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现代工业文明的极端控诉——从生态美学的角度解析《诉讼笔录》
2013-04-11王祖光
王祖光
(公安边防部队广州指挥学校 广东广州 510663)
20世纪60年代以来,生态文学和生态批评也随之兴起。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无疑是一位具有强烈生态意识的作家,其大部分作品取边缘人物为主角、以边缘世界为背景,并具有独特的“碎片化”叙事风格。其夺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处女作《诉讼笔录》可谓是生态文学的典范之作。这部完成于半个世纪前的作品充斥着对现代工业文明的极端厌弃之情,并用大量的隐喻对人类中心主义进行了无情讽刺和批判。概观作者寓于作品中的生态整体观,赞叹其高度前瞻性的同时,也必须正视其在某些方面的极端性。
克莱齐奥的文学创作虽然形式各异,但大多数充满了对重新回到大自然的渴望,充满了借助文学的方式实现天、地、人、神和谐共在的美好理想。在生态问题已经成为困扰世界难题的今天,重读克莱齐奥的《诉讼笔录》仍颇具现实意义。
《诉讼笔录》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小说。它没有统一连贯的故事情节,整个故事由字母“A-R”串连,类似一些支离破碎的人物独白。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叫亚当·波洛的29岁青年,他对城市与人群充满厌倦,过着流浪汉的生活:他喜欢赤身裸体躺在阳光下,他经常很长时间不发一言,后来却因当众“疯狂”演讲并大肆裸露身体而被送进疯人院。除了这些“常态”的叙述,小说中还穿插着大量化学公式、漏页或空缺的手稿、删改手稿的“原样”、广告、甚至完整版式的报纸。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诉讼笔录》是一部颇具后现代风格的小说。而作者借后现代反映的却恰恰是现代文明。
一、对现代工业文明的批判
(一)工业化对自然的过度开发和对生存坏境的破坏
借助亚当的眼睛我们看到了现代文明对自然生态的无情践踏和异化。“地球圆圆的,很小很小……人们却拿它到处做交易。地球上没有一块地方,你们听清楚,嗯,地球上没有一块地方没有路,没有房屋,没有飞机,没有电线杆。”自从瓦特发明蒸汽机以来,世界的工业化进程就越来越快,整个地球就像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轰隆轰隆,昼夜不停。以至于亚当在酒吧的时候感觉“两间毗连的厅房,像马达一样发出隆隆的声响……一股巨大的气体,稠密、强烈,就要爆炸”。多么生动的描绘。自工业化以来,人们大肆开采煤矿,开发油田,因能源争夺而爆发的战争天天上演,却对自然的破坏、资源的枯竭视而不见。
(二)过度开发和坏境破坏造成的能源枯竭和物种灭绝
自人类进入工业化时代以后,水资源状况迅速恶化,“水危机”日趋严重。水资源危机带来的生态系统恶化和生物多样性破坏,严重威胁着人类生存及世界和平。“过去50年中,由水引发的冲突共507起,其中37起暴力性质,21起演变为军事冲突……自工业革命以来,自然界物种灭绝速率为自然条件下的1000倍,是新物种形成速度的100万倍。”除了这个罪魁祸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人们“用漂白水去洗茅坑”人们压根不知道为“洗浴盆响亮的水滴声潸然泪下”。作品中描述的亚当对一只小白鼠穷凶极恶地追捕正是人类对动植物肆无忌惮破坏和捕杀的真实写照。
(三)工业文明的发展可能给自然和人类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在自然生态形势越来越不容乐观的今天,万物之尊的人类是否就可以独善其身?近年来,人类已经尝透了自然报复人类的恶果:地震、海啸、泥石流、瘟疫……“我们创造了魔鬼——魔鬼,是的”,正是这些魔鬼,使地球变成了一个又丑又胖又有病的老太婆:“人体组织全报废了。尽是蜂窝组织炎。走不直。腿上扎着绷带,静脉曲张,身上某个部位长着癌”。半个世纪前克莱齐奥的预言今天正一步步地得到着证实,如果人类还不引以为戒的话,等待人类的将是更多毁灭性的灾难。
二、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消解
(一)宗教隐射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批判
《诉讼笔录》中充满了宗教隐射,而这些隐射直指基督教的人类中心主义。故事的主人公名叫亚当。亚当源自希伯来语adam,在基督教义里他是上帝造的第一个人的名字,其次,它也意指人类。所以作者一开篇便宣告了他所写的是关乎整个人类的故事。
现代社会的生态危机是从现代工业国家开始的。这些国家是在基督教文明形成过程中成长起来的。“现代世界的危机不仅是由于剥削自然的技术造成的……更加深刻的基础在于人类谋求权力和支配。在基督教文明范围内,这种谋求摆脱了早期的宗教束缚,实际上又由于误解和滥用了《圣经》创造信仰而得到强化。”在莫尔特曼看来,欧洲和美国等西方教会的基督教所坚持的创造信仰,对今天世界危机不是毫无责任的。
这一思想在《诉讼笔录》中得到了充分体现。比如说亚当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发现连“窗条也不是窗条”,而是六个类似于由“ElOHIM、ELOHER(横排)ZEBAOTH、ADONAI(竖排)”四个单词混合而成的十字。这四个词在希伯来语中均意指上帝,而小说最后,这些十字在亚当眼中全变成了“蛀”。在基督教文明中,“蛀”让人首先想到的便是丧心病狂的纳粹,这二者的相对暗示着真正掠夺和剥削自然的是人类,所谓的上帝都是人类为了自己的需求创造出来的。“人是永存的,上帝是死命。”这句话作者更是借亚当之口说了四遍。
(二)对人类欲望的批判
人类欲望膨胀导致了疯狂的掠夺。作者借一个圣经故事隐喻了人类的贪欲。亚当说人类的贪欲正如乃缦的麻风病一样,受到诅咒:“必沾染你和你的后裔,直到永远。”而人类创造一个不朽的上帝,也只是用他来“满足某种和目的性的或绝对的需要的,就像一把钥匙开一把锁。”
正是在这种贪欲中,人被物化,亚当说“兄弟们,我是电视,你们是电视,电视在我们身上!它有着我们特殊的体型,我们大家都四四方方,漆黑一团,都带着电流,响着乱哄哄的杂音和乐声,当我们的耳目被它吸引过去的时候,我们可从它的声响中辨认出人的声音,在屏幕上辨认出与我们一模一样的身影。”
三、自然与人类的生态拯救之路
中国古语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相对于整个自然来说,人类就是群蚁,作为蚁族的一员,克莱齐奥借亚当写下了“在蚁群中,遇难之诉讼笔录”。亚当是个“疯子”,又是个预言家。他的“疯”主要体现在对对现代文明的极端厌弃上。这种厌弃主要体现在:
(一)回归到原始
亚当逃离人群住在废弃的房子里,唯一关心的是吃喝拉撒这些最原始的需求。在他身上最富现代性的特征仅仅是吸烟和吃巧克力。除此以外,现代人的社会交往、文化、娱乐、知识等其它需要对他来说都是不存在的。他梦想的生活是赤裸着身子躺在太阳下看天空和大海。他是一个现代社会的原始人。
(二)将人降格为物
亚当“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双臂派何用场”。他在城市的街道上紧跟着一条狗,模仿狗的动作,找作为狗的感觉。他想象自己加入了动物园中最微不足道的角落,与蜥蜴和老鼠、鞘翅目动物打成一片。他想象自己在灰烬、卵石的中心渐渐化为一尊雕塑,他觉得自己能达到植物境界,成了青苔,成了地衣,差不多就要成为细菌与化石。
亚当的这些“疯行”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但亚当的惊世骇俗其实就是克莱齐奥的惊世骇俗。亚当的故事只是一个寓言,在这个寓言里作者表达的是自己的理想和忧虑。小说的最后一段写到“故事在等待最坏的结局中结束了”。
的确,更坏的结局已经到了,最坏的结局越来越接近了。“亚当和他身上的另外一个什么人”已经成为了世界的焦点。作为人类的一份子,作为自然的一份子,每个人都应当承担相应的责任。目前的生态危机是由人类一手造成的,人类必须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
当然,亚当式的行为未免过激,工业文明和科技发展也不可能完全废止。化解生态危机绝非回归原始。但人类社会的发展、经济的增长、物质的需要应当限制在生态系统可以承载的限度内,人类也应当尽可能地追求简单的物质生活和丰富的精神生活。因人类的贪欲而患“麻风病”的,除了是人类,还有自然界的一切生物。
人类应当学会把自然系统的整体利益放在第一位,从人类中心主义变成生态中心主义,学会以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为终极尺度来约束自己的活动。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应当成为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出发点和最后归宿,成为一切行为、政策和发展模式的最终判断标准。因为,只有生态系统得到有效的保护,生存与发展这人类的量大基本的需求才能够长久得到满足。保护生态系统就是保护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命。
[1]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2]胡志红.西方生态批评研究[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4]刘蓓.生态批评的话语建构[D].山东师范大学,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