儿[pi謀藜r53]、面 条 儿 [mia31t‘i謀or53]、地 儿 [ti謀藜r31]、调 儿[ti謀or31]等。
3.韵母和声调变化型
肥乡方言分东西两片,西片方言中有阴平(33)、阳平(51)、上声(54)、去声(214)、入声(3)五个调类。它的上声 (54)儿化后一律变阳平 (51),如枣儿[tsaur54-51]、稿儿[kraur54-51]、顶儿[ti藜r54-51]。 这些读同阳平的儿化后的上声字,在语流中发生的连调变化与阳平完全相同。魏县晋语区方言有阴平(33)、阳平(53)、上声(55)、去声(312)四个调类,有一部分音节儿化后如果处在双音节或多音节词语中末一音节的位置上,不管它原来的调值是什么,一律读同阴平的单字调。 例如:婆[p‘o53]在师婆儿中读[p‘藜r53-33],头[t‘ou53]在跟头儿中读[t‘our53-33],凳[t藜耷312]在板凳儿中读[t奕r312-33],袋[tai312]在布袋儿中读[t藓r312-33],鼠[拶u55]在小老鼠儿中读[拶ur55-33],虎[xu55]在蝎虎儿中读[xur55-33],枣[t拶au55]在软枣儿中读[t拶aur55-33]。 但这些都只是零星的个别词中的变化,没有整齐的规律性。
(三)边音韵尾型
边音韵尾型儿化读音在河北晋语中见于武安方言。在武安方言中,基本韵母“儿”在中年人的读音中读[謀],在老年人的读音中读[尥],它的儿化读音表现为[謀]作前面音节的韵尾。武安方言共有基本韵母35个,其中开尾韵 12 个,即 a、ia、ua、e、ie、ue、ye、尢、尥、i、u、y;元音尾韵母 10 个,即 ai、uai、ei、iei、uei、yei、au、iau、藜u、i藜u;鼻音尾韵母 11 个,即覸~、i覸~、u覸~、y覸~、a耷、ia耷、ua耷、藜耷、i耷、u藜耷、y耷。 这 35 个韵母都有相应的儿化韵, 分别为:a謀、ia謀、ua謀、奕謀、i奕謀、u奕謀、y奕謀、藜謀、i藜謀、u謀、y謀、藓謀、u藓謀、藜謀、i藜謀、u藜謀、y藜謀、o謀、io謀、藜u謀、i藜u謀、藓謀、i藓謀、u藓謀、y藓謀、觔謀、i觔謀、u觔謀、觗謀、i觗謀、u觗謀、y觗謀, 其 中 尢、尥、i、ei、iei、ai、uai、覸~、u覸~等韵母的儿化韵母音值有合并现象,共有28个儿化韵。
二、河北晋语区儿化读音的差异及成因
河北属于晋语的县市处于河北省的边界地带,大部分处于山区,西与山西相连,北与内蒙古为邻,南与河南相接,形成南北跨度很大的狭长地带。河北晋语区方言与官话方言相比,一个突出特点是,晋语区大部分县市的儿化韵数量大大少于官话。刘淑学先生按照入声读音的情况不同,将河北晋语区方言分为“北区、中区和南区”[2]8三片。从地域上看,北区晋语的儿化韵数量少于南区晋语。从儿化音值上看,这三片的儿化读音也是有差异的。处于北区的张家口等县市全部为卷舌元音化合型的读音类型,处于中区、南区的赞皇、沙河等大部分县市则为混合变化型。其中有些县市,儿化的读音类型和儿化韵音值较为特殊,如武安的边音拼合型和赞皇的边音与声母形成复辅音声母的情况以及儿化音节的增音现象。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不是其归并比官话方言更进一步的结果,而是其他原因导致的,归纳起来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方面与“儿”的读音有关,另一方面可能与“子尾”与“儿尾”的竞争有关。
首先,儿化读音是“儿”音与前一音节合音的结果,儿化的读音和“儿”的读音有关。在河北属晋语区方言中,“儿”本身的读音较复杂,有读卷舌元音藜r的,有读舌尖元音尥的,有读边音謀的,还有读平舌元音扪的。“儿”的读音与普通话相同的县市,很可能是受了普通话影响的结果,仅仅是最近几十年随着推广普通话力度的加大而产生的。在20世纪50年代末,河北省教育厅为了推广普通话,曾经对各县市方言进行过普查,那时这些县市“儿”读音与普通话“儿”的读音还不相同。另外,从除“儿”以外的中古日母其他字的读音情况看,现在它们的读音与普通话还是大不相同的。所以说,晋语区方言中“儿”音是卷舌元音的,也是近半个世纪内发生的,所以说这些方言中卷舌儿化韵的形成,是受官话方言影响的结果,而不是自身语音系统演变的结果。这三片中属于晋语的县市的儿化读音,处于北部地区的张家口等全部为卷舌元音化合型的读音类型、处于中区、南区的赞皇、沙河等大部分县市则为混合变化型。因为处于北部地区的张家口等地的方言所邻的官话区方言儿化也大都是卷舌元音化合型读音,而与中区、南区方言相邻的官话区方言儿化也有许多是混合变化型,所以音值就有卷舌元音和边音不同的读音情况。既然它是受外界影响而形成,那就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过程,才能完成在词汇中的扩散,而不可能一下子所有韵母都有了儿化韵形式。前面提到这些地区比较封闭,只是近年来由于广播电视等传媒手段的普及,受到了普通话的影响,但因为时间不长,所以儿化韵的数目自然较少。
其次,晋语区方言儿化韵数量少于官话区也可
[1]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中国语言地图集[M].广州:朗文出版(远东)有限公司,1987.
[2]刘淑学.中古入声字在河北方言中的读音研究 [M].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2000.
[3]乔全生.山西方言“子”尾研究[J].山西大学学报,1995,(3):能有“子尾”和“儿尾”竞争的原因。在晋语里,“子尾”词没能像北京话那样,大部分被儿化词所替代,而是还有相当多的子尾词存在。不仅是河北属晋语的方言如此,邻近的山西晋语里也是子尾词很多,并且子尾的语音形式也较复杂,就如官话方言的儿化的读音一样。如“子”尾在山西方言中,“山阴、天镇读[z藜];洪洞、临汾、永济读[ts尢];忻州、长治读[t藜];原平读[藜];沁县读[l藜];太原、大同、文水读[ts藜];介休读[ts蘧];朔州[z藜]还可弱化成[奕]音”[3]。 在河北方言中,“子”尾的读音是:崇礼方言中读 [諿藜],“魏县方言读[t藓]”[4],“邢台方言读[ts尢][ts藜][t藜][藜]”[5]等。 而子尾和官话中的儿尾一样,是可以附着在名词、动词、形容词、量词之后的,具有改变词性、成词以及增加词的色彩意义等多种语法功能,可以加子尾的词晋语比官话方言多。“子”和“儿”在古汉语里有相同或相近的语义,只是北京话里“子尾”的功能后来让位给了“儿尾”。晋语“子尾”并没有被“儿尾”所替代,被现在的晋语方言大量存留了下来,从而形成了与儿化词的竞争,导致了晋语里儿化韵比官话少。这一推断还有一个旁证,我们在崇礼进行方言调查时发现,调查表上的儿化词其中有一部分是日常生活中相当常用的词,在当地方言中都加“子”尾,而没有儿化词的形式,如小院儿、小桌儿、小凳儿等,他们在发音时都加[諿藜],在当地方言中[諿藜]是子尾的读音。正是由于子尾词的存在,使得儿尾词、儿化词的功能被替代,所以这些方言中,儿化韵发展就会相对缓慢,这也可能是其儿化韵少于官话区的一个原因。55-65.
[4]吴继章.河北魏县方言与“着”有关的两个问题[J].语文研究,2006,(1):54-60.
[5]尚新丽.邢台县方言的 “子”尾研究 [J].安徽文学,2008,(11):304-305.
(责任编辑 周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