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妃参与国政的史实与影响
2013-04-11张思恩
张思恩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 陕西西安 710061)
一、从儿媳到贵妃
杨玉环是隋朝名门望族弘农杨氏的后代,先祖杨汪以前,已迁居河东的蒲州永乐(今山西永济),杨汪在隋朝身居大官。后依附东都王世充集团,李世民平定洛阳后,杨汪也被以凶党诛杀。杨汪死后,其子孙仍世居蒲州永乐。[1]杨玉环的生父杨玄琰,是杨汪的曾孙,开元年间为蜀州司户(从七品下),杨玉环即生于蜀州。
杨玉环幼年时,由于父母双亡,叔父杨玄璬把她带到河南洛阳照料抚养。当时的年纪应在十岁左右。到了洛阳,生活面扩大,所见所闻当然丰富得多,随着一年年长大,学会了唱歌、跳舞、弹奏乐器和待人接物中的交际应酬,由于和社会上层的交往,又为她的生活带来了新的机遇。
杨玉环被册封为寿王李瑁的王妃,是她后来成为杨贵妃的关键的一步。
唐玄宗自开元十二年(公元724年)王皇后被废后,出身名门大族的武惠妃,“容貌端丽、婉顺贤惠”,受到他的特别宠爱。虽未把她立为皇后,但实际上把她按皇后对待。武惠妃的儿子寿王李瑁,女儿咸宜公主,也以母贵而特受宠爱,“诸子莫得为比”。开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七月,玄宗和惠妃为咸宜公主举行婚礼以后,又为寿王李瑁选妃。当时,杨玉环长相漂亮,性格开朗,活泼热情,能歌善舞,喜结伴出游,竟有机会结识了咸宜公主,并从而被定为寿王李瑁妃子的中意人选。在玄宗亲自主持下,开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十二月,举行隆重的“册妃”仪式。特别委派宰相李林甫、黄门侍郎陈希烈为正副大使,到杨府进行“册妃”典礼,隆重宣布玄宗亲署的诏令,册封杨玉环为寿王李瑁的王妃,也成为玄宗和武惠妃的儿媳。杨玉环和李瑁正式在洛阳王宅中开始了美满的夫妻生活。结婚不到一年,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十月,唐玄宗最后一次离开洛阳,返回长安。寿王和杨玉环也随父母一同回到长安,二人在长安度过了四年多的美好时光。
武惠妃为使儿子李瑁当上太子,勾连宰相李林甫,策划了太子李瑛被废被杀的事件,她再三要求玄宗把李瑁立为太子,尚未实现,自己却于开元二十五年十二月重病死去。后来,玄宗采用“推长而立”的建议,立第三子李玙为太子,李瑁的太子没有当成,后来连王妃也被唐玄宗夺为己有。 武惠妃死后,唐玄宗一直处于郁闷痛苦之中,他的目光早已盯上了自己的儿媳杨玉环,因为当年他为寿王选妃时,对她的情况非常清楚,后来事情的发展也正是这样。唐玄宗经过精心的谋划,终于开始行动。开元二十八年十月,他派遣使者把杨玉环从寿王府接到骊山温泉宫中。[2]史载“既进见,玄宗大悦”。[3]
开元二十九年正月初二,是玄宗生母窦太后的忌日。每年正月初二,玄宗为她照例“追福”悼念。玄宗以杨玉环自己请求替太后追福为名,准其所请,度她为女道士。并在此前,专门颁发了《度寿王妃为女道士敕》,其中云:
“寿王瑁妃杨氏,素以端懿,作嫔藩国,虽居荣贵,每天精修。属太后忌辰,永怀追福,以兹求度。雅志难违,用敦宏道之风,特遂由衷之请,宜度为女道士”。[4]
封建统治者,虽然以儒家封建礼教统治和驾驭臣民,但他们自己从来没打算认真遵守自己制订的条规。唐玄宗也不例外,他刻意想把儿媳杨玉环夺为己有,而杨玉环又是经过自己正式册封、名媒正娶的寿王妃。他要把儿媳强纳为自己的妃子,违反封建伦理道德,有悖情理和伦常,必将遭到朝野舆论的抨击。回忆祖父唐高宗与武则天两相结合而遭到广泛讥议的历史,他心中不能不有所顾忌,只能另谋办法。他想起公元716年睿宗死后,万安公主度为女道士,为睿宗“追福”悼念的事,[5]自己不妨照例办理。帝王们经常宣扬“以孝治天下”。玄宗也从“孝”字入手,以寿王妃自愿为太后“追福”的名义,请求度为女道士。诏书中说她为太后“永怀追福”,“由衷之请”,“雅志难违”,只好顺从她的孝心,允准其所请。实际都是骗人的鬼话。宋代史学家范祖禹,指斥唐玄宗强娶儿媳,灭绝封建纲常,没资格君临天下。[6]司马光在《通鉴》中明确指出:“上(玄宗)见而悦之,乃令妃自以其意乞为女官(亦为女冠,即女道士)。”这一句话,简明而准确的揭露了唐玄宗亲自导演杨玉环出家为女道士,以掩盖自己强夺儿媳的极不光彩的行径。事实正是如此,玄宗以自己发布的《度寿王妃为女道士敕》诏令为依据,算是正式解除了李瑁和杨玉环的婚姻关系。杨不再是寿王的妃子,也不再是自己的儿媳。为杨加道号“太真”。再把她收为自己的妃子,当然自己也应没有社会舆论讥议的压力。所以,开元二十九年正月初二,举行过对太后“追福”的悼念礼仪之后,玄宗带着杨玉环又来到骊山温泉宫,实际上已开始生活在一起。虽然住的时间不长,但玄宗的心情欢愉,总算跳出几年来孤独忧郁的苦闷岁月。当年十月,带着杨太真又到骊山,一直住了26天,游幸玩乐,是历年来最长的一次,欢乐的心情是可以想见的。这时的杨太真,受到唐玄宗的宠幸,在宫中的地位与日俱增,“不期岁,宠遇如惠妃,宫中号为‘娘子’,凡仪体皆如皇后”。[7]
天宝四载(公元745年),对唐玄宗是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年份,这年七月,他先把韦昭训的女儿册封为寿王李瑁的王妃,算是给儿子一个安慰。这一年,玄宗正好六十大寿。杨太真陪侍身边也近五年,二人的关系日见亲密,这年八月初五,是他六十岁生日,早已被定为全国庆贺的“千秋节”。生日刚过,又册封27岁的杨太真为贵妃,同居了五年,这才正式宣布结为夫妻。杨玉环总算在宫中取得了正式的名份。唐玄宗花了五年的时间,用先同居、后册封逐步过度的办法,以杨自愿为太后追福行孝的名义,终于实现了父夺子媳的计划,也算费尽心机,但千多年来,一直受到历代人们的指斥和讥议。
贵妃的名号由来已久,唐承隋制,曾设过“贵妃”,为正一品。玄宗曾一度取消。王皇后被废后,最受宠幸的武惠妃,就成为了事实上的皇后[8]。为了加封杨玉环,又恢复了“贵妃”的封号。
杨贵妃“资质丰艳,善歌舞,通音律,智算过人。每倩盼承迎,动移上意。”[3]她具有的这种特殊才能和素质,确是一般后妃所无法具有的。因此,几年的同居,很快博得唐玄宗的欢喜,玄宗在感情上已成为她的俘虏。因而对她的一切礼遇,一如皇后。也即是说,贵妃已成为没有皇后名号的皇后,成为主宰后宫一切事务的主人。
册封贵妃的同时,一大批亲属也分享殊荣。赠其父玄琰兵部尚书,以其叔父玄珪为光禄卿,从兄铦为殿中少监,锜为驸马都尉,以武惠妃女太华公主为夫人。贵妃三姊皆赐第京师,宠贵赫然。另一个从祖兄杨钊,后来也因贵妃姐妹的援引而进入官场。[9]
二、杨贵妃参与国政的史实与影响
杨贵妃与天宝年间的政治有无关系?她是一个从不参与政治的后妃么?这要看事实的真相如何。
天宝四载(745年)八月,杨玉环被封为贵妃不久,消息传到剑南(今四川成都),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与属下官员鲜于仲通密议,想派他去京城长安,与新得宠的杨贵妃家相结交,为自己在朝廷建立内应,作为靠山,以保官运亨通。鲜于仲通向章仇推荐杨钊可供差遣。章仇召见杨钊后,觉得他“仪观丰伟,言辞敏给”,即任为推官,以大批财货资助杨钊往长安活动。
原来,杨钊是杨贵妃的从祖兄,因杨玉环后来去了洛阳,杨钊与她未曾见面,但却与杨氏姐妹关系亲密,他到长安,以大批蜀货奉献于杨氏姐妹,说明章仇兼琼奉献之本意。诸杨在玄宗面前对章仇兼琼大加称赞,同时夸奖杨钊精通樗蒲游戏。杨钊又是贵妃亲属,因而得随供奉官出入宫中,遂被任为金吾兵曹参军(八品),他以此又可随诸杨侍宴宫中,在玩樗蒲游戏时,专掌樗蒲文簿,负责计数以定胜负,由于他统计快捷准确,“钩校精密”,玄宗夸奖他:“好度支郎”!杨氏姐妹趁皇帝高兴,借此催请玄宗封赏杨钊。因度支事务归王鉷主管,杨钊被任为王鉷属下的“判官”。这为杨钊以后的政治生涯打开了方便之门。[9]可见,正是杨贵妃以裙带关系把杨钊带上了唐朝政坛。资助杨钊入京活动的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也在杨氏姐妹的赞誉引荐下,进入长安,被任命为唐政府的户部尚书,掌管国家的财政大权,参与军国大政。[10]原来推荐杨钊入京的蜀地富豪鲜于仲通,本是节度使属下的官佐,也于天宝九载(公元750年)被提升为剑南节度使,成为西南地区大军镇的最高长官,后来竟也进入长安,提升为京兆尹,成为都城长安的高级行政长官。[11]这与杨贵妃姐妹、杨钊等人有不可分割的关系。这些都是杨贵妃参与政治显而易见的事实。
杨贵妃受到玄宗的宠爱,骑马时,大将军级别的宦官高力士,给她执辔授鞭,宫中贵妃院织锦刺绣之工凡七百人,其雕刻镕造又数百人。[3]盼望升官发财的官员士人,立即发现讨好贵妃是实现宿愿的捷径,《旧唐书·贵妃传》又载:“扬、益、岭表刺史,必求良工造作奇器异服,以奉贵妃献贺,因致擢居显位”。由于“中外争献服器珍玩”,“岭南经略使张九章,广陵长史王翼,以所献精美,九章加三品,翼入为户部侍郎;天下从风而靡。”[10]这时,杨贵妃受封号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以收受贿赂,而参与了善于钻营官员的提升,张九章竟被加为三品(宰相级),王翼竟成为户部(财政部)的副手(正职为尚书)。原因只在于他们行贿的礼品高贵精美。这样的高级官职,不经过皇帝的批准是不可能的,这当然是杨贵妃运作的结果。这不但显示了杨贵妃的政治作用,而且在社会上也产生了很大的消极影响。史书说的“天下从风而靡”,正是指这种恶劣风气迅速蔓延而言。故民间歌之曰:“生男勿喜女勿悲,今君看女作门楣”。即是讽言杨家生了杨贵妃被皇上宠幸而宗门显贵。因此,说杨贵妃严重败坏了天宝年间的政治风气,应该不是过分的评论吧!
杨贵妃与胡将安禄山的关系,也带有浓重的政治色彩,绝不是单纯的宫廷逸事。天宝六载(公元747年),安禄山到长安,受到唐玄宗的隆重接待,这个“外若凝直,内实狡黠”的两面派,在玄宗面前“应对敏给,杂以诙谐”,大出风头。在朝堂上,皇帝问他特大的肚子装有何物?他说只有忠于皇帝的忠心。他故意装傻,不向太子行礼,礼仪官员催他行礼,他站立不拜,故意说:“臣胡人,不习朝仪,不知太子者何官!”皇帝给他解说以后,他仍说:“臣只知有陛下一人,不知更有储君!”故装忠心以讨玄宗的欢喜。
玄宗又命杨贵妃亲属杨铦、杨锜及三个姐姐皆与安禄山叙为兄弟,安禄山因而可随时出入宫禁。玄宗与贵妃共坐,安禄山故意先拜贵妃,后拜玄宗。玄宗问他原因,他回答说:“胡人先母后父”。玄宗听了大为高兴。[12]为了借着讨好贵妃骗取玄宗的信任,45岁的安禄山主动请求给29岁的杨贵妃作养儿,竟得杨贵妃的允许。从看似荒唐的闹剧中,蕴含着安禄山的政治玄机。
杨贵妃对安禄山作自己的干儿子还真的在意,安禄山过生日,贵妃和玄宗给他赏赐衣服、宝器和丰盛的酒宴。三天后,贵妃又召安禄山入宫,以锦绣为大襁褓包裹安禄山,使宫人们以彩舆抬着,嬉笑取乐。玄宗听得后宫喧闹,叫人查问,回奏说,贵妃三日洗儿。玄宗赶忙亲自去看,大为高兴,赏赐贵妃洗儿金银钱,又赏赐安禄山,一直闹到尽欢而罢。由于关系日亲,禄山随意出入宫禁,或与贵妃对食,甚而通宵不出,史书记述“颇有丑声于外”[13],关系暖昧不清,应该不为过份的评论。其实,安禄山主动要当杨贵妃的养儿,无非是借讨好贵妃以博得唐玄宗的宠信,实现自己的个人野心。杨贵妃对安禄山也并非都出于被动,给他庆生日,搞三日洗儿的闹剧,便是证明。在唐玄宗、杨贵妃等的庇护下,安禄山不断要官要权,势力恶性发展,终于演变为“安史之乱”,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谁能说这与政治无关呢?
天宝十载(公元751年)四月,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发兵进攻南诏,大败于泸南,南诏王阁罗凤虽胜而请和,仲通囚其使臣,拒不允和,迫使南诏归附于吐蕃。杨国忠掩其败绩,更扩大战争,大募两京及河南、北兵,百姓莫肯应募,杨国忠遣御史分道捕人,连枷送诣军所。于是行者愁怨,父母妻儿相送,所在哭声震野。杨国忠又授意鲜于仲通上表,推荐自己遥领剑南,玄宗下令以杨国忠遥领剑南节度使。[13]这标志杨国忠已掌有一定的军权。
由于南诏多次侵扰西南边境,民不安生,蜀人请求作为节度使的杨国忠到辖区剑南保境安民,履行职责。当时总理朝政的宰相李林甫,上奏玄宗,请派杨国忠去剑南就任镇抚,其实是想借此机会把他挤出长安。杨国忠当然明白李林甫的用心,他不愿离开京城,向玄宗诉说这是李林甫要加害于他。他又请杨贵妃亲自向玄宗求情。贵妃的求情果然有效,玄宗令杨国忠“暂到蜀区处军事,朕屈指待卿,还当入相。”恰巧,李林甫当时已经患病。杨国忠刚到蜀,玄宗的使者也已赶到,诏他即刻回京。回京后,李林甫病死,杨国忠接任右丞相,开始主持朝政[14]。杨贵妃亲自说情参与的高级官员调动,不能说与政治无关吧!
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十一月,安禄山在范阳起兵,打着奉密旨以讨杨国忠的名义,发动了对唐朝的全面进攻。安史之乱的发生,使唐朝陷入严重的政治危机。十二月初七(壬辰),玄宗正当东部战局不断失败的时候,曾下制要亲征平叛,并命朔方、河西、陇右各节度使统领所部于20天内到达前线。洛阳迅速陷落使他东征平叛的计划落空。但他亲自东征的想法并未打消。十二月十六日(辛丑),下制命太子(李亨)监国,同时与宰相杨国忠说:“朕在位垂五十载,倦于忧勤,去秋已欲传位太子;值水旱相仍,不欲以余灾遗子孙,淹留俟稍丰。不意逆胡横发,朕当亲征,且使之监国。事平之日,朕将高枕无为矣。”[15]唐玄宗虽已七十多岁,此前,不但从没有向太子移交权力的表示,而且一直对太子进行着极为严格的防范,甚而几乎使其陷入所谓的谋逆案件之中。现在在国家出现极大动乱的形势下,想到由太子监国,把部分权力移交太子,让其应付危局,也在情理之中。然而,这一个突然的决定,却对把持朝政的宰相杨国忠,成了晴天霹雳。一直与太子有矛盾的杨国忠,对玄宗的决定大起恐慌。他觉得太子掌握监国大权,比安禄山反叛更加可怕,这直接威胁到杨氏集团的利益。他立即找到杨氏姐妹说:“太子素恶吾家专横久矣,若一旦得天下,吾与姊妹性命在旦暮矣!”甚而“相与聚哭,使三夫人说贵妃,衔土请命于上,事遂寝”。[15]《旧唐书·贵妃传》中,也有“贵妃衔土陈请,帝遂不行内禅”的记载。可见在杨贵妃的亲自请求下,玄宗终于取消了亲征和让太子监国的决定。
由玄宗正式颁发的《命皇太子监国仍亲总师徒东讨诏》,载于《全唐文》卷33,是唐政府的正式诏令。杨国忠等杨氏集团,认识到这是对自己专权的极大威胁,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要杨贵妃向玄宗提出请求,终于阻止了已下达的诏令的执行,使它不了了之,这不但事关当时最严重的平叛斗争,也是涉及唐朝政治大权由谁掌握的大事。这当然是杨贵妃亲身参与政治斗争的明确无误的证据。玄宗对女色的极度贪恋,使他对杨贵妃不能不言听计从。
杨贵妃参与政治的情况,由当时官员与禁军将士对她的态度,也可以概见。天宝十五载(756年)六月潼关失守,玄宗于六月十三日清晨逃离长安,经过一天的饥疲劳累,第二天到达马嵬驿(今陕西兴平),将士饥疲,群情愤怒。禁卫军将军陈玄礼,以杨国忠骄纵招祸,欲诛之以顺人心。经由东宫宦官李辅国报告太子,太子李亨一时难以决断。正好吐蕃使者二十多人,向宰相杨国忠要求食物,愤怒的军士趁机大喊:“杨国忠与胡虏谋反”,有人即以箭射杨,杨国忠逃至驿西门内,被追来的军士杀掉。其子户部侍郎杨暄及韩国夫人,秦国夫人也同时被杀。御史大夫魏方进斥军士:“汝曹何敢害宰相!”也当即被杀。宰相韦见素被打得头破血流,险些送命。军士包围了驿舍,玄宗听到喧哗,问外何事,左右回奏杨国忠谋反被杀。玄宗一听已发生惊变,只得承认事实,慰劳军士,令其收队。但众军并不听命。玄宗命高力士相问。禁军将军陈玄礼回报:“国忠谋反,贵妃不宜供奉,愿陛下割恩正法!”听到要杀贵妃的惊变,玄宗虽然说“朕当自处之”。但却依杖倾首而立,既不敢回绝满脸愤怒的兵将,又不愿将贵妃“割恩正法”。双方对峙良久,京兆司录韦谔(七品)进言曰:“今众怒难犯,安危系于顷刻,愿陛下速决。”因叩头流血。玄宗尚为之辨解:“贵妃常居深宫,安知国忠反谋?”高力士曰:“贵妃诚无罪,然将士已杀国忠,而贵妃在陛下左右,岂敢自安!愿陛下审思久,将士安则陛下安矣!”连忠于自己的宦官高力士都替将士们说话。面对群情激愤的禁军兵将,玄宗为求自身平安,才不得不命高力士引贵妃于佛堂缢杀,又召陈玄礼等进行查验。陈玄礼等这才顿首请罪。玄宗加以慰劳,并晓谕军士。将士方高呼万岁,解围整队,准备西行。[16]
《旧唐书·贵妃传》对杨贵妃之死记述如下:
“及潼关失守,从幸至马嵬,禁军大将陈玄礼密启太子诛国忠父子。既而四军不散,玄宗遣力士宣问,对曰:‘贼本尚在’,盖指贵妃也。力士复奏,帝不获已,与妃诀,遂缢死于佛室,时年三十八岁。葬于驿西道侧。”
杨国忠是多年来专权的宰相,他凭仗玄宗和贵妃的权势,把持朝政,专权骄横,安史叛军又以诛杨国忠为名。杨氏集团奢侈腐化,享尽荣华富贵,也在朝野上出尽了风头。从而引起朝野上下的公愤。如今,引发的战乱竟波及长安,连皇帝、贵戚、官员、将士也不得不被迫离乡背井,流亡奔波。人们的仇怨当然首先集中到杨国忠身上,他当然成为骄纵招乱的罪魁祸首。愤怒已极的禁军将士奋起惩凶杀掉他,本在情理之中,他得到惩罚,有其客观的历史必然性,而在紧张狼狈的逃亡中被士兵群众杀死,也含有一定的偶然性。
饥疲愤怒的禁军将士,杀了杨国忠父子和大臣魏方进等为何还要提出来处置杨贵妃的要求?
其实,禁军将士要求处死杨贵妃,基于他们对形势的深刻认识。他们清楚的知道,杨国忠是祸首,而杨贵妃是“祸本”(祸本亦即祸源)。杨国忠的专横朝政,荼毒天下的权力,正是通过杨贵妃的裙带而与唐玄宗紧密地连结在一起,这确是当时的具体实情。因此,将士们把杨贵妃指为“贼本”(亦即“祸本”),是基于对杨贵妃潜在政治权力和政治作用的深刻认识。将士们当然也会想到,大家在逃难途中,不经请旨,不经批准,聚众要胁,擅杀宰相大臣和皇亲国戚,是有悖国法的谋逆行为,是反叛朝廷的大罪。杨国忠虽然被杀,而他的妹妹杨贵妃仍正受宠幸,陪侍皇帝。一旦形势稳定,只要杨贵妃向皇帝提出请求为杨国忠昭雪冤情,只要皇帝发话,对马嵬事变进行彻底追查,就不可避免。到清查之日,参与其事的将士谁也脱不了干系。这是关乎禁军将士今后身家性命的大事,绝对马虎不得,将士们毕竟还知道“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的古训。高力士引贵妃缢杀于佛堂后,陈玄礼与将士们“高呼万岁”,是对消除杨贵妃潜在政治权力及政治影响这一胜利真实感情的流露。
杨贵妃被缢杀后,葬于驿外道傍。公元757年,两京收复后,玄宗于十二月返回长安,路过马嵬驿,令人祭奠杨贵妃,后又诏令为她改葬,礼部侍郎李揆又立即反对说:“龙武将士诛国忠,以其负国兆乱。今改葬故妃,恐将士疑惧,葬礼未可行”。[3]当然,由政府为她正式举行改葬典礼,无异于为她昭雪平反,这必将引起禁军将士的惊惧或变乱。在有关部门的坚决反对下,唐玄宗只得取消为她改葬的决定,而只能秘密派人将其改葬于别处。这一事件说明,即使杨贵妃已死,当时政府官员仍然认识到,她是一个与当时政治安定颇有关系的人物。
由以上的论述可以看出,杨贵妃利用皇帝对她的专宠,以其特殊的身份参与政治活动,对当时唐朝社会政治的发展产生了严重的消极影响和破坏作用。第一,大大加剧了唐朝政治的腐败。杨贵妃得到玄宗的专宠,杨国忠因裙带关系而进入宫廷,取得了总领朝政的大权,形成了权势显赫的杨氏外戚集团,控制了朝廷官员的选拔调动、行政、财政和部分军权。把持铨选,收受贿赂,巧取豪夺,割剥百姓,淫乐腐化,以及宴乐出游的豪华场面,严重败坏了社会风气,加剧了天宝年间的社会混乱。诗人杜甫 当时所写的《兵车行》、《丽人行》等,正是百姓们当时不满情绪的反映。
第二,杨贵妃对政治的干预,加剧了最高统治阶层内部的矛盾斗争,促成了唐王朝最高统治权力的转移。唐玄宗、杨氏外戚集团,太子李亨早就相互猜忌和防范。安史叛军攻陷洛阳,玄宗曾下诏,明令太子李亨监国。在此关键时刻,杨贵妃亲自出面破坏了这个决定的执行。这就与太子李亨的斗争公开化。不久,在西逃途中,李亨趁百姓们的挽留而离开玄宗,北走灵武,宣布称帝,用先斩后奏的办法,夺取了平叛复国的最高权力。这个和平的夺权斗争,实际上是李亨与杨氏外戚集团长期斗争的结果。
第三,杨氏兄妹参与政事,在军事上直接破坏了唐朝政府对安史叛军的斗争,造成潼关失守和长安陷落,也带来了杨氏外戚集团的覆灭。杨国忠、杨贵妃依仗皇帝的宠幸,与领兵大将也有矛盾。安史叛军就是以诛杨国忠为名。叛军攻打潼关,玄宗再三力促将军哥舒翰领兵镇守,本已稳定了战局。但玄宗和杨国忠对手握重兵的哥舒翰也不放心。杨国忠对哥舒翰心存仇怨,多次进谗言,诬陷他拥兵自重,观望不前。玄宗连连催逼出战。哥舒翰被逼无奈,大哭一场,领兵出战,结果全军覆没。潼关失陷,长安难保。皇帝逃向西川途中,杨国忠、杨贵妃被愤怒的禁军夺去了性命。杨氏外戚兵团也彻底覆灭。贪恋女色,一味淫乐的李隆基,也被太子李亨夺去了最高统治权力。
由此可见,说杨贵妃从不参与唐朝的政治斗争,说杨贵妃是中国封建社会后妃中唯一不参与政治的人,这些说法与史实相去甚远,实有进一步探讨的必要。
[参 考 文 献]
[1] 《隋书·杨汪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3.
[2] 司马光:《资治通鉴》卷214·开元二十三年[M].北京:中华书局,1956.
[3] 旧唐书·杨贵妃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
[4] 全唐文·度寿王妃为女道士敕[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2.
[5] 司马光.资治通鉴·开元四年六月[M].北京:中华书局,1956.
[6] 范祖禹.唐鉴卷[M].北京:中华书局,2008,206.
[7] 司马光.资治通鉴·天宝三载[M].北京:中华书局,1956.
[8] 旧唐书·武惠妃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
[9] 司马光.资治通鉴·天宝四载[M].北京:中华书局,1956.
[10] 司马光.资治通鉴·天宝五载[M].北京:中华书局,1956.
[11] 旧唐书·杨国忠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
[12] 司马光.资治通鉴·天宝六载[M].北京:北京:中华书局,1956.
[13] 司马光.资治通鉴·天宝十载[M].北京:中华书局,1956.
[14] 司马光.资治通鉴·天宝十一载[M].北京:中华书局,1956.
[15] 司马光.资治通鉴·天宝十四载[M].北京:中华书局,1956.
[16] 司马光.资治通鉴·肃宗至德元载[M].北京:中华书局,1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