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来朱熹诗经学与宋代其他各家诗经学比较研究述评
2013-04-11刘娟
刘 娟
(北京语言大学 人文学院,北京100083)
《诗集传》乃诗经宋学集大成之作,朱熹在解诗过程中不仅对先秦诗经学、汉唐诗经学广泛借鉴和吸收,如引用孔子、子思、孟子、董仲舒、刘向、司马迁、郑玄、陆德明、孔颖达等人言论,且对宋人诗说成果引用更多,包括胡安国、胡寅、吕大临、陈傅良、程颐、杨时、张载、吕祖谦、范祖禹、苏辙、刘安世、郑樵、王安石、刘敞、欧阳修等。耿纪平先生如此解释:“朱熹在《诗集传》的撰述过程中如此重视征引本朝人的诗经学研究成果,显然蕴蓄了展示宋人自庆历以来百余年‘刷新经学’之成绩的旨趣。同时,朱熹作为精研六经的学者和以培养人才为己任的教育家,其所以在自己倾注了半生心血的著作中不惮其烦地征引诸家经说,还应有别样的情怀。”[1]朱熹不仅对其之前的宋代诗经学多有传承,对其之后的宋代说诗诸亦有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关于朱熹诗经学与宋代其他各家诗经学的比较,百年来研究状况如下:
一、20世纪上半叶研究述评
清末经今文学家皮锡瑞的《经学历史》刊刻于1907年,1928年经周予同先生点校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皮氏在第八章《经学变古时代》中对宋人说诗之比较传承作了如下总结:“宋欧阳修《本义》始辨毛、郑之失,而断以己意。苏辙《诗传》始以毛《序》不可尽信,止存其首句,而删去其馀。南宋郑樵《诗辨妄传》始攻毛、郑,而极诋《小序》。当时周孚已反攻郑樵。朱子早年说《诗》,亦主毛、郑;吕祖谦《读诗记》引朱氏曰,即朱子早年之说也。后见郑樵之书,乃将大小《序》别为一编而辨之,名《诗序辨说》。其《集传》亦不主毛、郑,以《郑》、《卫》为淫诗,且为淫人自言。同时陈傅良已疑之,谓:以城阙为偷期之所,彤管为淫奔之具,窃所未安。马端临《文献通考》辨之尤详,谓:夫子尝删《诗》,取《关雎》乐而不淫;今以文公《诗传》考之,其为男女淫泆而自作者,凡二十有四,何夫子犹存之不删!又引郑六卿饯韩宣子所赋诗,皆文公所斥以为淫奔之人所作,而不闻被讥。乃知当如序者之说,不当如文公之说也。是朱子《诗集传》,宋人已疑之。而朱子作《白鹿洞赋》,引《青衿》伤学校语,门人疑之而问,朱子答以序亦不可废。是朱子作《集传》,不过自成一家之言,非欲后人尽废古说而从之也。王柏乃用其说而删《诗》,岂朱子之意哉!”[2]174皮锡瑞精准地分析了宋代诗经学的新变及传承,对毛、郑之学的怀疑与非议并非自朱熹始,欧阳修始发其端,苏辙、郑樵延其续。朱熹早年说诗,多主毛、郑,与吕祖谦的诗经学思想极为相似。之后,朱熹的观点发生变化。以郑卫之风为淫诗,且认定其为抒情主人公自作,此观点已受到宋人怀疑,如陈傅良、马端临。朱熹虽在对《郑风·子衿》的解读中自创新见曰:“此亦淫奔之诗。”然其在《白鹿洞赋》云:“广青衿之疑问,乐菁莪之长育。”乃引用《毛序》之意:“《子衿》刺学废也。世乱则学校不修焉。”说明朱熹并非一味反古,只是自成一家之言而已,而王柏认为《诗序》皆可废,甚至要删除其中一部分“淫诗”,并非朱子之本义,只是作了更极端的理解。
1927年吴闿生《诗义会通》由其主持的设于北京的文学社刊刻印行,吴氏在《诗义会通·自序》中说:“《诗序》自宋以来想,学者多疑之。而朱子抨击尤不遗余力。然其所讥,诚不无少过,且犹有未尽者……惟序之窜乱,前人固已知之。而毛公之传,学者尤所宗仰,自欧公外,未有显斥之者。欧虽指摘,未尝疑其伪也。不知传之错乱,其弊正与《序》等。”[3]9吴闿生认为,朱熹对汉唐诗经学的革新主要在于批判《小序》,而欧阳修主要批判《毛传》,实则《小序》与《毛传》皆有不当之处,但亦不可“一切扫而取之”,体现其了客观严谨的学术精神。
1928年3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了胡朴安《诗经学》,这是国内历史上的第一本诗经学专著。其《宋元明诗经学》章曰:“盖宋人说《诗》,自朱子而后,多以《集传》为宗。如辅广之《诗童子问》,朱鉴之《诗遗说》,尤其显然者。又有王柏者著《诗疑》。王为朱子三传弟子,其《诗》学亦出于朱子。但其攻斥毛郑,改删经文,至削《诗》三十余篇,并移其篇次,为变本加厉耳。吕氏祖谦,与朱子同时。朱子说《诗》,初与吕氏相同,后朱子改从郑樵之说,不用《小序》;吕氏仍守毛郑。吕氏对于朱子之去《小序》,颇致疑惑。而朱子序吕氏《读诗记》,亦称少时浅陋之说,伯恭父误有取焉。既久,自知其说有未安,或不免有所更定;伯恭父 不 置 疑 于 其 间,熹 窃 惑 之。”[4]98-99胡 朴 安肯定了《诗集传》对之后宋代诗经学的泽被与影响,其中辅广之《诗童子问》、朱鉴之《诗传遗说》最明显,而王柏的《诗疑》乃是对朱熹疑《序》之说的变本加厉。就朱熹与吕祖谦的诗经学比较来说,早期同而后期异。
与皮锡瑞、胡朴安不同的是,顾颉刚充分肯定了王柏的诗经学成就:“惟其笃信朱熹,所以才能用了朱熹的方法作比朱熹更进一步的研究。这才是真正研究学问的态度。这才是真正继承大师的工作的态度。”[5]24顾颉刚的态度与古史辨派的疑古革新思想背景有关。钱基博《经学通志》1936年在中华书局出版,第三部分“诗志”曰:“既朱子撰《诗集传》二十卷,而殿以《诗序辨说》,以大小序自为一编而辨其是非,盖用郑樵之说也。然考朱子《注诗》,盖两易稿,其‘初稿’全宗《小序》,卷首《自序》作于淳熙四年,中无一语斥《小序》,盖犹初稿之序。金华吕祖谦伯恭撰《吕氏家塾读诗记》,中引‘《朱子曰》’者,即采未子注诗‘初稿’说也。朱子与祖谦交最契,其初论诗亦最合,顾朱子晚年改从郑樵而自变前说,而祖谦仍坚主毛郑。故祖谦没,朱子作《家塾读诗记》序,称:‘少时浅陋之说,伯恭父误有取焉。既久,自知其说有朱安,或不免有所更定,伯恭父反不能不置疑于其间。熹窃惑之!方将与反复其说以求真是之归,而伯恭父已下世!’盖深不平于祖谦之固见自封。然迄后攻序宗序,两家角立相争而不能以偏废,嗜祖谦书者终不绝也!”[6]196钱基博亦是指出朱子说诗前宗《小序》,后又废之的特点,虽然朱熹后来的观点与吕祖谦大相径庭,但仍对其学术著作青睐有加。
傅斯年《诗经讲义稿》曰:“欧阳永叔实是一个大发难端的人,他在史学、文学和经学上一面发达些很旧的观点,一面引进了很多新观点,摇动后人。他开始不信《诗序》,北宋末几朝已经很多人在那里论《诗序》的价值和诗义的折中了。但迂儒如程子反把《毛诗序》抬得更高,而王荆公谓诗人自己作叙。直到郑夹漈所叙之论得一圆满的否定,颠覆了自郑玄以来的传统。朱紫阳做了一部《诗集传》,更能发挥这个新义,拿着《诗经》的本文去解释新义,于是一切不通之美刺说扫地以尽,而《国风》之为风,因以大明。紫阳书实是一部集成书,韵取吴才老《叶韵》之说,《叶韵》自陈顾以来的眼光看去,实在是可笑了,但在古韵观念未出之前,这正是古韵观念一个胎形。训话多采毛、郑兼及三家遗文,而又通于礼学(看王伯厚论他的话)。其以赋比兴三体散人虽系创见,却实不外《毛诗》独标兴体之义。紫阳被人骂最大者是由于这一部书,理学、汉学一齐攻之,然这部书却是文公在经学上最大一个贡献,拿着本文解《诗》义,一些陋说不能附会,而文学的作用赤裸裸地重露出来。”[7]9-11傅斯年对朱熹诗经学的价值及局限的认识在今天看来并非客观,大概与当时打倒旧礼教的新文化运动背景有关。
这一时期的研究特点是:学者并未刻意比较朱熹诗经学与宋代其他各家诗经学的特点。大都肯定了欧阳修、郑樵等人的首创之功,皆认为《诗集传》为诗经宋学集成之作,而非创新之作,对有宋一代的诗经学特点及发展脉络,论述精准而又简洁,体现了贯通古今的大家风范。
二、20世纪下半叶研究述评
胡念贻总结了郑樵、朱熹、王质在《诗经》研究史上的革新意义、成就和局限,并比较了他们之间的不同,郑樵是博闻广识而又思想敏锐的史学家;朱熹是唯心主义的哲学家,而在《诗集传》中却有注重客观唯物主义色彩;王质在思想深度上不及二人,却有自己的特色[8]。
裴普贤在《欧阳修〈诗本义〉研究》之《序三·〈诗本义〉对宋代诗经学影响的考察》中关于欧阳修对朱熹诗经学的影响论述得十分到位:“朱子《诗集传》,全从欧公《诗本义》的至少有二十余篇。”[9]11并指出《朱子语类》中提及欧阳修《诗本义》者有3处,皆大加赞扬。裴普贤又列表详细对照《诗本义》与《诗集传》的解诗内容,得出结论:“郑卫淫奔之诗和改变《毛传》兴体,为朱传两大特性。前者既由欧公启之,后者也由欧公发其端。”[9]97裴普贤的观点颇为中肯,在一定程度上还原了宋代诗经学历史的真相。
石文英认为,厘订毛、郑之失,聚讼小序,废去传注。这一方面是宋代诗经研究疑古、变古精神的出色表现,也是宋代诗经研究的最大贡献。欧阳修属于温和派,而其后的郑樵、王质、朱熹是旗帜鲜明、锋芒毕露的激进派。朱熹三传弟子王柏承其衣钵,变本加厉,将疑经风气推向极端。同时,石文英又指责朱熹摆出封建卫道士的面貌解诗[10]。石文英的看法仍带有阶级论的痕迹,乃时代局限。
殷光熹认为,北宋时期欧阳修、苏轼等在总体上向汉儒《诗经》学体系宣战,并在部分问题上打开了突破口,南宋时期《诗经》研究的革新者,则是重新对《诗经》进行全面地梳理、考证、阐释和研究,且多有新见。且朱熹为宋学之集大成者:“理学大师朱熹在前人成果的基础上,对《诗经》进行了更为深细的探讨,所撰《诗集传》,弃旧序,写新序,以直求本经的态度,对《诗经》作品逐一进行重新解释,既维护了他的正统立场,又揭示了诗的真实面目,且能自圆其说。”[11]殷光熹言朱熹“弃旧序,写新序”,并非客观现实,但这一时期的学者多持此论。莫砺锋通过《诗集传》与《毛诗》全面细致的对比,认为朱熹诗经学对汉唐诗经学最重要的发展是:毛郑等人是从经学的角度去研究《诗经》,而朱熹则主要是从文学的角度去研究《诗经》[12]。
由于历史原因,这一时期的大陆学者多认为朱熹为革新派,充分肯定朱熹用文学眼光看待诗经,并以此为诗经学史上一大进步,这一看法带有时代烙印,实则有待商榷。
三、21世纪以来研究述评
洪湛候《诗经学史》将郑樵、朱熹、王质归为反《序》派的代表人物,将范处义、吕祖谦、严粲、陈傅良归为存《序》派的代表人物,并认为欧阳修、郑樵、朱熹、严粲等学者在说《诗》时认识到了其文学价值。
蒋立甫认为,朱熹对“淫诗”的解读是在欧阳修《诗本义》基础上的发展,有的甚至直接取自《诗本义》之说,我们要对朱熹提出“淫诗”说的价值重新估计,对欧阳修的首创之功充分认识[13]。
张三夕总结了王安石解诗的特点:《诗经新义》重视诗篇的政治性解读,从名物训诂、比兴意指推演出君臣关系、治乱兴废,并突出了对礼制的维护。王安石因其特殊的政治改革家身份的强烈的现实政治诉求,使得他对《诗经》的政治性寓意作了过度阐释。“在《诗经》阐释史上,宋代的王安石和朱熹是两个划时代的人物。前者是旧时代的终结者,已经被人逐渐淡忘;后者是新时代的开创者,至今拥有广泛的读者。”[14]
陈战峰详细论述了宋代诗经学的学术思想史,认为欧阳修与苏辙在方法与观点上皆有开创之功,而宋代《诗经》学义理化自王安石始,张载与二程的研究更加突出心性的重要。郑樵的《诗》说启迪了朱熹后期诗经学的废《序》理论。而朱熹与陆九渊、杨简、袁燮的诗经学差别主要体现在对“心”的论定上有差别[15]。
姚永辉全面梳理了朱熹与吕祖谦关于《诗经》诸问题的论辩过程,详细列举了《诗集传》的成书过程及与吕祖谦的论辩。认为朱熹谓《诗经》作注解文字,以淳熙五年为界,分为两个阶段,从绍兴二十九年撰写《诗集解》初稿至淳熙四年序定该本为第一阶段,该阶段主存《小序》,间为辨破;从淳熙五年至庆元五年为第二阶段,撰写黜《毛序》之《诗集传》。吕祖谦之《吕氏家族读诗记》编撰之初,朱熹已完成《诗集解》初稿,吕祖谦以“朱氏曰”的方式援引了朱熹《诗集解》之内容,后朱熹由“守序”转变为“反序”,论辩遂起。明代顾起元将朱熹与吕祖谦关于《诗经》的论辩归纳为4个方面:一是《诗序》是否可信,二是“思无邪”究竟为作者之意还是读者之意,三是郑、卫之诗的性质,四是《诗》是否皆可入乐[16]。
吴叔桦全面总结了苏辙与朱熹同名作《诗集传》在诠释学上异同点。一是从诠释之目的来说,苏、朱相同点是宣扬儒家教化,相异点是苏辙欲复孔子之旧,朱熹欲宣扬理学。二是从诠释体例来说,苏、朱相同点是集传体、简训诂,相异点是苏辙存《小序》首句,朱熹尽废《诗序》,苏辙不标赋、比、兴、声韵,朱熹皆标,苏辙置诗旨于篇首,少录前人说法,朱熹置诗旨于篇末,广录前人说法。三是从诠释之原则来说,苏、朱相同点是回归原典,相异点是苏辙偏重外王,朱熹偏重内圣。四是从诠释之内涵来说,苏、朱相同点是名物训诂大多承袭旧注,信天命,重人情,相异点是苏辙认为诗无邪,朱熹认为有淫诗,苏辙诠之以先秦儒学,朱熹诠之以义理学。整体上全面细致地论述了苏辙与朱熹解诗之异同,但对于朱熹解诗多废《诗序》这一点尚需商榷[17]。
宋健指出欧阳修《诗本义》对朱熹启发很大,具体体现在疑《序》和以情说诗两个方面,并且指出由于欧阳修对《诗序》的保守心态,使得他难以超越陈旧诗说的束缚,而朱熹对诗的理解与分析,更贴近史记,更得诗人之意。“朱熹可以完全摆脱旧有思路的束缚,另辟蹊径,有所独创。”此说并不符合事实,欧阳修承认未能完全摆脱前人束缚,朱熹由于身为理学家与文学家的复杂身份,解诗时谨守旧说者占到全诗的2/3,并未另创新说[18]315-323。
谷健指出:“朱熹《诗集传》引苏说达四十三条之多,为所引二十家之首,其中以探讨诗旨、阐释义理居多,亦涉及训诂、章句、解题、阐义等方面。”并举例说明了朱熹在释义与诗篇解题方面对苏辙的援引与继承。同时,谷建亦指出了朱熹对苏辙诗经学的发展,认为朱熹眼界之开阔,思想之精深胜过苏辙,这与时代风气有关。“北宋以议论见长,多发新见,而南宋则多集成、总结之作,故能体大思精。”[19]谷健能够从时代风气出发分析苏辙与朱熹诗经学的异同,颇有新见。
王倩指出朱熹吸收欧阳修《诗》学思想的第一步,是继承了他对《毛诗》系统加以分析,取舍有当的科学态度,在继承欧阳修求诗本义的前提下,朱熹又作了进一步拓展,因为所处时代不同,欧阳修时期的“《诗》教”现实是:教学内容上固执传注、谨守小序;教学效果上,“儒者以记诵为专,多或不通于世俗,但能传古之说而不足施之事”。因此欧阳修提出,学《诗》既不可盲从前说,也不能标新立异,应该“迹前世之所传,而较其得失”,到朱熹时,读书人一味迎合科举,模仿记诵时文,妄发议论,将圣贤经典以及先儒传注均抛之脑后,因此需要予以归正。因此,朱子说诗又有了新的旨趣(教育史研究编辑部编:纪念《教育史研究》创刊二十周年论文集(2),2009:2611-2625)。王倩亦是从时代背景的特点及需要出发来分析欧阳修与朱熹诗经学的旨归与现实目标,视角新颖、观点精准。
陈战峰如此比较王柏诗经学与朱熹诗经学的不同:“王柏继承朱熹衣钵,但又不受朱学范囿,他的《诗经》学重视诗篇的义理解说,将朱熹的‘淫诗’说向前推进了一步,进一步明确了《国风》一些诗篇的民歌性质。”[20]
刘晓雪全面比较了苏辙与朱熹诗经学的异同,一是从注释体例上来说,二者皆是注释和义理兼备的集解体著作,朱熹解经在《诗集传》的基础上,加大了注释的比重,苏辙和朱熹还皆能博采众说,不拘一家之言。二是从诗经学思想来说,两部《诗集传》都注重经世致用,对人伦关系作了细致的阐释,旨在规范人们的行为,使儒家伦理规范能真正深入到各个方面。三是对《诗经》基本问题诸如“二南”、“大小雅”、“赋比兴”等问题的探讨,可以看出朱熹对苏辙的经典观点有继承和发展,反映出宋儒经学研究的前后传承关系。四是从苏辙和朱熹个人的比较,扩展到蜀学和闽学的比较,苏辙为蜀学的代表人物,其天理观体现了儒家的传统观点,解读《诗经》运用了典型的“人情观”。而朱熹为闽学代表,解经以“理”为最高原则[21]。
汪祚民认为,郑樵与朱熹前后呼应,对流传千余年并承载主流意识形态的的诗经经学纲领《毛诗序》首次进行全面的反思和彻底清算。郑樵对朱熹的诗经研究主要提供了两方面的理论资源。一是写作批驳《毛诗》序、传和郑笺的专著,从学理逻辑上揭示了《毛序》的真实面目和学术危害。二是弃《序》说《诗》,以己意为之序,在解《诗》实践中最大限度地消除毛诗序传的影响[22]。
付佳指出朱熹对欧阳修《本末论》有所继承,一是解诗方法,撇开众解,以讽诵文本的方法来读诗,以求诗本义。二是国风次序和系名,朱熹认为其为“诗之末”,所以“其不可晓处,不必反倒”。三是诗与乐的关系上,朱熹否认诗为乐而作,认为应该是“志→诗→乐”的生成次序。是对《本末论》的自觉运用。朱熹对欧阳修《诗本义》亦有突破,主要集中在诗人之志:去美刺而言抒情。欧阳修《本末论》认为“诗人之意”的核心是“善则美之,恶则刺之”,即诗人以旁观者的身份站在道德评判立场上,有着衡量道德标准的高度和纯正的用心,以此推断,诗人必然都是贤人,诗人之说一定合情合理。因此,朱熹对“思无邪”的阐释并不指向作者或文本内容,而是转向了文本的功能和读者:“若言作诗者‘思无邪’,则其间有邪底多。盖《诗》之功用,能使人无邪。”他正是通过这种对象的转换,来解决他所认为的诗人之意有正有邪与圣人以《诗》垂训后世的用心之间的矛盾[23]。
21世纪以来,各项学术蓬勃发展,呈现多元化的倾向。关于朱熹诗经学与宋代其他各家诗经学的比较研究更加深化、细化,达到了新的高度。有理由相信,在众多学者的努力下,这一研究会再创佳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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